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荻说是听,但其实仅是坐在一旁,陪着皇后。关於心事,皇后没说什麽,她一杯接一杯地饮下,只字未提皇上。
    续卿不是会一股脑儿,将心中所有向他人倾吐的性子,她只是需要出宫,需要一个处所,静一静,需要一个坐在她身旁,陪伴她的人。
    这是极烈的酒,已经是第三壶了。
    外头开始下雨了。
    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大凉落雨最盛之时,凉意随风吹入房中,一丝怅然,上官荻起身,掩上了窗。
    “方才瞧见,上官大人的院里,有些芷兰,本宫出去看看,正好可以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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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卿把杯一放,她喝了酒,想吹些凉风。
    这酒,就算是上官荻和赵承,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喝不了三壶。
    上官荻看着皇后,面露难色,“下雨了,还是臣一同去吧。” 她说完,就要往房门外走。
    “不成,你怀了身孕,不能受寒。” 续卿一把,拦住了她。
    上官荻见皇后拉住自己,扬眉说,“皇后,您未免太小看臣,不过这点风雨,仅是在院里走走,称不上是受寒。” 她笑了,把续卿拉住自己的手牵着,就往外头走去。
    微风细雨,上官荻和续卿,屏退下人,一人各打着一把伞,在院里轻步走着。赵府院中的芷兰,栽植得极好,续卿撑着伞,驻足其前,看出了神。
    “这芷兰,听赵承说,是他母亲生前,在院里最喜爱的一块,所以他特别用心,时常叮嘱,要好生照料。”
    续卿听着,点了点头,“赵将军用心了” 她的目光,仍在眼前一片的青紫花开,
    “芷兰,人们通常都是说在一起,” 续卿若有所思,轻声说道,“不知在赵将军母亲的心中,究竟是喜爱惠兰多一些,还是白芷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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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荻闻言,心头一紧。
    “臣不知,” 在蒙蒙细雨中,她思着皇后这话,该如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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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臣想,都是自己院里的,便都是心中所爱,应是不会爱了哪个,偏了哪个才是。”
    续卿笑了笑,“上官大人的话,本宫不同意,人的心,本就会有所偏爱。”
    伞下,她的双颊,渐渐浮上了绛红醉意。上官荻望过去,皇后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女子,清新脱俗,贵而不艳。
    “芷兰之心,冠雅之气,可本宫想,这独茂群芳的惠兰,才真正是会令人对她情有独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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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蕙兰之旁,又有谁会看见,白芷的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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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语之中,尽是轻叹。
    “皇后......” 上官荻不住跟着叹道。她怎会不明白,皇后是将自己和长公主,比做了眼前的芷兰。
    “本宫知道自己不如她,”
    续卿不善结交,可既然来了,就代表她的心里,是把上官荻当作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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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貌,或是出身,本宫没有一样比得过。” 她转过头,看着上官荻。
    赵府的院中,细雨纷飞,续卿打着伞,站在芷兰花前。她的双眼,晶莹透澈,没有一点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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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宫想过,总有一天,她会老去......总有一天,她将不再是那般的倾世容颜......”
    续卿的话,说的很平静,可手,却是将伞,紧紧握住。这雨,像是听见她的心,突然之间,便一口气落了下来。
    “皇后,先进房,进房再说......” 上官荻见雨势越来越大,担心皇后淋湿了身,赶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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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卿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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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见了,不管是上官荻的话,还是雨声,还是自己的心,她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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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多想醉,解心头上的千万愁,可越是想醉,越醉不了。还是骗不了自己,真正能让她醉的,不是酒,是人。
    “上官大人,你先回房,本宫一个人在这静静。”
    她的的语气,来自皇后的威严,没有给上官荻再次开口的机会。
    上官荻听了,只能低头,“皇后,臣在房中先备好姜茶,雨大,您别太伤神。”
    说完,上官荻打着伞,行过礼,走回了房。虽是回房,可她暗中还是让人看着,千万不许皇后在院中,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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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案前,这几盏茶的时间过去,姜茶都凉过几壶了,皇后是还没回房。
    她不放心,起身自己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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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还没出房,就看见下女,蒙蒙矓矓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
    “皇后晕过去了!” 前来禀报的下女,吓坏了,双腿发软,连声音都在颤抖。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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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荻连忙出院,看见几个下女们撑着伞,霜月则是跪在地上,双手扶着皇后,一直喊着她。
    “不是让你们盯着吗,怎麽回事?!” 她厉声责问。
    幸好,上官荻还是有些经验,她判断得出,皇后应是心力耗弱,体虚晕过,不是什麽夺人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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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说想一个人,让奴婢们退下,不准向您通传......” 下女们嗫嚅,抖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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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奴婢从远处瞧着,皇后似乎是没打伞,就这样站在雨中,淋着......” 後面的,下女不敢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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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荻摇着头,“皇后,这雨淋不得阿!哎好好的怎麽成这样了.....” 她一步上前,从霜月手中接过,直接背过皇后。
    怎麽这麽轻......上官荻有些愣,但情急,事不宜迟,还是没多想,她把皇后背着,就往房里去。
    “霜月,去传太医。” 她边走,边对霜月说道。
    霜月擦擦眼泪,立刻就往宫里去。
    上官荻把皇后放到床上,笼火在旁烤着,见她还是没醒,忍不住在心里担忧。
    坏了......她是在想,等等见了皇上,该怎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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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上,文德最先要处理的,就是刚收回来的天陵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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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陵四郡,北耳弥当年南下,把庄稼抢夺一空後,便未加重视,如今已成了大片的荒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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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德是想,利用北耳弥内部空虚,无心顾及大魏的这段时日,仿照九屹府兵,借兵屯垦,以重整天陵四郡的二十几座城池,与锡安共同,成为大魏北端,最为坚固的防线。
    这样的想法,朝臣自然是同意。
    丞相尹国公当廷建议,天陵四郡的郡守,可由原九屹副将,上官荻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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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好,朕也是这个意思。” 文德本就想让赵承和上官荻离的近些,没想到丞相也自己想在一块。
    “另外,张钦,” 文德是要赏他,有功之将,晋阶封赏,本就是应当的,
    “朕让你兼任调度使,加封一等卫国公,掌管整个大魏的粮草供需。” 她下了高台,直接把写好的圣旨,交给张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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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封赏令,朝臣发出一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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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兼任调度使事小,本就在情理之中,也是张钦的专长,可这一等卫国公......
    张钦主司後勤,连他都受了一等公的封号,那麽此次攻伐,最为有功的大将军赵承,恐怕要是天大的荣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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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承和文礼,今日双双告假,没有上朝。文德对此并不在意,她知道这两人是昨日喝多了,没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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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赵承,” 赵承的封赏,文德料到他定是起不来,一早就让人送去赵府了,如今只是宣达百官,
    “赵承位列一品,又是镇北大将军,父亲赵顾亦受先皇封号,为一等辅国公。”
    “对於赵家一门,为大魏所立下的汗马功劳,朝廷已是无官再加,”
    底下众臣眼中的忧虑,文德明白,他们是怕朝中,又出现下一个李家。
    “因此,朕决意,赵承死後,配享我独孤氏的太庙,将与朕,一同葬在齐山皇坟。”
    入享太庙......太庙是只有皇帝死後,才能安葬之所。朝臣面面相觑,最後看向丞相和太师。
    就连丞相尹国公,两朝元老,都没有这样高的宠遇。
    姜太师更不用说了,辛苦半生,劳心竭力,可皇上对姜家,除了看在敬王的面子,似乎并没有别的,太过特殊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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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尹堂,同皇上所见,赵将军居功厥伟,确具太庙之格,臣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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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尹国公,无视周遭的瞠目之光,他完全没有犹豫,直接同意皇上。
    姜太师也是,跟着丞相之後,也表示认同。
    到底是武将阿......文官们於心中不禁感叹,这是皇上即位以来,最高的封赏,他们齐声跪下,拱手称是。
    下了朝,文德连午膳都没用,直接出宫,去接怀着青兔孩儿的女子。她把人,送到了安康的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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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康早安排好,她把人领到府里的一处偏静处所,除了自己和沉香,旁人无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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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城前,大夫看过,说是大约还有四个多月,便要生了。” 文德把人安置妥当後,对安康说。
    “城里的大夫,本宫都熟,真有什麽,还是叫得到人的。” 安康知道文德是担心到时临盆在即,或是怀孩子时身子不适,这个女子会没人照顾。
    “如此便好” 文德点头说道。
    事已办妥,可文德还是没有松开紧锁的双眉,她像是心事重重,面对安康,也没有平时轻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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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了?” 安康问道,在她面前,文德只要心中有事,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没什麽” 文德还是勉强笑笑,这个笑容,从一早开始,她已经露出过许多次。
    续卿的身子,文德不想声张,柳远说的那些,明道暗指,说穿了就是心病,她当然能理解太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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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卿累了,也乏了,可是文德不知道自己可以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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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文德的心也碎了。她没有续卿想的那样醉,她醒过,原以为她是安康,可抱着她时,听着她的声音,文德便认了出来。
    今日一早,即使是经历了一整晚的纠结,她虽冷淡,却仍是想着自己。
    续卿是自己的皇后阿......文德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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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她不能跟安康说,不是怕她在意,也不是想隐瞒,而是因为,这是她和自己妻子之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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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不好了” 沉香的仓皇的步伐,唤住了正在说话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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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了?” 文德撇过头,看着她。
    沉香看了安康一眼,顿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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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说。” 安康命令道。
    “皇后在赵将军府上,晕过去了!” 沉香捏着袖摆,急声说,“柳太医已经过去,可皇后至今未醒。” 她眼中看得出,是真的急了。
    “又晕过了!?” 安康蹙眉,扬声道,脑中浮现的是那日皇后在她府中,直接倒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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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奴婢已让人去备马车,您是不是立刻过去看看?”
    皇后是怎样的人,沉香在长公主的身边当差,人前人後,也能感受一二。对皇后,沉香心里还是很尊敬的,所以现在,听见皇后又晕过,她慌的脸上冒汗,连忙对着文德问道。
    “当然过去,你先上车,” 赶在文德说话前,安康先说了,“带上那日,柳远在方子上写的药材,还有......”
    “不,朕不去。” 文德打断了安康,她看着沉香,冷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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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康怀疑自己听错了,“文德,你说什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的她。
    “朕说了,朕不去。” 文德把视线从沉香转向安康,又说了一次。
    看着文德眼中,理直气壮的漠然,霎时间,安康几乎就要给她一掌。
    可最後,还是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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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去,本宫去。” 她转头,看着沉香,“沉香,备车,去赵府。”
    安康衣摆一甩,撇下文德,头也不回就往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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