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许其中有些误会。”项天义从善如流,眼中淡淡的冷漠迅速散去,又是那个谦谦公子,“不如我叫香妃来。”
    乾陵悦正有此意,点头,“好。”
    少顷,下人领着香妃过来,那日满面温婉的人今日却戴起了面纱。
    “参见王爷、安王爷,”见到她后顿了顿,“安王妃。”
    言语间多多少少有些隔阂。
    “你的脸怎么回事。”项天义表情未变,寻常语气问着。
    支棱着耳朵的乾陵悦眨眨眼,还以为在她出主意后两人的关系会缓和,被她不知事的下人一搅和,似乎更加尴尬。
    早知道不多事。
    “回王爷,臣妾也不甚清楚,大夫看过后说是过敏。”她轻声回答,目光落下时飞速从乾陵悦身上掠过。
    一直关注着她的人莫名其妙,赶紧坐直身子,以示清白。
    “何时出现的过敏?”他跟着问。
    这也是乾陵悦的疑惑。
    “大概有七日。”香妃气若幽兰,端的一副风姿绰约的姿态。
    旁听好奇的人瞬间宛如一个野丫头,毫无端庄。
    七日,乾陵悦无暇管自己的形象,只在思考香妃的话,这么算来,她离开后她便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她的确留下了一些脂粉,但那都是最为普通的打底,况且她还亲自为她上过妆,若是过敏,这也太过蹊跷。
    “这期间您可曾用过其他的东西?”见项天义和项天礼都看着自己,明白轮到自己,她思忖着开口。
    “没有。”而香妃一口咬定,回答得干脆果决。
    气氛略有僵持。
    “我没记错的话,陵悦对医术也颇有研究,或许可以看看。”南王打破沉默,建议着。
    项天礼欲说还休,阻止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
    “也行。”乾陵悦一口答应,起身走到香妃身边,取下她的面纱,低头看着她发红的面颊,万幸只是普通的过敏。
    熟练使用西药的人从袖子里摸出一管药膏,以及一板药丸。
    “这个药,每日两次敷于患处;这个,每日三次,一次一粒。”她熟练地交代,就差拿单子给她写病历。
    “这药确认安全吗?”香妃半信半疑,早听说乾陵悦有点本事,却没有料到她会开这种看上去奇怪的药丸。
    听惯各种质疑的人点头,“绝对安全,若是有事,拿我赔。”
    她认真发誓,另外两人却当她在开玩笑,一个一派淡然地笑着“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弟弟抢人”,一个面色不悦沉着眉教训她“话不要乱说”。
    见他们不听,她只好注视着香妃的眼睛,诚恳真挚,“你有任何差错,我自刎谢罪。”
    此话一落,项天义与项天礼两人脸色具是一变。
    她向来说话做事没个轻重,且不说药的问题,万一香妃真有心害她,借此反将一军,难道她还真的自刎吗?
    “陵悦言重,不起效便不起效,何以拿命作赔?”项天礼正要为她说两句,项天义率先开口,安抚着。
    两人对她高度关注,导致香妃备受冷落,女人的妒心膨胀,不甘出声,“王爷,臣妾并非此意,只是……”
    她试图解释,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小气。
    “本王清楚。”项天义却压根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打断她的话,盯着她手中的药,“赶紧服用。”
    他不问来历,不问安全与否,只要是乾陵悦的话,他似乎全盘接受,想到丫鬟间的闲话,香妃眉眼微垂,挺直的背放弃地松懈下来。
    丫鬟送上温度刚好的热水,她仰头吃掉手中的药。
    乾陵悦在她吃下后留下她观察,担心她会出现剧烈的不良反应。
    四人坐在一堂,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项天义与项天礼都不是活跃气氛的人,前者温温和和地说了两句话后话题再也继续不下去。
    书房只有风袭过的声音。
    不太习惯这种寂静的活跃分子乾陵悦没忍住开口,“香妃,您感觉如何?”
    香妃抬眼瞧她,有一瞬间的挣扎,须臾间展颜一笑,“还好,并无异样。”
    她点点头,偷偷瞄了项天礼一眼,心想他打算何时离开,坐那儿跟尊佛似的,不动弹也不说话。
    “陵悦,听闻你回去后天礼罚了你?”项天义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正暗自思考,被这声问惊得忙转头看过去。
    项天礼也转头,随即又转回去望着乾陵悦。
    他没有搭话的打算,却不能让项天义的问话落空,她抿着笑,“做错事就要受罚,天经地义。”
    “这有何错?”南王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问话直指自家弟弟。
    既然问话针对项天礼,乾陵悦自然不会插话,更何况她也想听听这有何错。
    逼上梁山的人视线在二哥与结发之间来回,正要开始,项天义兀自接话,“难道是大哥的警告唬到你了?”
    大哥?这里面还有项天仁的事儿呢。乾陵悦暗自将账尽数记在他头上。
    “大哥教训得没错。”既然捅出来,他索性顺着他的台阶问,“悦儿毕竟是堂堂安王妃,若野蛮如村野丫头,那我安王府的脸面何在?北楚王室的脸面何在?”
    乾陵悦听得正襟危坐,甚至咳了咳清嗓子。
    南王倒是一派自然,“陵悦信任你,才会在你面前胡来,在外她没有分寸吗?”
    一句话问得两人同时沉默,项天礼反思自己是否钻入了牛角尖,而乾陵悦则在努力回忆自己的所作所为。
    除开对项天礼的挑衅和不服,在其他地方她都会格外注意身份。这样想着,她底气十足地挺直腰板,目光灼灼地瞪着项天礼,等他一个回答。
    突然被敌对的人无语地与她对视,想列举几个例子,脑子里转来转去,只有她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公开场合确实毫无印象。
    “我与陵悦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若她真的行为不端,我作为兄长怎么会视而不见?”项天义说话如春风化雨,绵绵柔柔。
    乾陵悦倍感温暖,望着他的眼神柔和许多,神态里颇为感激。
    “二哥教训得是。”项天礼有意借此与她和好,便不再争执,下了台阶。
    “既是如此,还不给陵悦道个歉?”项天义仿佛一个和事老,为两人解开误会,成为他们感情的磨合剂。
    认错归认错,但要他当着哥嫂的面道歉,项天礼还是做不出来。
    熟知他个性的乾陵悦为他解围,“这是我本来也有过错,道歉也是我。”
    这话比较前几日的敷衍真诚许多。
    令她耿耿于怀的并不是项天礼的无情,而是他无情背后可能的原因。
    到底是司空长婵,还是其他,这么多天纠缠着她,没想到今日意外得到解答。
    若不是项天礼的本意,她又何必一直计较呢?
    两人各退一步,气氛比最初缓和许多,项天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也没打算留他们,笑着送客,“误会解除了,你们也该有些独处的时候,我与香妃还有事商议,你们……”
    “叨扰了。”乾陵悦立刻起身,经他提醒后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收起吊儿郎当,端庄地行了礼。
    项天义洒脱一笑,“与我无需这些虚礼,陵悦在我心中比得上亲妹妹。”
    一侧的香妃跟着起身,乖巧地跟在项天义身后,却一声未发。
    两人辞别项天义与香妃,回去的马车上,乾陵悦主动打破沉默,“日后在外,我会注意。”
    “嗯。”项天礼回应着,偏头看了她一眼,“伤口还痛吗?”
    “侍卫没用多大力气,”她咧嘴笑着,“已经不碍事了。”
    她并不是喜欢找麻烦找存在的人,做人做事只讲究“良心”二字,无愧天地便足够。项天礼服软,她也没必要揪着这事不放。
    “之前没有告诉你,一是不好开口,二是觉得你的确需要收收心。”见她态度缓和,项天礼的话匣子打开,仔仔细细地解释。
    “嗯。”她认真听着。
    虽说人永远无法弄懂自己 ,但自己的德行还是十分清楚的,再加上她的理念背景,行事作风在旁人眼中便不羁了些。
    实在与王妃该有的稳重大气不符合。
    “我并不要求你变成什么样,”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宛如叙述故事般,“你在我面前,做你本我。”
    她大受感动,余光瞥过去,他却望着窗外,面色怅然。
    “人总是会带着面具生活,我可以与你的‘本我’相处,但百姓不会接受。”项天礼的话默默流入她的耳朵,“真实,给亲近之人便可。”
    虽说她两世加起来的年龄比他都大,但之前只是平头老百姓,穿上白衣她是医生,发挥专业足以,脱下白衣的她自由自在。
    可在这里,王妃与其说是一种殊荣,不如说是一个职业。
    以王妃身份出现,就必须有这个位置该有的气质谈吐。
    她忽然想通这一点,虽然这么类比显得不近人情,但职业的类比并不影响她私下与亲友的关系。
    “良言逆耳。”她的走神让他误以为她在生气,项天礼回头软下语气劝着。
    “我知道。”乾陵悦抬头,眼中柔波潋滟,“我明白。”
    项天礼被她眼中的光迷住眼,怔怔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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