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以为,当再次与言喻重逢时,内心会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会质问他为何当初不告而别,为什么要欺骗她……
    可当真的看到言喻时,内心却异常平静。
    心如止水。
    言喻似乎是变了,身量又高了几分,就算是坐在店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座位上,也散发着不可逼视的气质。
    但似乎又没变,眉眼弯弯,温柔如水,是她回忆中的画面。
    “圆圆,好久不见。”
    他起身帮她挪开椅子,与她的距离恰到好处又不显尴尬。主动挑起话题,举止礼仪不失风度,处处照顾她的感受。
    一如他从前陪伴在她身边的那段时光。
    没过多久,菜陆陆续续地上来。全部都是她曾经爱吃的菜。
    “我记得你以前爱吃鱼,经常下厨房做鱼,恰好这家餐厅的鱼料理得不错。”言喻主动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她的碗里。
    姜沅没有动筷,言喻见状,缓缓收敛了笑。
    “圆圆,我知道你在怪我当初不告而别。”言喻叹息一声,“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姜沅一直没有言语,等到言喻停下,她才缓缓开口。
    “我来见你,是想确定一个答案。”
    “现在,我得到了。”
    姜沅垂眸,所有的情绪都隐匿起来,“若是当初你离开的时候告诉我,我虽然会难过,但还是会理解你的选择。”
    “假如后来联系我,告诉我缘由,我也会因为你的生活变好而替你高兴。”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女人抬眸,直视着言喻,一字一顿地说道:“迟来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它所造成的伤害,无法被磨灭。
    姜沅喝了一口水,幽幽地叹息。看到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十几岁的自己。
    “你的离开对我造成的影响的确很大,以至于到后来,我也无法完全去相信别人。”
    陪伴真的会有长久吗?还是只是一时的谎言?
    她不知道,也不想因为一时的美好,再次去经历离别。
    “我曾经喜欢你,而且被此禁锢了很久很久。”
    那段时间里,她浑浑噩噩,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失去自信。
    是否是因为她的原因,导致他们离开了她?
    “但有一个傻瓜,为了让我走出那段回忆,做了很多傻事。”
    说到这里,姜沅笑了一下,无奈却甜蜜。
    “现在,到我去回应这个傻瓜的付出了。”
    不顾言喻僵硬下来的身体,姜沅起身离开。临走前,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转身,说道:“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吃鱼,因为刺很麻烦。是哥哥喜欢,所以我才会学着去做。”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有他,看出来了。
    ……
    这一段时间里,她的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过去言喻陪伴她的时光。而是那个明明陪伴了她更久,却一直不懂表现的笨蛋。
    在父母离世之后,所有人都在忙碌父母的葬礼,都忽视了那天是她的生日。只有那个笨蛋,在葬礼后,悄悄地来到她的家里,给她送了她一直想要的那个兔子玩偶,然后悄然离开。
    在她痛经痛到没办法上课的时间里,也只有他才会给她送来煮焦了的红糖姜茶,还撒谎说是从外面买来的……
    这么多的回忆,明明都有他的身影,却一直都被她忽略。
    明明那么深情,却总是假装不在意。
    明明足够喜欢,却强忍难过安慰她。
    见到言喻之后,他对她的好,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全部爆发出来。
    姜沅的脚步越来越快,甚是快要跑起来。心情雀跃像是自由翱翔在天空的鸟儿,恨不得立马飞到他身边去,去用力抱住他。
    对言喻的喜欢,是年少的不舍,习惯,依赖。
    她的心很小很小,微小到整个世界只有言喻。所以当言喻离开,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小到,看不见一直在背后的他。
    她的自卑,她的不安,他全都知道。他没有说什么,却在用自己的行动去说明,他的决定,他的真心。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孤单一人。
    那个笨蛋,用他无微不至的爱,编织成一张网,将她牢牢包裹其中。
    是他,温柔而坚定地,将囚禁在小小世界之中的她,一步步牵到外界。
    “大笨蛋裴修远……”
    姜沅不满地低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习惯,而是真真切切地,爱着他。
    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经意间的举止,一如既往的温柔……
    还有,望向她时从不掩饰的眼神。
    她怎么没有发现呢?这个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的眼神。
    姜沅从车上下来,顾不上凌乱气喘,几乎是跑着的,打开了家门。
    还好,自己发觉的没有太晚。
    这一次,她不再错过。
    ……
    吱呀——
    大厅之中一片昏暗。
    说不上来的感觉。
    姜沅扶着墙,愣在原地。
    裴修远已经整整叁天没有回来了。
    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结果,今天,还是没有回来吗……”
    仿佛身体的力气即刻之间全部消失,她无力地瘫软下来,神情涣散。
    然后,慢慢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不喜欢黑暗。
    那一天,也是在黑暗之中,自己一人度过生日。
    黑夜会无限激发一个人的情绪。
    一些不经意的片段,琐碎的日常,在爆发的脑海之中,总会特别清晰。
    “裴修远……裴修远……阿远……”
    “我好想你……”
    “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姜沅猛的抬头,入眼是裴修远担忧的表情,脸上的泪水凝固在原地。姜沅没有多想,按照下意识的举动,扑向了他。
    她紧紧抱住男人的腰,手臂用力到颤抖,丝毫不肯放松。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嘴中不断念着他的名字。
    “阿远,阿远……”
    委屈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来?也不给我打电话,是不是不要我了……”
    在她絮絮不止的嘀咕中,裴修远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女人的脑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长发,低声细细安抚她。
    稍稍稳定下来的姜沅渐渐放松,思绪放空,瞄到裴修远身后的行李箱,尚未完全松懈下来的情绪再次紧绷。
    就连他也要离开了……
    姜沅满脑子回荡着这个念头,似乎传来什么破碎的声音,一路上不安,隐忍,紧张的情绪全部爆发开来,她来不及思考,迫切地想要做什么让他留下来。
    于是,姜沅猛地一撞,将猝不及防的裴修远扑倒。
    为了保护怀里的姜沅,裴修远直直往后倒去,下意识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拥住,随着一声巨响,他低哼一声。
    “圆圆?!没事……”
    “裴修远!”
    怀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话语。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求求你……”
    当初褚韶问她的话,又何尝不是她的疑问。
    她是不是,将裴修远的陪伴,当做别人的替身。
    这些天她想了很久很久。
    偶尔会想起小时候的裴修远,想到他的害羞,他的高兴,他的丑事……一切仿佛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如此清晰。
    琐碎的日常,相处的点滴,如同放映片一样,清清楚楚地展示出来。
    以为淡忘的回忆,原来如此深刻地印在她的心底。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半夜做被噩梦惊醒,她知道,会一直有人在她身旁。
    如果不是爱,怎么会在回忆起这些片段时,露出笑容;
    如果不是爱,怎么会如此信赖地相信,他会一直在她身旁;
    “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你问我我的选择。我说我不知道。”
    “我是个自私的人,卑鄙无耻的去接受你对我的好,却没有对你付出与之相配的真心……”
    “你要离开,我可以理解。”
    “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姜沅抬起头,哽咽的嗓音带着恳求,委屈,和期盼。
    炙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裴修远的胸口,重重的,击打在他混乱的心尖,晕染开。
    裴修远听不见任何声音,眼眸里倒映的,全是姜沅认真而坚定的神情。
    “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所以,这次,我要主动抓住机会。”
    “阿远,我爱你。”
    “原谅我,直到现在才明白……”
    他细腻温柔的爱意,早就将她尘封已久,荒凉孤寂的世界,变得绚丽多彩。
    “阿远,你愿意,接受我吗?”
    带着紧张的心情,姜沅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认真地看向他的眼。
    你愿意,与我相爱吗。
    裴修远久久不语,让姜沅本就忐忑的内心,更加不安。
    但下一秒,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柔的怀抱之中。
    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就全部消失殆尽。
    剩下的,是令人安心的温暖。
    “圆圆,我不会离开,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爱你,是我的选择。
    所以,你不用道歉。
    无论结局如何,我甘之如饴。
    他不敢奢求,能得到回应。
    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就已经足够幸运,足够满足了。
    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她也爱他。
    他是她手中的引线,为她掌控。姜沅一番话,点燃了他,他的内心升起爆开一个个绚烂的烟花。如梦似幻,却又是真实的。
    两人紧紧相拥,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执着,都得到了答案。
    “我也爱你,从很久以前开始。”
    '从得知爱你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我一直在原地,从未离开。
    我期盼着,渴望着,祈求着,你的回应。
    幸运的是,我等到了,也得到了。'
    (全文完。)
    还有一个儿砸视角的暗恋史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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