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丞相死了,大皇子兵败而归,湘郡王被叶裳打得落花流水再无作用,叶裳带兵进了叶城,本对于北周来说侵犯南齐江南一片大好的情势急转直下,变得十分棘手。
    萧贤妃怒极恨极,但看着大皇子的邪笑,听着他的话,她再也下不去手。
    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经过月贵妃和她双重教导,但分能杀了苏风暖和叶裳,他会毫不手软。
    如今铩羽而归,还是被凤来救回来的,能保住一条命,已然是不错了。
    她慢慢地平息了怒火,看向凤来,露出较多年来面对她时分外不同的笑意,柔柔地说,“嬷嬷对望帝山还是有情,对南齐还是有情,对云凰还是忘不了情,对苏风暖还是爱屋及乌地心善手软了。”话落,她幽幽地说,“你没杀苏风暖,如今叶裳成了南齐的皇上,她成了南齐的皇后,帝后联手,使得本宫陷入了艰难棘手的如斯境地。”
    凤来闻言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对她拱了拱手,“当年娘娘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娘娘也是南齐人,谋乱江山,动祸家国,累及天下百姓,娘娘听我一句劝,就此罢手吧。”
    萧贤妃忽然大笑了起来。
    凤来看着萧贤妃,她美艳异常,这一笑,鬓角簪的金步摇晃得灼人眼眸,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萧贤妃笑罢,对凤来说,“嬷嬷与苏风暖待了多少时日?便被她扭转得学会悲天悯人,天下大义当前了?”话落,她走近凤来,“这么说,嬷嬷不帮我了?”
    凤来看着她,锦绣华缎与她头上的金步摇相辉相映,她缓步走到她身边,手腕间环佩叮当,一双往日来待她温柔亲和的眸子,里面隐隐泛出锋芒,似针尖,似利剑,她站着没动。
    萧贤妃在她面前站定,对她说,“嬷嬷当日对我说,我救你一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嬷嬷这是毁了当日之言了?”
    凤来又叹了一口气,“我劝娘娘放手,是觉得,如今情势,即便娘娘再继续下去,怕是也讨不到好处,兴许,赔的更多。不是我不想杀苏风暖,而是,我杀不了她。”
    萧贤妃眯起眼睛,失笑,“嬷嬷不想杀便是不想杀,如今这样说话,是在抬举苏风暖,灭我的志气吗?”
    凤来摇头,“苏风暖承袭了望帝山祖师爷百年功力,又得上天厚爱,聪明绝顶,集自身功法大成,如今一身功力怕是有通天之能了。老婆子在她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奈何不得她的。”
    她这话一出,本来对她又怒又恨的萧贤妃闻言顿时竖起了眉头,“嬷嬷这话,可是当真?”
    凤来又叹气,“娘娘与我相交十数载,我骗你做什么?她在我面前,一身功力,能隐藏于无形,我隐隐有感,却探究不到她的深浅。救大皇子当日,亲眼见她施出,我才知她如今功力,高我不知凡几,真是望帝山继我之后,百年难遇之才了。”
    萧贤妃见她不想说假,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此时,跌倒在地上的大皇子开口,“不错,苏风暖如今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她于十几万兵马之中,取我性命,如探囊取物。”
    萧贤妃闻言脸色更是沉如水。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孙晴雪忽然一笑,道,“即便她武功之高,那又如何?她如今怀有身孕在身,既然对芸嬷嬷使用怀柔政策,从未正面相对动手,那么,便是不敢轻易动手,恐怕是顾忌腹中骨肉。惧怕她何来?”
    她这一开口,众人都看向她。
    萧贤妃闻言阴沉之色一消,霎时冷笑道,“说得不错,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苏风暖本就难受孕的体质,如今怀有身孕,一个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她深爱叶裳,定是对自己爱惜得紧。所以,便不敢轻易动手,惧她何来?”说罢,看着凤来道,“嬷嬷与她相处那么久,竟然不知她怀有身孕吗?”
    凤来道,“我从江南劫持她到东境,那一路上,确实未曾发现,她的脉象当时如云似雾,看不透,探不到,我以为是她体内功法原因。后来,她离开回京,直到救大皇子当日,我才隐约知晓,她瞒得极深。”
    萧贤妃看着凤来,似笑非笑地说,“可见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哄骗嬷嬷。嬷嬷难道还要打定主意劝我后退,不助我?不报自己被她耍弄的仇吗?”
    凤来眉目淡了淡,道,“娘娘,我活了两世,看够了世间之事,也看透了世间之事。尘土皆归未必不是好事。娘娘昔日救我一命,这些年,我虽未以命还你,但也为你做了许多事儿。如今,什么仇什么怨的,便让它随风而逝吧。我不想继续活着了,又何必再添罪孽?你想让我这条命今日还你,我便自刎在你面前,你若是念着多年的情分,那么,便放我走吧。”
    萧贤妃闻言,凛了眸光,“看来嬷嬷是心志坚定了?不知我若是放你离开,你想去哪里?帮着苏风暖守护南齐吗?”
    凤来摇头,“我会去查云凰的死因,查明白后,便随他去了,如今他死不过三四年,若是投胎的话,也不过三四岁,这一世,我未求圆满,但愿来生,我与他投个缘分。即便投不到,我作孽太多,也认了。”
    萧贤妃闻言笑,“嬷嬷对云凰可真是深情。”话落,对她道,“你想知道云凰的死,不用去查,我告诉你。他啊,是被叶裳杀的。”
    凤来一惊,“叶裳?”话落,她断然道,“不可能。”
    萧贤妃笑,“我骗嬷嬷做什么?苏风暖一直在找她师傅的死因,殊不知,当年,云凰为了查容安王和王妃战死一事,被我和孙丞相所知,暗中施计,让他不但没查清,反而被我们牵扯进网里。适逢,叶裳也在查他父母之死,所以,自然在我们的算计下,他就查到了云凰的身上。然后,云凰就死在了他的手里。”
    “不可能。”凤来摇头,“他不会杀云凰,也杀不了。他的武功,我清楚。”
    萧贤妃叹了口气,“嬷嬷活了两世,一直都陷在情网里,你如今自诩看透世事,又怎么想不透,云凰的死,是死在自断经脉?这种事儿,除他自愿,否则,谁也奈何不得他?苏风暖一直在查他师傅的死,可是查来查去,还是查无踪迹。那是因为,她想不到,杀他的人是她的枕边人叶裳而已。”
    凤来闻言一时哑然,眸中又惊又异,没了话。
    萧贤妃看着她,“诚如嬷嬷所说,我与你有多年情分,即便你如今不助我了,我也舍不得让你自杀,你若是不信我,叶裳如今就在叶城,你大可去问问他。”
    凤来闻言紧抿起唇,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对萧贤妃拱手,“娘娘保重,我走了。”
    萧贤妃幽幽地道,“嬷嬷好走,今日一别,不知,我还能否再看到你?”
    凤来道,“但愿娘娘能如愿以偿,凤来九泉之下,也当为娘娘祈福。”说完,她衣袖微动,足尖轻点,就要离开。
    大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腿,白着脸说,“凤来,我呢?”
    凤来不料他突然出手拽住他,当即顿住,低头看他。
    他死死地抱住凤来的腿,艰涩地说,“你走了,我呢?你死了,我呢?我早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为你下一世轮回的准备所用,百名童男童女,你便这样,不想活了吗?那我一直以来所做,岂不是随风逐水了?”
    凤来看着他,想到在南齐京城外,他被苏风暖点破对她的心思,她一时间五味杂陈。她一直以来算是一个没有礼义廉耻无视世俗规矩伦理教化之人,昔日,她对云凰一个小辈一见钟情,奈何,这心,便止在了对他的钟情上。如今,兴许是被苏风暖感染,兴许是真的活够了,对于这个年轻人,她已经无力得提不起半点儿心了。
    哪怕,他为她做了很多很多事儿。
    哪怕,云凰死后,她就是在他的陪伴下度过那个坎的。
    可是,如今,一切都向着死而去,她是真的再也接受不来了。
    于是,她轻轻的抖动嘴角,对他说,“刘衍,人生一世,对你尚长,情之一事,对我已断,尘缘了了,徒留枉然。”话落,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叹了又叹,拂开他的手,“你,忘了我,好好活着吧。”说完,再不看他,人已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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