棕熊巨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住了所有路灯光线,夜色中黑沉沉的一坨,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力。我想到在褚家,不论是诸怀星也好还是家里其他的狗也好,都很尊敬甚至有点怕秦先生,这大概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秦先生!”我激动地大喊出声:“秦先生秦先生!”
    棕熊的耳朵抖了抖,像是觉着我吵,他回过头去,发现其中一个袭击我们的男人证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看样子是想要跑路。棕熊“咚”地一声放下前爪,四肢着地,浑身的毛发都跟着颤了颤,然后他抖动着一身厚毛虎虎生风地朝那人追去了。
    “秦先生加油!”我忍着痛从地上站起来,急匆匆地去看边尧的情况。他半蹲半跪在地上,胸口轻轻起伏,我扶住他肩膀,问:“边尧,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嗯唔……”边尧哼唧了两声,我忙去拉他背后的卫衣——掀起来一看,里面的t恤和裤子边都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我顿时吓坏了,赶紧拽着自己t恤下摆试图撕开,但是我手抖得太过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我干脆把t恤整个给脱掉,然后按压在他伤口上,边尧发出“嘶——”的一声。
    “疼?”我盯着他,“忍着点,得止血才行。”
    边尧点点头,反手拽住我的衣袖,我分出一只手拉着他,把他肩膀环在怀里。我刚被踩过的手腕和被踹过的胃部都隐隐作痛,手指哆哆嗦嗦不停发抖。
    “那人刚才打你了?他踢你了?”边尧轻声问。
    “没有没有,我没事。”我说,“你怎么样?疼不疼?刚才他们想干嘛,那个针剂给你注射了没?”
    边尧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他睫毛下垂、半阖着眼睛,看起来很累似的。我着急万分地抬起头来看,棕熊已经走了回来,问说:“伤在哪里?”
    “背上被刀划伤了了出了好多血但是不知道伤口深不深太黑了我看不清楚,边尧好像要晕过去了秦先生怎么办啊呜呜呜。”我太着急了,不喘气地说了一大堆话,说到后面气儿都喘不上,还越说越害怕,鼻子渐渐泛酸不说,到最后甚至带上哭腔。
    棕熊凑上来看了看,用鼻子拱着边尧的胳膊瞧了一会儿,又绕到他背后闻了闻,最后说:“趴我背上。”
    棕熊微微趴低身子,我搀着边尧从地上站起来,将他放在棕熊背上趴着——他好像趴在一块大长毛毯上似的,半边脸都陷入棕色的毛发之中。边尧双手无意识地划拉了两下,揪着熊肩背上的两撮毛,含糊不清道:“秦先生。”
    棕熊低沉地“嗯”了一声。
    熊先生驮着边尧迈开步子,他四肢着地时块头也很惊人,长手长脚的边尧趴在他背上都够不着地,想来刚才站起来时估计不止两米高。我没有近距离观察过棕熊,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都这么大只。
    我回头去看袭击我们的四个人,七零八落地摔了一地,一动不动,看着受伤不轻,问:“他们怎么办,不管了吗?”
    秦先生说:“小喽啰,抓来没用。”
    “哦,”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跑去捡了那只掉到地上的针剂揣进兜里,又问,“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附近,我平时的工作也是看好你们俩,今天疏忽了,刚才离开去办了点事。”秦先生说,“刚才闻到血的味道,就赶过来了。”
    血的味道——我看看边尧的后腰,又看看自己血糊糊的手掌,想到以前不知在哪读到过,棕熊的嗅觉是猎犬的七倍,是人类的两千倍。
    “秦先生,平时我们上学的时候难不成你都跟着我们吗?”我问。
    “我,或者其他人,看当天的安排。现在少爷不需要我开车接送了,所以空出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你俩,是主人吩咐的。”
    我心中五味杂陈:“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啊。”
    他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少爷小时候很不喜欢知道自己被跟着,所以我尽量不让你们知道。”
    棕熊驮着边尧来到一辆黑色加长车前面,矮下’身子。我认出这辆车,连忙扶着边尧从秦先生背上下来,他走到后备箱,叼出里面备用的衣服后化回人形换上。
    我把边尧轻轻扶进车后座里坐好,我带上车门后抱着边尧的头,让他侧靠在我身上,生怕他伤口被压到。
    秦先生坐进副驾驶里,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发动了油门。
    车开出一公里后,我认出这是回家的路线,不由得问:“不去医院吗?”
    “不,回家。”他说。
    我安静了五秒钟,又问:“秦先生,刚才街上应该有监控录像吧,不需要处理吗?”
    “不用担心,”他说,“对方会比我们更想处理掉那些证据。”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哦。”
    秦先生单手挂上蓝牙耳机开始打电话,他简短交待了几句,像是和宅子里的人在通话,我收回注意力,心疼地摸着小蛇淤青的手臂。
    这时他忽然动了动,我紧张地虚搂着他问:“怎么了?”
    边尧反手盖住我的手,安抚般地顺了顺我的胳膊,小声说了一句:“不疼,没什么感觉。”
    一刹那间,我的眼泪就要涌上来,我急促地喘了几声,试图压制住翻腾的蓄泪池。几个深呼吸之后,我终于收拾好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路灯和阴影透过车窗玻璃在边尧背脊和侧脸上飞速掠过,我轻轻亲着他耳朵和头发。
    回到褚家别墅的时间已经挺晚了,但遥遥便能看见城堡了灯火通明,甚至连院子里的灯都全部打开,亮如白昼。秦先生将车停在大门口时,已经有担架床在那里等着了。
    我打开车门走下去之后,一群人便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接过了边尧,他们将他轻轻侧放在担架上抬了进去。我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一间急救室——这是我之前从没来过也没见到的屋子,房间里面隔着一道透明推拉门的地方,竟然还有一间无菌手术室,但他们只将边尧放在了外面的病床上。
    我忽然想到以前褚怀星救治回那只野狗的时候,估计也是在这里接受了照顾。我虽然帮不上忙,但也不想走,只能站在屋子的角落里,试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挡在大家来往的路上,倒也没人赶我走。他们将边尧衣服剪开后,将一大团被鲜血反复浸染的布料丢在一个不锈钢盆子里,然后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戴上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洗他背后的伤口。
    伤口周围清洗干净后,我松了半口气——伤口看起来不太宽,但似乎又有些深,医生检查在光源下凑近了检查一番,开始进行上药和包扎处理。
    我全程都不敢吭声,也不敢多问什么以免打扰,只能沮丧地看着他们忙碌。
    处理好背后的伤口后,医生又检查了边尧手臂上伤痕,他顺着边尧手指、手背一路顺着摸上来,点点头说:“骨头没问题。”我才算彻底放下心来。当着一切处理好之时,秦先生也再次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依旧是一丝不苟的黑西装管家,很难想象原型是那么硕大的一头熊。
    医生摘掉手套后对他说:“不严重,背后的刀伤没有伤及内脏,就是刚才出血量削微有点大,不到危险的程度。不过还是需要好好休息,并且要小心避免感染。”
    秦先生点了点头。
    这时楼下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门被大力摔上的声音,几十秒后,月哥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整个房间的氛围顿时变了,充斥着杀气滔天的气焰。
    “怎么回事?”月哥厉声问。
    秦先生立刻上前一步,低下头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下午有事走开了一会儿,两位就被攻击了。袭击他们的人应该是普通猴子,身上带了抑制灵域展开的便携设备。”
    怪不得——我恍然大悟,刚才场面过于混乱我来不及深思,不过那些人身上带的应该就是之前我和边尧带去找dee和渣男的那种仪器。
    “是谁做的?”月哥又问。
    秦先生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月哥却已经明白了。他走到边尧床前低头看了看,问:“伤多重?”
    一旁站着的医生缩着肩膀,小声说:“不严重的。”
    “不严重这孩子哭成这样?”月哥手指着我。
    我愣了愣,下意识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水。
    月哥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我从没见月哥这么生气过,他澄黄的眼睛泛着血红,瞳孔缩小,尖利的犬牙露在外面,灼热的气息从他嘴角喷出来,好像一头下一刻便要咬断敌人脖子的恶狼。周围所有的狗都瑟缩着不敢靠近他,绕着圈贴着墙走,他们露在外面的耳朵全趴伏在脑后,尾巴夹在双|腿|间。可我看见月哥之后,刚才积压心底的所有害怕和委屈全都爆发了出来,立刻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腰哇哇大哭。
    月哥任我搂着他的腰嚎了一会儿,然后拎着我两只手腕将我胳膊拉开,他一捏我右手腕,我下意识抖了一下,他立刻将之翻到面前来看。
    我右手腕上有一个清晰的鞋印,看起来黑黑的,不知道是脏灰还是淤青,而且手心的泥渣和血都混在一起成了深红色。月哥一看,眉头又皱起来,回头骂道:“怎么回事,这边的伤怎么没人看!”
    医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我面前,意识到没戴手套又折返回去。酒精消毒伤口的过程实在够呛,辛辣的刺激直接附着在血淋淋的肉上,我看着他一点点把我伤口里的碎石渣挑出来,痛到最后都麻痹了。他握着我的手腕检查——没有骨折,但可能有一点软组织挫伤,暂时还无法活动到最大范围。他没有上药,而是先将我的手腕冰敷起来,固定着不让动。
    “月哥,这个。”我另一只手伸进兜里掏出针剂递给他,“袭击我的一个人身上带的,他想给我注射来着,但是没能成功。”
    他接过针管眯着眼睛看了看,扬手由秦先生接过:“查成分,越快越好,现在就去!”
    月哥皱紧眉头,在屋里转了一圈,还是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没什么事的话,为什么小尧到现在还没醒?”
    医生和另几个帮忙的狗面面相觑,而后幽幽地说:“他睡着了。”
    月哥错愕道:“什么?”
    医生稍微大着胆子提高了音量:“他之前应该是喝了酒,然后现在睡着了。”
    月哥:“……”
    我难以置信道:“睡着了?他回来一路都东倒西歪的,难道是……困了?”
    医生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大概是,刚才清理伤口的时候,我听到鼾声了。”
    我在边尧床边枯坐到凌晨时,范无救连夜从邻市赶回来了,我听见他问:“小尧呢?”
    两人脚步声渐近,月哥推门进来,说:“睡着呢。”
    我看见月哥脚边还跟着一只巨大的、白乎乎的东西,定睛一看是狼形态的褚怀星。它站起来将爪子搭在边尧床边看,鼻子动来动去地闻,毛茸茸的大尾巴谨慎地垂着。
    “针剂药品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月哥说。
    我清醒过来一点,问:“是lunatic的手笔吧,我刚才就已经猜到,袭击我的那个人也基本上算默认了。因为最早的野生动物走私案件,随后的sip跑团游戏药丸,这次泛滥学校的毒|品,这几种药全部都有相似的作用。”
    月哥一眼扫过来:“这次的什么?什么毒|品?”
    我半张着嘴,意识到月哥并不知道我们最近在帮警察大叔干嘛,他怒吼道:“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们接过来住!你自己是什么体质不知道吗?小尧之前为什么失去龙属你忘了吗?还不听劝地一头往危险里钻,小尧这样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胡闹!”
    他声音很大,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的,我完全被月哥给骂懵了。他呲着牙呼噜呼噜的,看起来十分生气,我瑟瑟发抖。褚怀星看起来也害怕极了,白狼趴着飞机耳、夹着尾巴,一直狂舔月哥的手来讨好他。
    范无救走过来横在我们中间,他一把捏住月哥的脸颊,我惊得呼吸都吓停了。
    范无救说:“牙收起来,好好说话,你别那副样子,看把怀星吓的。”
    褚怀星配合地小声“嗷呜嗷呜”,委屈巴巴的。
    他拇指和食指捏住月哥腮帮子的动作和边尧捏我的样子如出一辙,我算是知道边尧从哪里学来的这个动作了。
    月哥恶狠狠地瞪着他,在用眼神警告他松手。但范无救一点不怕他,也扬起眉毛瞪回去。月哥眯起眼,一字一顿道:“撒,开。”
    范无救松开手,月哥从鼻子里哼了哼,但总归还是不再一脸凶神恶煞。他朝我说:“你问药物是不是出自lunatic之手,和以前那些药物的成分是否一致?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我纳闷道。
    “我最开始也和你想的一样,因为袭击你们的人很明显就是lunatic。他们之前好几次针对你们下手,要么被秦拦下了,要么在秦没能看着你们的时候,又在真龙属下吃了亏,所以这次可以换了蛮力的方式。”月哥说,“然而之前我们拦截或者接触过的所有药物都是为了增强人在精神世界感知的能力,是‘强化药’,是‘兴奋剂’,所以导致了野狗发狂,而普通猴子也能渐渐拥有控制灵域的能力。”
    我点点头:“最近有个横行校园的毒|品也是这个作用,那玩意儿能让人精神高度集中、思维极度活跃,甚至可以超越身体的劳累。”
    月哥颔首道:“但是你刚才拿回来的那只药刚好完全相反,是抑制剂。”
    “抑制剂?”我反问。
    “除了小范围、短时效的仪器之外,能够抑制灵力的药品和装备还是很罕见的。毕竟所有自然属性本就是相生相克的。除了一个例外……”月哥说,“这个抑制剂对于大部分生物效果不大,它是针对龙属的。”
    我愣了片刻,随即了然——对方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应该说从十年前甚至更早开始,lunatic这个组织就在和“龙”过不去。
    范无救看出我心中所想,说:“我猜,他们这一群自大自傲的人,这一群认为能力者应当统领所有种族的民粹主义者,自以为凌驾于世间万物尤其是猴子之上,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自然属性之上还有一个压制一切的存在,更无法容忍一个区区传说中的动物和这个谁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的力量。所以此前他们抓龙属性的小孩子拿去做实验也好,研发这些激发人灵力的药物也好,大概都是为了能够合成一种新的药物,一种能够使得他们自己变为某种‘超龙’存在的药物。”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药到现在已经经历了数个阶段、数个变种,并且在这么多不同体质的人和生物身上测试过,仍是副作用大于效果。我们目前接触到的就有三种大规模传播出来的,背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夭折的项目,我估计这玩意儿走到这一步,也可以宣告失败了。”范无救说,“更何况上次你们和相无征二人交手之后,lunatic已经知道了‘真龙’的存在——他们苦心研究这么多年,都没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突破,真龙却被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小猴子给继承走了。所以他们现在恼羞成怒,决定要‘杀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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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尧:打完架了?那我睡一下。
    范哥绝技——捏住狼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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