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艳阳洒下金灿灿的光亮,参天大树撑出盛大的树荫,孜孜不倦发出聒噪声音的知了藏于树荫中,为宫人们皆处的屏气慑息的氛围中添了几分夏日的气氛。东宫上方仿佛被压了一大片乌云,压得东宫死气沉沉,宫人们个个战战兢兢的,提心吊胆的做事,生怕下一刻自己的性命就走到末端。
    并非宫人们杞人忧天,而是因为自从太子妃被活活烧死的这半个月来,性情变得极端暴虐的太子已经处死六个、罚了二十多个奴才了。
    回想当夜崇教殿走水,只有太子妃一个人在寝殿中,火光冲天。宫里所有奴才都好好的,只有太子妃一人丧命。只有太子妃被铁链锁在宫殿中,太子当夜不在宫中无人有解开太子妃脚上铁锁的钥匙,太子妃逃无可逃,活生生被烧死在寝殿中。皇宫的宫殿质量好,崇教殿的正殿整个被烧黑了,但架子还在,火灭了之后,众人越过一片残垣看到了躺在床榻上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太子妃。
    太子可是亲手将太子妃锁在寝殿里的,太子妃的死说到底与太子脱不了干系。或许是觉得自己害死了太子妃,太子突然间变得暴虐无道。
    他不许所有人出现在崇教殿中,可他自己不吃不喝的在里头待了三天,最后还是小福子大着胆子往里头一探,才发现人晕在黑漆漆、烧焦味浓郁的寝殿废墟中。
    然后,太子被底下人送到他的书房去了。太医院的太医轮番守着,一日就醒过来了。可是从书房醒过来,囫囵喝下太医开的药水,又重新到了崇教殿。再然后,太子就被皇帝唤到御书房去了。
    被皇上训斥了一番之后,赵元休终于不再颓废了,不再像前两天那样抱着具尸体不准太子妃做丧事了。他将太子妃的丧事都交给了侧妃郭氏,很快的,他重新处置政务。他看上去,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可是东宫的人都知道,太子变了。以前的太子就是个翩翩君子,除了他对太子妃会变得异常的暴躁之外,他对其他人甚至是普通宫人都是温润的模样。可如今不是了,太子对谁都变得暴躁了,就连送到太子手边的茶水烫了一分,他都会恼怒到掀翻茶盏再狠狠罚沏茶的宫女一顿。
    主子变得如此模样,自然是人人自危。
    太子妃的丧事办得很周全,但并不大。
    因为皇帝又病了,这次病得比以往更加严重,是某日上朝时忽然晕倒在金銮殿上。太子妃的丧事一开始的确是要大办的,但后来为了避讳,便是往小、往周全了办,并且丝毫不及后宫。说来,倒是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三七过去,太子妃的尸首被葬入皇陵。
    太子妃的死,将潘家家眷死去七十六条人这事翻了过去,京中的人都在议论太子妃的事。这位一开始嫁进皇宫便被“两妃同娶”受了委屈的太子妃,在百姓看来就是不幸的太子妃,如今又在二八年华之时以不幸落幕。可是太子妃为百姓做过实事,却又算是不幸之人,所以百姓提及这位太子妃,都是怜悯可惜之语为主。
    皇帝再一次卧病,不过这次不太严重,也是因为劳累过度,才导致在金銮殿上晕倒。太医只嘱咐了多休息,便再无他言。
    太子可能是意识到前段时间,因为他的原因,在崇教殿待了三天,接着又七八日不上朝不理朝政,故而皇帝才会劳累过度,所以接下去的日子,为皇帝分担,他接手了许多政务。
    但很快,很多官员都发现了,太子的温润不见了,反而是内敛至极,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众人皆想,太子妃的死对太子的打击太大了,竟使得太子转变了性子。
    潘家的事情依旧没有头绪,官家始终给不出一点说法。而潘家剩下的人皆是妇人幼儿,念在宁国公和死去的人的份上,其余人贬为庶民,留在京中不流放。
    一月后,皇帝身体好转,重新主持朝政,却是放了不少权给太子,不少事交给太子去做。皇帝放了权,代表着太子手上的权利就多,权利多了,做事就方便快捷了许多。
    是日,小福子躬身靠近赵元休,呈上温度正好的茶水,一时屏退左右,低声禀报道:“殿下,您吩咐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据说皇后娘娘生辰当日,除了谢氏,还死了一名太监。”
    “还有呢?”赵元休头也不抬地说。
    他眉眼蓄着一股阴翳气息,神情淡漠,这一月来少见阳光,皮肤变得很白,添上他不见半分感情的表情,令人愈发惧他。
    小福子腰又弯了下去,“再多的便没有了,只查到这一个消息便紧着来禀告殿下。倒是还有一事,便是太子妃……的舅家进京了。墨家继室林氏生有一双生子,被舅兄带去养了,他是天南地北做生意的,前两日进京了。”
    赵元休手上执笔的动作微顿,出口便带着一团火似的:“他进京与本宫何干?你竟也将这些琐事说与本宫听,是嫌本宫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小福子,你是觉得你如今的差事太清闲了不成?”
    小福子大感压力,双膝一弯就跪下去了,“奴才不敢!殿下明察。”
    赵元休搁下笔,疲倦地往后一靠,连日来休息不足,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偏偏他竟然就这么熬过来了。一闭上眼睛就是她的模样,入了夜四下安静时竟是分外想念自己本是恨之入骨的人。分明是想她死的,可真死了为何会有心如刀绞的痛苦?他幽幽出了口气,抬手揉着双眼,“今后若是再提起她,你的脑袋就别要了。”
    “是……”小福子叩头应道。
    “去让太医院给本宫弄些利于入睡的药来。”他靠在椅背上,声音沙哑。
    东宫无主位不便,太子如今政务繁忙,后院还是需要有为他分担解忧的女人。是以为太子娶妃纳妾提上了日程,有郭家为国库分忧在前,李皇后便向赵元休提议,让郭氏为太子妃——赵元休无异议。
    定了凉州都指挥使杜家长女杜氏为侧妃、益州杨大统领嫡次女为侧妃,择日迎娶进宫。另有身家清白的戴氏、徐氏、陈氏几位女子,充盈东宫。
    八月,戴氏、徐氏、陈氏几位女子进宫。
    九月,郭氏正式为太子妃。同月,太子宠幸了一名宫女,宫女名宁白,原名为陈宁白,赐才人之位。
    十月,侧妃杜氏进宫,住东宫承恩殿。
    崇教殿如今成了禁地,太子下令不准人进出。至于原先的宫人,都被分去其他宫殿去了。曾经森严如壁垒的崇教殿,大门一关,关去了无比荒凉宫殿面目。这崇教殿啊,变得不见人迹荒凉无比,来往宫人偶尔抬头看去,不免唏嘘。
    只有太子时不时自己进去,在宫里待上一两个时辰才会出来。每次进去再出来,太子便要一连两三日脾气不好。
    日复一日,转眼便进了冬日。
    十一月,杨氏入宫。
    随着东宫的女子越发多了,太子赵元休进东宫内宫的次数反而少了。一个月下来,进内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其中还要有两三回是到破落的崇教殿去的。
    似乎没有了那个女人,心里便缺了一角,总是觉得空荡荡的。赵元休兴致缺缺地走进东宫,本是心不在焉的,可迎面走来两个宫女,却让他眼前一亮。
    这两个宫女中,其中一个眉眼间像极了她,甚至是右眼眼角也有一颗与她一模一样的泪痣!两个宫女见着他,便忙不迭地退到一边行礼。
    赵元休停下脚步,目光贪念地看着她,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示意小福子将人带过来。
    小福子一愣,很快就将人带过来。
    宫女怯怯地走了过来,头愈发垂下去,她走到离着三四步的地方停下,款款行礼,“奴婢给殿下请安。”
    赵元休眯了眯眼睛,命令道:“抬起头来。”
    宫女便缓缓抬头,只是眼帘丝毫不敢抬起来,还是垂着望着地上。
    赵元休看清了她的容貌,只有眉眼间与她相似,容貌倒算不上美人,可眉眼像极了就够了。他扬了扬下巴,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和:“几岁了,名字是什么?”
    “奴婢年十四,奴婢名为玉容。”宫女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就像是黄鹂鸟。
    玉容这般得了主子另眼相待,便是一步登天了。成了东宫的一个美人,与夏美人同住长微宫。玉容不知自己得了恩宠的缘由,但是她如今得了恩宠,这便足够了。
    从太子妃墨挽歌逝世之后,念青就一直没有进内宫,住在赵元休的书房不远处,她原来的房间里。有赵元休的吩咐,又有小福子的暗中帮助,郭氏对她不敢有慢待,念青一直是吃喝不愁。
    当初崇教殿着火,赵元休翌日才进宫,是念青抱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太子妃。这个救过太子的宫女,因为太子妃被锁又被活活烧死而怨念颇深,怕与太子起冲突,如今是一直避着。

章节目录

落墨繁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纤阳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纤阳子并收藏落墨繁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