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终于到了。
    路上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可登舟上岸的那一刹那,初若桃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畏缩之意。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是谁写的诗?真的太贴切了。
    初若桃咬了下唇。
    她看到侍从都驻足不前,满怀期望地等待着她。
    初若桃的脸莫名地火烧火燎起来。
    他们以为自己的主子很有面子吗?
    这些人一定想不到,他们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会儿正做着忍辱负重的准备,打算唾面自干呢。
    此时晨光初曦,整洁宽阔的朱雀大街披着一层柔和的金纱。行人车马都还很稀疏。
    街边的不少店铺已经开门迎客,各式小吃摊点冒着热气,散发着香气。伙计高声吆喝招揽着生意。
    初若桃一行匆匆前行,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宫外面的大门跟前了。
    这个时间,秦夜应该还在上早朝。
    初若桃思量了一会儿,觉得在他上早朝时找他……似乎更合适。
    理由么……
    一来,鬼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下朝。那群文武啰里啰嗦说个半天,初若桃的心就像在油里煎着,哪等得及啊!
    二则,这一点更重要……
    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一个国君总得顾及自己国主应有的威仪和雅量,不能太……出言不逊吧。
    就是这主意。
    初若桃使个眼色,一名随从就走过去,跟宫门前威风八面的侍卫讲,要他们通禀一声。
    侍卫看他们气度非凡,自是另眼相看,客气地告诉他们:皇帝陛下正在早朝,不便打扰。
    听来人讲有要事需要在早朝时众臣商议,侍卫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来者姓名?”
    初若桃张了张口,吐出来的却是这样三个字:“慕容誉”。
    一听“慕容誉”这个名字,那是如雷贯耳啊,不敢怠慢。
    侍卫赶紧施一礼,让他们稍待,自己小跑着进宫里去了。
    这边初若桃的脸火辣辣地烫,心里暗暗骂自己道:“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报上去了?你这样怯懦,一会儿怎么劝他发兵呢?”
    且说秦夜正在上朝议事,见贴身内侍在殿门口探头探脑的,知道一定是有事,就问了声:“说吧!怎么回事?”
    那內侍见问,赶紧跑过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天阑睿王慕容誉在宫外求见。”
    “慕容誉?!”
    秦夜怔了一下,“他……不是被困在渝州吗?怎么会到这里……”
    话未说完,秦夜突然停住了。他眸光闪了一下,不知不觉离开龙椅站了起来。
    他微一蹙眉,突然笑了一下。扭头无意中把目光往全殿上一扫。
    无数异样诧异的目光,让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嗯。”
    秦夜威严地清了清喉咙,“请……嗯,慕容公子到朕的寝宫……”
    满朝文武又齐齐投过来异样的目光,那里面的意味儿……其中有几个耿直的几乎要出列劝谏了。
    “呃……寝宫旁边的御书房里……等着。”
    他看到文武们都长长地舒了口气,还悄悄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可恶,他们以为秦夜没看到吗?
    这些人思想……太龌龊了,想到哪儿去了?他们以为皇帝陛下有龙阳之好?!真是岂有此理!
    文武大臣们不多想……也不行啊!
    眼看陛下一听到慕容誉来访,就丢下正讨论得热烈的话题,扭头走了,连“散朝”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撇下这一殿的官员垂手等着。走……怕皇帝陛下一会儿又回来了发怒,不走……主持大局的人都不在,吵吵嚷嚷的也没啥用啊!
    秦夜大步走回了寝宫旁边的御书房。
    让人家“慕容誉”在这里等着,他走得这么快先到了,就等着人家吧。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紧张什么,秦夜只觉得心里慌乱不堪,耳根发烫。
    “是她来求我,不是我求她,我这是怎么了?!”
    秦夜暗暗责怪自己道。
    终于,她跨进了御书房的门槛,走到屋里了。
    秦夜正伏案批阅奏章,听见动静招呼了一声:“慕容兄,请坐。”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一脸诧异,拧了拧眉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慕容誉”:“唷,怎么是你?!看起来……你划船的技术不错,一个窗框就能逆流而上划到南州来。不简单!”
    一个窗框?!他怎么知道自己砍下窗框做船桨的事?!
    还有,他怎么好意思提那件事?!是他恶毒地将船桨扔掉,害她的船于江心打转任水流飘荡,将她陷于困境的!
    “找朕有什么事?”
    秦夜突然恍然若悟:“喔,你是来送马匹钱的,对不对?”
    他怎么还惦记着马匹的钱呢!在这样的情境下,真的很难再开口向他求助。
    初若桃嘴唇动了动又咬住,可秦夜的目光锁着她的脸,正等待着答案呢。
    “呃……是。”
    初若桃只得顺着他的话意回答,“不知你……要多少银两,我随后让人……”
    “算了,朕不要了。”
    秦夜一副愿赌服输的神情,“你从安圉县知县那里骗去的,朕只跟他算账就是。”
    什么意思?!他会杀了陶知县吗?!
    一种不祥和紧张攫住了初若桃的心。
    那个陶知县虽然贪财,可罪不至死。倘若因为自己的欺骗连累他丢了脑袋,那……岂不是自己害了条性命?
    “你不要迁怒于别人了。那些马的银两,我不会少你一文。”
    秦夜掀起眼皮,不紧不慢地往初若桃脸上瞄了几下,又拿起一份奏章放在自己面前,同时轻轻地吐出一句:“朕要做事了,你走吧。”
    初若桃怎么能走呢?正事还没来得及提一个字儿呢!
    秦夜提笔在奏章上写了几句话,折起来放到已经批好的那一摞上去。
    抬头看到初若桃还站在那里没走,诧异地问道:“怎么还不走?……喔,你后悔了,想重新回到朕身边,对不对?告诉你:朕不要你了,你还是跟着你亲兄长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他就又拿过来一份奏折,认真地看起来。
    初若桃的脸上青红一阵,确实有点儿站不住了。
    心里赶紧给自己打气道:“他不是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吗?他没有羞辱我,语气也挺平和的。他只是说不要我么,正合我意啊,他要是想要我,我还麻烦呢。唾面自干,记住,唾面自干!”
    于是,初若桃鼓足勇气,艰难地开口了:“陛下……我……这次来……其实……”
    “朕正忙着,你要是有事,等朕批完奏折再说吧。”
    秦夜这番话却也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初若桃懊悔着:怎么刚才讲话结结巴巴呢?!要是不结巴,不就把来意说出来了吗?
    这时秦夜又开口道:“你在这里影响朕做事,先到寝宫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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