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廷臣和儒生们眼里,苏莱曼皇帝,几乎是圣君之中的典范。
    他信任儒生,托付儒生大权,甚至一定程度上,使用儒家的方式来治理国家,尊崇德治。
    那李政已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感激的拜倒道:“吾皇万岁。”
    苏莱曼笑吟吟的看着李政,他对李政是极放心的。
    某种程度而言,他更乐于使用这些儒生。
    对于寻常的君主而言,他们对于外邦之人,总会心生疑虑。
    可奥斯曼帝国的传统,却完全不同。
    奥斯曼历代的苏丹皇帝们,乐于用异教徒或者是外邦之人,而且……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缔造了奥斯曼的强盛。
    譬如,奥斯曼皇帝身边的宠臣,几乎都是希腊或是塞尔维亚或是保加利亚人,这些人往往出身卑微,但凡有丝毫的机会,若能在皇帝面前表现,便会不顾性命的去做,也正因为他们外邦的身份,所以他们极需要得到皇帝的信任,因此,做事也更加的上心。
    此时,苏莱曼道:“朕等着卿家凯旋的消息,今日朕有些疲惫了。”
    于是众学士纷纷行礼,告辞。
    众人一走,随即,一个阉人蹑手蹑脚进来,低声道:“陛下,法兰西人来了。”
    苏莱曼淡淡的颔首:“请他来吧。”
    没一会,一人进来,分明是一个佛朗机人,他朝苏莱曼行了个礼。
    苏莱曼笑了笑:“盟约之事,可还满意吗?”
    这佛朗机人朝苏莱曼躬身行了个礼,用拗口的汉话道:“皇帝陛下,一切都很满意,能与强大的奥斯曼成为朋友,国王殿下对此甚为满意,他希望陛下能够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这是国王殿下的亲笔信,希望陛下过目。”
    阉人接过了书信,交给苏莱曼。
    苏莱曼打开,低头一看:“朕闻,法兰西亦为礼仪之邦,今你我东西二国联合,缔结密约,共同对付奥地利和西班牙人,这是上天的美意。”
    “是啊。”这佛朗机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点头附和。
    苏莱曼双眸之中,发出了精光,却是别有深意道:“法王难道与我这异教徒联合,不会心有疑虑吗?”
    “不。”佛朗机人摇头:“诚如陛下所言,这是天主的旨意,我等凡人,不过是遵从它的心意行事。国王殿下是个虔诚的教徒,但凡是天主的旨意,他定当去完成。”
    苏莱曼心里冷笑,口里道:“在朕看来,却非如此,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曰,君子敬鬼神而远之。怎么可以将神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呢。这不过是奥地利人空前的强大,法王感受到了压力而已,你放心,明年,我便要调集大军,攻击奥地利,誓要将奥地利踏平。”
    “国王殿下也希望陛下能够信守约定,不可将此密约,示之于人。如若不然,只怕……”
    “我明白。”苏莱曼道:“如若不然,只怕法王要受无数人指责了。”
    佛朗机人松了口气:“陛下的心胸和气度,很令人钦佩。不过……还有一件事,事关北方省,北方省的明军,已被奥地利人围困了数年之久,他们不断的向国王殿下求援,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苏莱曼道:“朕知道这些人,这些人有的巧舌如簧,可是朕佩服他们,他们居然陷入了困境,还能坚持这么久,至于法王的看法,朕不能左右,不过朕奉劝法王,这是一个时机,让大明和奥地利人在北方省持续的流血,这并不是坏事,法王要做的,最好是让他们继续流血下去,既不可让明军在北方省的残余力量统统被奥地利清扫干净,也万万不可让奥地利人停顿攻势。”
    这佛兰机人点头:“我会将这些话带给国王殿下。”
    苏莱曼起身,背着手,送走了佛朗机人,他转身看着远处的屏风,屏风上是一幅字画,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墨宝,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一旁的阉人,根本无从知道皇帝陛下的真实心思,更不知苏莱曼在此刻想着什么。
    良久,苏莱曼突然哂然一笑:“欧洲只有两个力量,一个是空前强大的奥地利人,一个是法国,奥地利人从西班牙至神圣罗马帝国,再至奥地利,已将整个法国包围,现在法国人的处境,也已是岌岌可危,朕就知道,法兰西人,会递来橄榄枝的,在现实面前,信奉的神祗并不重要。诚如朕善用儒学一般,用中土的德治,去攻他们的心,这才是征服这万里江山的唯一利刃。”
    他说罢,又陷入了沉默,坐回了案牍之后,拿起了《春秋》!
    ………………
    半年的时间,陈庄的工程已开始初具规模。
    无数的钢铁,源源不断的输送至此,若是来此的人,一定会为这里的奇观所震撼。
    一座座巨大的高楼拔地而起,虽然只是一个框架,远处……规划得极好的公园和绿地,以及宽阔的街道,也开始有了模样。
    甚至附近的河水,都特意的挖了沟渠,引了水来,修成了景观的河道。
    这里有数不清的匠人。
    从数万,变成了十万。
    大量的招募工匠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银子。
    方家丢了数不清的银子,几乎所有可以动用的资金,俱都投入其中。
    有了银子,便有了李天可施展的空间,一个个工程上的难题,在无数人苦思冥想之中得到解决,最后……再在匠人们的努力之下,化为了可能。
    新的铆钉技法,新的焊接工艺,无数的钢材搭建起了骨架,随即开始浇灌上混凝土,这个时代,没有大规模的机械,却有着数不清的人力。
    所有的人力,各司其职,所考验的,也是李天这些人的组织能力。
    其实……相对于技艺,一个工程的组织能力,才是关键。
    因为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有银子,肯动脑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这十万人在此忙碌,每一个人今日做什么,明日做什么,如何让他们打起精神,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也无人去做无用功,这些……对于李天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验。
    好在……他是一步步提升上来的,此前就有过布置上万人项目的经验,只是这一次……项目有些大而已,在吃过许多的亏,手忙脚乱过一阵之后,李天这一批人,已经开始慢慢的轻车熟路起来。
    而此时……他戴着滕帽,小心翼翼的陪着方继藩边走边看。
    方继藩背着手,在此巡查,此时,正仰头看着那三十多层楼高的框架,也不禁乍舌,这……已是这个时代……最宏伟的建筑了吧!
    看着这气势雄伟的建筑,方继藩顿时感到很大的满足感!
    这些银子,看来没有白花啊!
    “师祖,此楼即将要封顶,紧接着,便是浇灌混凝土和内部修饰了。”李天道。
    “会坍塌吗?”方继藩眨了眨眼,目光依旧在那高耸的房子上,却是有些不自信。
    李天连忙道:“师祖放心,我们做过许多的实验,根据应力的测算,比寻常的宅邸还要牢靠,即便遇到了地崩……”
    方继藩不喜欢听这些不吉利的话,就皱着眉头道:“闭嘴,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学生万死。”李天忙小心翼翼的道:“学生的意思是……呀,对了,师祖,科学院那里,正在征求此楼的名号。”
    “噢?”方继藩乐了:“怎么,名号你们也为我想好了?”
    李天就道:“这毕竟是大事嘛,整个科学院都对此楼有兴趣,认为乃是开天辟地以来,破天荒的事,因而在京师和天津卫两处进行征集。”
    方继藩显出了几分兴致,不由道:“京师这儿征集来的是什么名号?”
    “名曰通天。”
    方继藩顿时觉得没劲,摇头:“一点创意都没有,天津卫呢?”
    这下子,李天的脸色却是变得古怪起来,支支吾吾的道:“那边……许多人都希望叫人间渣滓王不仕。”
    方继藩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若这样,自己的楼卖给谁?
    看方继藩不高兴的样子,李天忙道:“天津卫那儿,许多人都出海,因而人们深信,人间渣滓王不仕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气。他们多半是想着,这么高的楼,不塌便好了,就如船不会沉一般,所以觉得叫这个……吉利!”
    方继藩已经没了耐性,就道:“先不提这都起的什么名字!我出的银子,当然是我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哪里轮得到他们多嘴,让他们统统都滚,少啰嗦。”
    李天点头,他习惯了甲方,啊不,习惯了师祖骂骂咧咧的样子,交道打的越久,越觉得亲切,这是故乡的味道。
    方继藩随即道:“这售楼的地方,得赶紧先建起来,还有规划的图纸,要做的好看一些,还得做一个大沙盘,我看……这火候也差不多了,再不赶紧募集资金,我这儿的金银也有些吃紧了,这些事都要赶紧的办,切切不可怠慢,明白了嘛?”
    李天连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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