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扣动扳机!”秦原就是在挑衅。他看出甘昕并不会用枪。
    “你松手!你弄疼我了!“甘昕用力地想挣脱秦原的手。
    秦原翻身坐到甘昕胯部,想以此钳制住对方。可是,甘昕突然像一头发疯的小兽一样,不停地用拳头试图击打秦原的胸口,伴随着腿脚乱踢乱打。甘昕一个用力,将秦原和自己翻下了床。两个躯体经过180度翻转,秦原的身体先着地,垫在了甘昕身下。秦原才松开了抓着甘昕的手。
    “我不要!”甘昕用拳头狠狠地打在秦原的身上,他被雨点一样密集的拳头打到吃痛。甘昕因为紧张无法自控地颤抖着身子。
    “冷静!”秦原与其说在哀求不如说在命令。
    “pia!”一记,秦原给了甘昕一巴掌,甘昕才稍稍安静下来,不再打秦原。秦原用自己宽阔的臂膀死死环抱住甘昕,不让他再动弹一下。
    “怎么舍不得我?”秦原大口喘着粗气,却依然调笑。
    “少自作多情!我是舍不得自己这条命,为你个狗东西陪葬!”甘昕冷静后才勉强怼回去一句。
    甘昕回想着自己那一秒的杀意,心脏依然无法克制地砰砰狂跳,快要爆炸一样的窒息感。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危险的味道,危险到甘昕觉得下一秒就要被他吞噬殆尽,正如昨日触碰到这个男人气息后自己的癫狂。
    没有人比甘昕更清楚,爱情于他,从来都是一场赴死的游戏。和他的双胞胎哥哥一样。开始的时候欲/火/焚心,结果的时候香消陨玉。
    甘昕和他的哥哥甘夕还没出生,父亲就离开了母亲,可怜的单亲母亲又在孩子出生时难产死亡。两个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直到十六岁那年,他们从孤儿院逃走,兄弟俩相依为命。那时候,甘昕还没有坏事做尽,他们只能找一些不需要身份证明的零时工作,以此换取一顿温饱和一次热水澡。直到有一天,甘夕说自己找到了一份长期稳定的兼职,是在一家夜总会当服务生,也只是端茶倒水的工作,但是穿着干净的制服,也不需要风吹日晒,最重要的是哥哥和甘昕终于可以有一个自己的住所了。他们租下一间很小的分租的格子间,每天甘昕在家里做家务、煮饭。等甘夕睡醒了,两个人一起开心地吃饭。夜色降临,甘夕就要出发去工作,直到天明才归来。
    有一次,甘夕对弟弟说:“昕儿,你从小就比我会念书,我一直想如果我们稳定下来,你是一定要回学校读书的。现在,我们终于安稳了,我帮你找了个学校可以接受你读高一。”
    甘昕强忍着眼泪说:“哥哥,我不念书了,我想帮你一起分担。”
    明明是一样的年龄,只因为甘夕比自己早出生几分钟,他总是主动承担了更多的责任,给了甘昕如父母一般的保护。甘夕任然坚持要甘昕去念书,他说在夜总会认识的一位客人和启市市立高中的校长有交情,这不是什么难事。甘昕曾经问过关于这位客人的事情,但是甘夕对此闭口不提。
    甘昕觉察到哥哥的异常。原本的甘夕,因为贫病交加,像一株略显干瘪的小杂草,可他慢慢变得更丰腴、更出挑。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了一株将要盛开的兰花。两个同一天出生的孩子,却常常被旁人误以为甘夕比甘昕大几岁,所以才出落得更加成熟。
    直到他们十七岁生日过后的几周,甘昕才发现了哥哥的秘密。一天,甘昕下课后把堆在洗衣篮里的脏衣服拿去洗,因为没有几件,他打算就手洗好了。甘昕洗衣服前都会顺便摸一摸口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的物件。从哥哥的口袋里,他摸出了一张纸,他正要把纸放到桌上,却发现是一家医院的号码牌。最近,他可没听哥哥提起过身体不适,但因为担心哥哥,于是就从抽屉里找到了哥哥的门诊病历。
    病历上写着甘夕已经怀孕叁个月了。那时候的甘昕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连“喜欢”这种感觉都没有体验过,即使班上有的早熟的同学也会耍朋友,也有见过同学玩大冒险亲亲,但是甘昕对于“爱情”依然只抱有朦胧的幻想。可是,他的哥哥甘夕,刚刚满17岁,本还没到成熟的年龄,却已经过早地体验了本不属于他们年龄的禁/果,像是被催熟了,过早地开花结果。
    不幸的事情好像冥冥中都有注定。甘夕的孩子早产畸形,医院诊断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恢复正常,而甘夕也因为并发症和先天疾病在产后大出血,连自己的孩子都没看到一眼就走了。十七岁的甘昕,在育婴室外看着那个早产的婴儿,像一只小猫崽一样,虚弱得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他不知道这满身的各种管道到底是如何插进这么细小的躯体?整个房间,只有呼吸辅助器的声音格外刺耳。
    甘昕泣不成声,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哥哥了,再也不是受宠的小孩了,他要被迫快速地长大,就好像是十六岁的甘夕一样。
    回到现实中。
    “我答应帮你。”甘昕忽然松口了。
    黑暗的房间里,甘昕跨坐在秦原的腿上,依然保持着被对方搂住的动作,他推了秦原的胸口一把,和之四目相对着。
    “但是,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我还不想死。”甘昕说。
    “我会的。”秦原看到了对方眼眸里含着颗一闪一闪的泪珠,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涌动。
    “你还不放手。”甘昕看他还想要搂住自己,推了他一把,“我的药快没有了,明天带我去诊所拿药,我还要给老家的哥哥寄点钱。你要是不放心就陪我去。”
    第二天早晨,秦原依然是便衣。他们两人先是开车去了趟邮局,秦原说自己要给家里汇款。虽然,秦原不是没有犹豫和怀疑,可是既然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约定,还是应该选择相信甘昕,所以他也没有再锁住他。甘昕很快就办好了,走出了邮局大厅。秦原就在门口等着他,视线一刻都没有从甘昕的身上移开。
    “一会儿到了诊所,我把你介绍给王谨春,你就顺着我的话。”甘昕交代秦原。
    “好。”秦原点头答应。
    两个人进了诊所,到了王谨春的办公室门口。
    甘昕挡在前面,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才把门推开,然后半靠在门框上,一副千娇百媚的样子:“王先生。我的药用完了,再来和您拿些。”
    秦原看他待别人的态度如此,对自己的态度却极不耐烦,不禁有点烦躁。这个王谨春到底和甘昕是什么关系?真的只是普通的老板和下属?
    “甘昕,这两天怎么都没见你。我以为你被请去喝茶了呢?”王谨春说着玩笑话。
    “忙些私事。   ”甘昕拉了一把身后的秦原,把他拉到王医生面前,“这是秦潜,我新交的朋友,刚从局子里出来,正愁没工作,我想让他来帮我。”
    “哦?犯的什么事?”王谨春有些警惕地打量着秦原。
    “打架斗殴,故意伤害。”秦原回答。
    看他这痞气十足的样子,倒还真的不容易让人怀疑。
    “新的......相好的?”王谨春这是对甘昕说的。
    甘昕没有否定。
    “你们两个倒也蛮般配。这两天都干这个了?”王谨春说。
    配什么?婊/子配/狗吗?秦原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王谨春,即使他夸自己和甘昕般配,还蛮称他心意,但是他依然不高兴,为什么甘昕这样的和进过局子的小混混才配?
    “对,对,一两天都下不来床了。”甘昕依然是无所谓地说。
    “哦?我就说嘛,他这样的一看就是能填补无底洞的。那我给你再多添一副药吧,你按照原来的时间,每天按时服用。”王谨春在药方上写下一串药名,递给甘昕。
    “甘昕,我要你做的事情,以后不可以懈怠了。你有空还是多去母婴之家,现在这小子也可以帮帮你。”王谨春交代他。
    “我知道了。”甘昕答应着。挥挥手和他告辞。
    从诊所出来。
    “我带你去见个人。”甘昕坐在秦原的副驾驶上。
    “见谁?”秦原问。
    “答应你的。”
    “枚瑰?他没事!”
    “他很好,只是你确定要带他前夫去找他嘛?不单单是为了枚瑰,他的前夫也只是个生活在谎言中的人,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甘昕有些神情落寞。
    两个人走进了母婴之家的一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面部、身上都绑了绷带,这人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枚瑰?他怎么了?”秦原不解地看向甘昕,小声地问。
    “top   surgery   (上身手术),bottom   surgery   (性别重置手术),以及面部整容。经过这些手术,接下去还有漫长的恢复期,以及激素治疗。为了做真正的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甘昕解释道。
    “为什么?”秦原虽然早就了解枚瑰去接受性别治疗的情况,他也同情枚瑰的遭遇,但是他还是想不通,枚瑰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他为什么狠心丢下自己的孩子?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感情里,怀着太多的天真,以为凡事退让就可以换得爱,到头来却丢掉了自己,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攒够了失望,只能以这种方式恩断义绝。”甘昕苦笑着,“这样,你还想要让他的前夫了解全部的真相嘛?自己以为的温柔妻子,其实完全是另一个人。”
    秦原说:“可是,他们毕竟夫妻一场,一个人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消失了,对另一个人、对孩子也是不公平的。”
    “你根本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指Alpha),觉得我们这些人,生来的使命就是为了你们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其他的什么理想啊,追求啊,都不要紧。秦原,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我的?”甘昕把视线从病床上的人身上转移到了秦原身上。
    秦原顿觉背脊一阵发凉,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甘昕。除了那一晚的突发情形,大概会时常发生在甘昕的生活里,他根本不觉得甘昕和自己有任何区别。一样有权力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因为身体的特质倍受束缚。
    “甘昕,你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茗儿,他正扶着自己的腰,肚子已经很大了,看上去快要足月了。“医生说多走路,可以帮助生产。”
    “茗儿。”甘昕连忙去扶他,“我好几天没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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