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由第二次看日出,而每一次日出都是和林间一起看的。
    林间的出现让陆由开始在意那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事情,比如日出、玫瑰、巧克力和音乐。
    昨天折腾了一晚,事后林间靠在床头打开手机,用app给他弹了一首曲子。
    床头有仙鹤造型的摆件吊着宫灯,空调24度,冷风吹动了垂下的帷幔。
    陆由没听过这首曲子,以为是林间练习的某支古典乐,但后来林间弹完了才笑着对他讲,这是近半个月自己写的,灵感来源于和陆由一起念故事的那个夜晚。
    林间说他总是想创造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送陆由,因为这样才能将陆由标记,才足以表达爱意。但陆由在这种时刻也会想,林间根本不需要这样花费精力。林间即便是在便利店买的一根棒棒糖,都能让陆由感受到长久的甜蜜。
    凌晨五点的山顶很凉,有种走入深秋的错觉,只是草木都还是绿的,挂着露珠,湿湿的。空气很清新,像是开天辟地之初那种还没被人呼吸过的一样,也像是还没升起的太阳。
    五个人坐在观景台的石墩上,陆由看林间穿着不怎么抗风的针织,便把林间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解开外套拉链,从背后抱紧他。
    林间像是装在袋子里的小动物。
    “你衣服里好暖哦。”林间看着对面的山头傻笑。
    陆由抬抬腿,把腿上的林间颠了两下:“出来的时候让你多穿点你偏不。”
    “那还不是想让你来暖我。”林间转头弯着眼睛看陆由。
    天渐渐亮了,很快,却不自知。江繁问天怎么突然就开始亮了,没错,其实也只过了十分钟而已。
    有鸡蛋黄的颜色爬上山顶,王虎像猴子一样站到石凳上张望,喊:“出来了!出来了!”
    橙红色的太阳,大如车盖。
    林间和陆由也站起来,仰头眯着眼睛看,有薄薄的云雾悠悠地飘在天上。陆由牵着林间的手,一起塞进外套的口袋。
    口袋比日出温暖。
    “许愿许愿许愿!”大李双手合十,站在山路的边边上,朝着太阳。
    “许什么愿啊!”江繁笑,“看日出又不是看流星,太阳天天有,不灵的。”
    “那我不管。”大李继续虔诚地对着太阳,“心诚则灵。”
    他们被逗笑了,起身和大李并排站在一起。
    “许个愿许个愿!”
    “来都来了!”
    “就是,来都来了!”
    “都闭眼啊!”
    而陆由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
    他转头看到林间的侧脸,睫毛卷着勾到朝阳。
    陆由记得第一次见林间他就注意到这双又长又卷的睫毛,那次是在夜里,林间醉了靠在他的肩膀上。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林间永远那么好看。
    “我要去外地上大学!!”大李突然冲着群山喊。
    “你他妈吓死人了!”王虎一哆嗦,在李有才屁股上踹了一脚,“都在心里许愿呢,你喊什么喊,喊出来都不灵了!”
    “灵的!一定灵的!”然后大李突然开始笑着唱:“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
    “你是不是欠?”王虎掐大李后脖子。
    “我开心啊!”
    “开心就唱歌啊?”
    “那不然呢?”
    “越过山丘!”江繁也突然唱起来,“才发现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啦啦啦啦啦——”
    几个人high起来都疯了,伴着日出,来来回回就唱越过山丘这几句,好像歌声真的能翻山过海,到天边向太阳许愿。
    林间在旁边笑得抽抽,陆由揽过他肩膀,闭上眼睛,黑色的视线里还有刚才看过太阳留下的余影。
    “林间。”陆由在他耳边许愿,“希望可以和你一起看每天的太阳。”
    七月底,大李和王虎都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两个人的大学在南方相邻的两个省,说是想和南方姑娘谈谈恋爱,体验一下什么叫似水柔情。
    陆由觉得或许那天在山里许愿是灵的,至少大李的愿望实现了。
    暑假,林间还参加了省里三天的封闭式奥赛,毫无疑问地拔得头筹,九月初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国赛。
    江繁、王虎、大李在八月尽可能地来帮陆由的忙,以方面算是上学前再为陆由尽尽力,一方面也让林间多了些刷题的时间。
    奥赛全国冠军会有五万的奖金,还会被最好的高校预定。不过林间只在乎奖金,他多攒一些,无论陆由要不要,也总算是个保障。
    八月底,陆由、林间和江繁一起去机场送王虎和大李。他们要先去学校报道,收拾宿舍,然后参加两周暗无天日的军训。
    机场checkin永远需要排队,队伍里有即将团聚的人,也有即将分别的人。
    江繁拉开虎子和大李的行李箱,往每个人的箱子里放了几包卫生巾,说是提前做过功课,保证他们军训的时候用得上。
    王虎听了理由,翻白眼说江繁小气,问江繁是不是从他妈那里偷的,还不如一人送一只鞋垫来的实在。
    江繁只笑着说,卫生巾吸汗,每天用完就换新的方便。
    陆由的礼物要高档一些。
    他用半个月的营业额给虎子和大李一人买了一副墨镜,说是南方太阳毒,带着墨镜走在学校里,能早日实现他们交到女朋友的梦想。
    林间在一旁帮腔,说这叫犹抱琵琶半遮面,戴上墨镜总比不戴墨镜要神秘好看。
    虎子、大李和每个人拥抱,在抱陆由的时候,他们用了很大的力,对陆由说:“好好的!有事随时招呼。”
    机场的广播一直在播放不同的目的地。前往北京的旅客,前往南昌的旅客,前往杭州的旅客,前往济南的旅客……
    陆由很久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受过分别。他还记得高一刚进班的时候就和王虎坐同桌,李有才坐在他们后面。王虎上课打游戏,陆由上课写菜谱,李有才上课吃零食,课间他们再一起躲在卫生间抽烟。后来他们一起挂科,但陆由也觉得好笑,最后怎么只有他蹲在高二。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将三个人拴在一起,只是日常的、琐碎的、一分一秒的累积。少年的心事,无所谓的玩笑,烤肉店的忙碌。
    但陆由知道,以后虎子和大李不能随叫随到地来撸串了,不能帮他上菜,不能帮他结账,不能再一起去爬山,去开卡丁车。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道理谁都懂,可真的到这一天也是难免的伤感。
    前往成都的旅客,前往南京的旅客,前往乌鲁木齐的旅客,前往深圳的旅客。
    他们送王虎和大李过了安检,陆由和林间肩并肩站在一起。
    陆由心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和林间也站在安检线的两头,广播里播放,前往洛杉矶的旅客……
    开学前的最后一周,医院给陆由打电话,说是宋婉排上了肾源,需要尽快住院检查、准备手术。
    陆由接到电话的时候林间正在屋里睡午觉,他挂了电话没忍住大叫,一声“啊——”把林间魂都快吓了出来。
    挂了电话,陆由激动地连鞋子都不要,甩了拖鞋,光着脚往房间跑,跳到床上,然后又骑在林间身上笑:“我妈可以手术了!我妈可以手术了!”
    林间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躺着反应了三秒便一个轱辘翻身起来抓着陆由的肩膀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陆由托着林间的脸,在他脸颊狠狠亲了一口,和以前任何一次亲吻的感觉都不一样。
    林间揉着陆由的头发笑,笑到牙齿都觉得干了。他把陆由的头发揉得像个鸡窝,说:“你看,一切都会好的吧,阿姨会好的,你也会好的!”
    “都会好的!”陆由把林间扑倒,他捧着林间的脸蛋亲,亲左边,亲右边,亲鼻子,亲眼睛。
    林间笑着让他闹,只是用手不停地拍陆由的后背,承接他的欢乐。
    “林间,我觉得生活终于要变好了!”陆由把自己撑起二十公分,看着林间的眼睛,笑得灿烂无比。
    林间刚睡醒,眼睛水汪汪的。陆由在林间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是呀,好人有好报嘛!”林间手指点再
    在陆由的鼻头。
    陆由吸吸鼻子,五官突然用力皱起来,“林间,我觉得生活终于要变好了——”
    他扎进林间怀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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