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最后还是吃的外卖。
    王韶朴在之前的床伴嘴里听过吃糖分高的东西会让人心情好一些的说法,又按照自己的口味给鱼湖叫了一个巧克力慕斯和其他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甜品。
    两个人出生在同一个城市让他们有了不少能聊的话题,闲谈着等甜品,王韶朴靠在沙发靠背上,看鱼湖穿着拖鞋收拾餐桌,歪着头忽然说:“今晚我留下来吧?我看你家有两间客房呢,空着也是空着。没什么别的意思,我看你家里除了你没别人,我也不好放你一个人在你在家。房子大,人就你一个,空荡荡的,冷清。”
    鱼湖确实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家,原本家里给爸爸请的保姆阿姨已经结清了工资外加多给了三个月的工资辞退了,家里就剩她一个,如果今天不是王韶朴意外来访,她甚至打算明天就回剧组,向垃圾桶里放外卖包装盒的手停了一下,她头也不抬的说:“也行。”
    “……”可能是鱼湖答应的太过迅速,这次换王韶朴错不急防,“你20刚出头,别这么轻易答应什么男的留宿,万一呢?你说是不是?”
    鱼湖把抽带垃圾袋打了个结打开家门准备下楼倒垃圾,她睨了一眼明明是自己先提要留下答应了还要教育人的王韶朴:“那你回去吧。”
    “哎,不是……”
    鱼湖不听他说话,呯的一声把家里大门关上了。
    王韶朴觉得鱼湖像是把门砸到了自己脸上,他在沙发上抱着手臂看向客厅桌子上鱼父的遗像,一点不认生,很是熟稔的和照片里的人说:“鱼老,您看您姑娘这脾气。”
    鱼父没法出声,只在黑白照里默默的看着他,明明是自己提出留宿的王韶朴忍不住一阵心虚,移开了目光。
    鱼湖下楼倒完垃圾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也幸好王韶朴在家,不然今天自己可能落个无家可归的结果,她出了电梯抬手敲响了家里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王韶朴打开门看到门外的鱼湖话音间带笑:“呦,我听有人敲门,还当是你那烦人的叔叔婶婶又来要钱了呢。怎么?我们月月忘带钥匙了啊?”
    鱼湖白他一眼:“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穿着拖鞋,不赶紧换鞋好出门啊?”
    王韶朴打定主意今晚就在鱼湖家住下,也没什么别的目的,就是怕自己走后像刚刚厨房里的事再次发生:“不走,今天就在这住了,”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他换了拖鞋,“我这是下去拿给你叫的蛋糕,可不是要走。”走出大门的时候还不放心的嘱咐一句,“别忘给我开门,别当我走了直接就把我关外面了。”
    王韶朴匆匆忙下楼,一会儿手里提着甜品回来,鱼湖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看对方把甜品摆在餐桌上:“……我一业余演员,虽然有基因彩票,可这么晚吃甜品也还是……”
    王韶朴打断了鱼湖:“胖什么啊,两天没见,你瘦一圈,吃完最多也就恢复之前的正常水平。”
    鱼湖看着王韶朴,半天慢慢说:“你其实人特别好……就是私生活乱了点。”
    王韶朴笑了一下:“非带这后半句。”
    这后半句是鱼湖给差点再次动心的自己的告诫,她看着王韶朴,回想着之前拍上一个网剧时他频频为他人打开的房间的门,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可王韶朴没有注意到。
    心意是要说出口的。——这是王韶朴还未学习到的初级恋爱知识,所有未明心意的示好都只会造成对方举棋不定的踌躇,就比如现在不敢再向前一步只怕自己是自作多情的鱼湖。
    怀揣着过多的心事,鱼湖食不知味的吃掉了半个巧克力慕斯,她托着下巴看王韶朴帮她将剩下没动的甜品放进冰箱里。
    冰箱的冷藏间有一整层都放的是鱼湖收藏的香水,王韶朴放好甜品,瞟了一眼,看到放在最外面的那瓶tom ford的oud wood,他认真翻过鱼湖的每一条微博,看过她在上面写的每一条香评,他还记得关于这款香,鱼湖写的是:如果有了男友,他穿了这支香这个和我出去吃饭,我会在餐桌桌布的遮掩下脱了高跟用脚蹭他的小腿。
    因为好奇这个描述,王韶朴拿出香水瓶在手腕上喷了下闻了闻,他对香水没什么了解,只能分辨出好闻还是不好闻,所以他对这支香唯一的评价没什么弯弯绕绕,就只是:还行,若说这支香给他带来的唯一心理波动,可能就是转身看到坐在餐桌边的鱼湖黑色裙子下白瘦细嫩的小腿时没忍住的那一阵心猿意马,他是看了一眼鱼父的遗照才冷静下来的。
    鱼湖慢吞吞将一整个巧克力慕斯吃完,站起来准备给王韶朴收拾客房,在路过他身边时,姑娘灵敏的鼻子让她停了脚步,oud wood略微有些冲鼻的前调已经散尽,王韶朴身上是温柔的木质香,她微微弯下腰,像只嗅到猫薄荷的猫在他的衬衫上闻了闻。
    王韶朴低头看着几乎就要将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衬衫袖子上的鱼湖的发顶:“呃,刚刚看到你家冰箱里的香水,随手试了试……”
    鱼湖之前看by kilian的创始人kilian hennessy说起香水,曾说过当你穿上一支香水出门时——the perfume almost become a shield, against the outside world. ——香水会化为盔甲,将你与外界安全隔离。
    鱼湖能从tf的这款oud wood温柔的木质香后调中嗅到这股类似kilian描述的“盔甲”一样的安全感,所以这款香常被她当成睡前安神的环境香用。现在王韶朴袖口oud wood的后调掺杂了他身上原本的烟草味,温和中带了一丝撩人的冲动,就像是王韶朴本人。
    “不过还是蛮让人有安全感的……”鱼湖小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评价香,还是在评价王韶朴。
    “什么?”鱼湖这句话说的像蚊鸣,王韶朴没有听清。
    “我说这支香还蛮适合你的,”鱼湖从冰箱里拿出那瓶香塞到王韶朴手里,“送你了,就当今天你来探望我的回礼。”
    这瓶oud wood鱼湖用了很久,黑色的瓶身中只剩不到一半的香水,王韶朴有些生气于鱼湖屡次在他们彼此之间画明的界限,又因她说这瓶她偏爱的香水与自己相匹配而暗自欣喜,握着刚从冰箱里拿出的香水微凉的瓶身,他又想起了湖畔那晚鱼湖放在自己手背上的微凉的指尖。
    抬手烦躁的耙了下头发,王韶朴解开衬衫的领口,他将香烟从脱下的西装外套里拿出来:“我去阳台抽根烟。”
    抽烟的阳台在鱼湖为他准备的那件客房推拉式的玻璃门外,阳台上一个小巧的咖啡桌和一个吊篮藤椅,王韶朴点燃一根烟,坐在藤椅上眯着眼看手里握着的那瓶香,在虚空中又喷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对香水实在是没什么审美,木质香混杂在香烟的烟雾中,这下连刚刚“还行”的这条评价也没了。没心思再在香水气味上纠结,王韶朴随手将香水放在咖啡桌上,隔着白色的蕾丝窗纱抽着烟看屋子里为他收拾今天留宿用的客房的鱼湖。
    客房平时空着,床罩下只有一个席梦思,鱼湖从衣柜里拿出床单被罩帮他铺着床,床上用品选的是略微显得有些性冷淡的浅咖色的四件套。
    王韶朴隔着蕾丝窗纱模糊不清的看着鱼湖站在床边用手试图把枕头拍的松软些,他突然想起自己父母曾经经常提后面因为自己不回应所以渐渐悄无声息的“成家”这个话题。他已经30了,身边同岁的人仍像他一样单身的所剩无几,甚至有些上车快的,家里连二胎都会走了,他却到现在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这让他一度误以为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可现在看着房间里忙碌的鱼湖,指尖的香烟明灭像他开始动摇的内心。
    莫名的,王韶朴想起鱼湖身份证上出生年,她和他相差了整整九岁,王韶朴回想起二十刚出头的自己,根本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孩,要这么算,鱼湖根本就像是花圃里还未盛开的花苞,那么自己真得要折下这朵花么?
    又点了一根烟,王韶朴嗅着空气中的木质余香,沉默了。
    当年他还想当个好演员时为了多些社会积累读过不少书,《围城》当然也读过,老男人谈恋爱像老房子着火这句话自然也知道,可他毕竟是个从来没着过火的破茅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烧起来火势能有多大,要是鱼湖再大些就好了,在大个三五岁,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没点火就怕将来的火势烧坏了对方。
    这么乱七八糟想着抽完了第二支烟,王韶朴推开阳台门往里走。
    “其实没必要出去抽,我早吸惯二手烟了,我爸这么多年老烟枪,从来没去过阳台。”鱼湖看王韶朴进来了,弯腰将被子铺好,低着头说,“不过王哥你能戒烟还是戒了吧,我爸要是能把烟戒了,还能再多陪我几年也说不定。”
    “好。”
    鱼湖本来就是闲聊,拍了拍被角,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嗯?”
    “好。”王韶朴又重复了一遍,他看着鱼湖,“我说好,我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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