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他并没有说错,只是她很讨厌他。即使报复不了他,能让他不舒服一下、给自己出口恶气也是很好的。
    “索斯亚他其实很厉害,也非常聪明。”只是不用在正途上。
    切茜娅偷偷观察着弗勒斯的表情,“你知道花岛上的袭击吗?那个组织我记得是叫尼弥西斯吧?那群小丑——”
    “小丑?”弗勒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切茜娅刻意蔑视地笑了一声,“是呀,他们完全奈何不了索斯亚。无论是那群咬人的狗,还是他们所谓的首领,都不过是台上供人取乐的小丑、古代君王面前的弄臣罢了。创建这个组织的人以复仇之神为名真是侮辱这个名字了,弗勒斯你不这样觉得吗?”
    她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无辜而清澈。
    “……是。”弗勒斯握紧拳头。
    这样不太对。
    她有点意气用事了。
    “如果你见到索斯亚他在危险时游刃有余的样子,应该就不会再认为他不学无术了。你应该去和他好好聊一聊,毕竟他才是姓伊斯契那的人,作为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你将来会好好辅佐他的吧?”切茜娅悄悄往代号“9”身边挪了挪,毕竟弗勒斯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她很怕他突然跳起来打她。
    这样不太对。
    但是,谁让他招惹她呢。
    索斯亚说她不用怕任何人,所以也许她可以做个有脾气的人。
    她应该很成功地引起了弗勒斯的反感,他等伊贝尔到来之后把她们带进赌场,就借口有事情要做跟她们分开了。
    切茜娅不仅觉得无所谓,还有点沾沾自喜。
    她突然明白了自她成为伊娜·斯坎丁以后,她一直以来的别扭感从何而来。她不敢跟任何人有争执,不敢去得罪任何人,她害怕她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但那个卑微的女孩不应该是伊娜,甚至不应该是切茜娅。
    赌场内部富丽堂皇,除了各式赌台之外,还有取之不尽的美酒佳肴,透明玻璃柜里跳钢管舞或脱衣舞的男女,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切茜娅觉得自己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子。
    “你又喜欢上弗勒斯了?”伊贝尔穿着红色夹克,戴了个墨镜,有种街头朋克风的感觉。
    “哈?”切茜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伊贝尔看了眼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们的代号“9”,靠近她自顾自地轻声补充了一句:“我们跟弗勒斯不对付,而且他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如果是为了利益你还不如勾搭索斯亚,只要你不怕爱上他的话。”
    切茜娅微微蹙眉,敏感地察觉到这句话背后有什么内情。她以一种随意的态度问出来:“为什么这么说?我听说弗勒斯比较得势。”
    “因为……”
    伊贝尔停顿了会儿,再起话头只是敷衍:“反正比起弗勒斯,我更不愿意跟索斯亚为敌,你跟他们接触多了就知道了。”
    切茜娅默默对比了下,的确索斯亚好像更让人害怕一点,至少她肯定不敢跟索斯亚呛声。主要是索斯亚身上带着点疯狂的劲儿,让人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但是伊贝尔身为卡西罗尼家族的继承人,应该不会只是因为索斯亚更疯一些就这么坚定地选择了阵营,她一定有更明确的、更能决定局势的理由。但她不愿意说,切茜娅也不好继续追究。
    切茜娅丝毫不在意这件事一般换了个话题,“你生病了吗?”
    伊贝尔说话有一点鼻音。
    “我没有事!”伊贝尔一下子跟她拉开距离,好像被她触到了什么雷点。
    没有就没有,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奇奇怪怪。
    她们又走了几步,切茜娅抬眼看见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向她们招手。
    那个女人金眸红发,一袭红裙。她指间夹着一张纸牌,两脚悬空侧坐在一张四散着纸牌的赌台边上,围着那张桌子的男人的视线几乎都在她身上。
    “玛伊雅。”伊贝尔回头不太高兴地跟她介绍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过去。
    玛伊雅伸了个懒腰,晃了下小腿,一只高跟鞋掉在地上,她赤足踮着脚尖踩在那只高跟鞋上,张开双臂拥抱住切茜娅,眼睛却看向伊贝尔。
    “看来她是你的新宠。”
    切茜娅来不及说话,脑袋就被按进她丰满柔软的胸上,她按着揉了一会儿她头顶,才放开她。
    “是我父亲要我照顾她。”伊贝尔冷哼了声。
    “下周六我会开个party,你要参——”
    “不去。”玛伊雅话音未落,伊贝尔坚定地打断了她。
    玛伊雅摇摇头,“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太好,你的宠物又不知好歹了吗?”
    “闭嘴!”伊贝尔怒道。
    她笑着摸了摸伊贝尔的头,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小孩子。
    她又转向切茜娅,手指扯了扯她被编织成辫的那绺头发,“伊娜呢?”
    切茜娅注意到她睫毛在吊灯的光影里闪着金色光华,和金色的眸子映衬,有某种蛰伏的野兽的即视感。她刚想点头答应,旁边伊贝尔冷冷地丢下一句:“玛伊雅她只开乱交party。”
    切茜娅愣了两秒,强自镇定:“那还是算了。”
    玛伊雅哈哈大笑:“我的天使,你的内心也与外表一样纯洁吗?”
    “我只是不太喜欢那种……那种娱乐方式。”
    “那你喜欢?”玛伊雅眨了眨眼睛。
    “这里就很喜欢。”
    一分钟后,切茜娅想把这句话咽回去。
    什么是钱如流水——伊贝尔拉着她去兑换了两百万的筹码。切茜娅抱着一堆筹码心虚得像个刚从银行出来的抢劫犯,她从来没这么像个大款过。
    不知道白胡子他们能不能无限制地给她提供金钱,总觉得这件事很悬。
    “你对这里很熟悉啊。”切茜娅看伊贝尔轻车熟路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
    “索斯亚有时会带我们来玩。”伊贝尔语气难得地有些怀念,“他在的话我们就不用花钱了。”
    钱袋子啊。
    切茜娅心安理得地想了会儿索斯亚,如果他现在在她身边,应该会搂着她懒洋洋地在她耳边说话。
    她想摸摸自己的腰。
    “不过他更喜欢维纳斯赌场,那里还能赌命。一无所有的赌徒,赌注是自己的身体。”她略有些嫌弃,“这里就太正经了。”
    正正经经地不好吗?
    切茜娅摇头,“命?卖身契吗?”
    “当然不是,除非你长得很漂亮。”伊贝尔来到一个有点像吧台的弧形桌前,桌面上摆了一个巨大的轮盘,这台代表赌场的庄家是个很漂亮的棕色皮肤的女人。
    这桌已经坐满了一圈人,但看到她们手中筹码的颜色和数量,有两个人主动让出了位置。
    “一般人就是赌身体器官之类的,输了签合法捐赠协议自杀,家里有病人需要器官替换的会去那里碰运气。”伊贝尔拉着她一块坐下来,跟她耳语。
    切茜娅瞠目结舌,半天才找回声音:“听起来还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那种赌鬼应该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但按理说这种交易也不应该存在。
    她有些纠结。
    “还有赌注押自己老婆女儿的。”伊贝尔语气淡然。
    “怎么还有这种人!?”切茜娅声音不自觉稍大了些,周围有人调笑着问她什么人。
    玛伊雅结束了她的赌局,款款而来。她在切茜娅一侧倚靠着桌子,手指拨弄着她面前的筹码。
    “赌鬼连自己都能卖,更何况家人?”伊贝尔不以为意。
    “这怎么能一样。”切茜娅举了个例子,“自残和残害别人能一样吗?”
    “你真的很奇怪啊。”伊贝尔扭头面向她,墨镜反射出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和四周的一些人影,“能残害别人为什么要自残?”
    她又忘了她是谁了。
    切茜娅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那边庄家开局,伊贝尔拨出十个红色筹码,扬声道:“我要押7到12,伊娜,你押什么?”
    所谓轮盘游戏,由庄家转动轮盘上的小球,小球停止时即分输赢。这里用的是单零轮盘,轮盘上从0至36,一共37个数字。数字并不按顺序排列,看起来很像是随机分布。轮盘上还有叁个颜色,在1到10和19到28的数字范围内,奇数为红色,偶数为黑色。从11到18和29到36的数字范围内,奇数为黑色,偶数为红色。而数字0所在的格子为绿色。
    轮盘赌押注类型多达几十种,赔率各不相同。押黑红色、单双数和半数数字是最常见的,赔率都是1:1。
    伊贝尔押连着的六个数字,赔率是5:1。
    切茜娅很想像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地押个单双数,但是那样又显不出来她的气场,她犹豫了会儿只好跟伊贝尔一样挑了六个连续的数字。
    十个红色筹码,十万啊。
    切茜娅叹了口气,觉得这钱是扔定了。
    四周人头攒动,氛围喧嚣而热烈,伊贝尔又凑近了她耳语:“还有把女孩子骗过来当赌注的。”
    “这样也行?”切茜娅又被惊到了。
    “玛伊雅,去年我们是不是在维纳斯遇到过一对?”伊贝尔面朝向玛伊雅。
    玛伊雅回忆了下,“那对男女朋友啊?那女孩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她男朋友是带她来玩的。但男的背地里跟人说好了拿她当赌注,结果是那男的输了。好像当场还给女孩下跪了,说什么她是他最宝贵最值钱最在乎的宝贝他才会拿来做赌注,他以为自己不会输,他以后还会把她赢回来之类的话。”
    小球停在了数字7上,四周一片惊叹声。切茜娅看着伊贝尔手中6倍回来的筹码,现在就是很后悔没有跟伊贝尔选一样的。
    “后来呢?”切茜娅看向玛伊雅,她向赌场内的服务人员要了一杯红酒,此时正拿在手里微微摇晃。
    “那个女孩吗?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明还是蠢,她逃到了索斯亚面前。”玛伊雅露出个似是而非的笑,“你知道,索斯亚看起来比较像好人。”
    切茜娅重重点头,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他救了她。”
    “他还会做好事啊。”切茜娅讶异。
    “自恋吧,会觉得逃到他跟前求他的人很有眼光。”伊贝尔插话。
    “反正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玛伊雅耸了耸肩,将红酒一饮而尽。
    切茜娅:“……”不知道为什么从别人口中听索斯亚的事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可惜,那女孩疯狂地爱上了他。”伊贝尔把筹码翻倍,剑走偏锋地押了四个相邻的数字,这次切茜娅学乖了跟她押了一样的。
    “这很自然啊,绝境中他救了她,还惩处了她男朋友——她作为赌注不能兑现,她男朋友要另外付出代价。他还漂亮得天怒人怨,换谁谁不动心啊。”玛伊雅舔了舔嘴唇,“本来结局应该到此为止,但后来那女孩自己又跑去了维纳斯赌场找索斯亚,结果可想而知。”
    “索斯亚没有管吗?”切茜娅皱起眉。
    “你以为他是什么大善人?”伊贝尔话中含讽带刺,“他说她的愚蠢让她不值一玩。”
    “话说回来,引起他的兴趣才更可怕吧,他可是以狩猎人心为乐啊。”玛伊雅叹息道,“不过他这个兴趣我倒是能够理解——看着一个与你毫无干系的人为你生为你死,为你癫狂为你错乱,为你冲锋陷阵为你肝脑涂地,这种画面本来就很能给人快感啊。”
    “爱情的魔力不正在于此?”玛伊雅伸手抬起切茜娅下巴,对她微微一笑。
    伊贝尔撇撇嘴,手一指切茜娅,“她也落入圈套了。”
    “只是喜欢而已。”切茜娅强调。
    “有什么区别?”
    切茜娅仰着脸认真地想了想,紫罗兰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想要他……的身体和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区别?”
    玛伊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来索斯亚棋逢对手了啊。”
    “我没懂这有什么区别?”伊贝尔又重复问道。
    切茜娅脸上有些发烫,视线躲闪而不自知,“和他……和他睡觉可以,和他一起想象未来就算了。”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要脸了。
    轮盘上四处乱撞的小球又停在伊贝尔押注的区间,这次赔率是8:1。切茜娅看着多出的一堆筹码,听着耳边的惊叹声,突然体会到了赌钱的魅力。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打量着伊贝尔。
    “你没动什么手脚吧?”她偷偷问伊贝尔。
    伊贝尔摇摇头。
    “情场和钱场总有一个是要得意的。”玛伊雅悠悠道。
    “我杀了你!”伊贝尔怒气冲冲,一拍桌子站起来。
    玛伊雅笑着往切茜娅身后躲了一躲。
    此时人群突然安静了一下,众人默契地让出了一条道。切茜娅扭头,只见弗勒斯走过来,俯身想凑在她耳边,却被代号“9”伸手挡了下,只好站在一边说道:“我父亲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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