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拉开车门下车,偶然转身回头,看见他口中虽然在对着电话说些什么,专注的目光却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在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神时,浅浅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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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两个晚上没睡好,直挺挺躺在宿舍床上的茉莉,就像是一条带鱼。
    “累得满身是汗,黏糊糊的,像条带鱼。没好好洗澡,身上闻起来也像条带鱼。”她嘟嘟囔囔的,抬起手臂盖在眼睛上,累得脑子里像一团浆糊,“当人好辛苦,要是真能像小赵那样不老不死,想去哪去哪又不用吃饭睡觉,那才幸福呢。”
    室友刚好从自己的床上下来,听到她说这么一句话,好笑地在茉莉的手臂上拍了一下:“……说什么呢!”
    茉莉倏地转过身,看着室友,眼睛眨了眨。
    “说起来,你两个晚上没回来了,怎么?谈恋爱了?怎么一回来就躺着,累到了这是?”舍友凑上前,八卦地小声问。她是知道茉莉家不在本地的,大学同窗几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夜不归宿。
    茉莉也拍了她一下:“正经点,正经点。我这正儿八经出差,加班呢。”
    室友一脸不信:“真没点啥别的?你可别骗我啊,我可是大事小事什么事都告诉你的。”
    暧昧的神色让茉莉自己也有点心虚,想了想,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说起来,这感觉有点奇怪。”
    比起喜欢,更像是……心疼。
    无论他说什么,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好像没有办法拒绝似的。
    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难道真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的?
    茉莉在心里打鼓。
    室友却了然地笑笑:“什么啊,这就是喜欢。”
    “真的是吗?”她以为她天生淡泊,从来不会喜欢上哪个人。
    室友亲昵地捏了下她的脸:“干嘛这么想?你才几岁啊。人总是有感情的嘛。”
    室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了然地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想不想他?”
    六月的风轻轻吹动窗帘,隐约看得见窗外树影中穿梭的日光。
    茉莉抬起眼睛,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淡淡的香气,想起方才告别的时候小海一面接电话,一面冲着她挥手的身影,突然间涌起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意。
    “大概是……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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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海此时此刻,心里也在想着茉莉,但是想她的心情却和她想他时完全不一样。
    他下意识地蜷起手指,一下下敲动着冰凉的桌子,眼神凝在眼前的白色符纸上,轻声说:“……你把电话里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小邱正站在小海的面前:“……我们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之前周末,公司里没有留人,接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
    “就在周末,你和茉莉出差之后不久,王总打过来一个电话,指明要找您。当时恰好是我在办公室,我接了电话,跟他说如果有急事可以直接打您的手机。”
    “我还问过他,知不知道您的手机号码,需不需要告诉他……”
    小邱说着,语气有些焦急。
    小海淡淡地“嗯”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王总犹豫了一下,却说不用,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刚才,我接了电话,才知道王总竟然会出了事。”小邱说。
    想起王总出的事,小海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道是怕东窗事发之后更难搞,还是两人历经艰险之后产生了真感情,或者是已经偷偷做过亲子鉴定……但无论何种原因,小徐和梅平伦最终还是决定和家人摊牌了。
    梅平伦单身未婚,所有的压力都在小徐身上。可小徐刚刚生完孩子不久,娘家父母都在,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劝的,小徐那“老实善良”的丈夫,竟然径直找到了方达大厦,两人的公司。
    为人一向喜欢和稀泥的王总,也被底下员工偷情偷出了孩子的事雷得外焦里嫩,可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小徐丈夫一定要开除梅平伦的要求,王总又有些犹豫了。
    “这个……员工的家里事,怎么说也跟业务上没有关系的呀。”王总愁得眉毛团成一个墨点,“我要是把人家开除了,还得补给人家钱,是不是?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好接手我这儿的活不是?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王总想得哪里是业务,分明想得是梅平伦的嘴巴到底严不严。
    如果一怒之下把梅平伦这么给开除了,惹急了梅平伦,他会不会狗急跳墙,把厕所“风水改造”,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说出去。
    当初因为两个女员工在厕所受伤的事,一时心急给梅平伦交了底。现在梅平伦怎么也成了“自己人”,就算要开除也得两边谈妥了再让人家主动辞职,怎么好这么不给面子,听了小徐老公的话就把人家开除了呢?
    梅平伦要是一个不高兴到处乱说……本来方达大厦当初就有那些阴阳风水上不好的传闻,要是再被有心人利用,搞低了房价,他自己不就亏大了吗?
    王总眼珠子一转,对着小徐老公好言相劝:“一夜夫妻百日恩,最重要的还是你们夫妻两个人和和顺顺,你说是不是?要不然,我安排小徐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好好让你们夫妻两个人培养一下感情?”
    小徐老公大怒。
    都说人善人欺天不欺,怎么一个个看着他老实的模样,偏往他头上扣帽子呢?
    当他傻吗?不知道王总这话意思是要保下梅平伦,反而让自家媳妇辞职丢了工作在家待着吗?当人领导如此包庇,难道梅平伦就这么全身而退了不成?
    眼睛瞥见桌边的那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小徐老公扬手,举起来便往桌子上砸。王总急得捂住心口,一个劲儿地哀求:“别冲动,别冲动啊!”
    动静闹大了,不知怎么被本来在家中休息的梅平伦知道了,手上还包着纱布打着石膏,就也急冲冲地闯进王总办公室来。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咱俩商量!”梅平伦脸色发白,“咱们出去说,我和小徐对不住你,你对我们生气,也是应该的。”
    仇人相见,小徐的老公哪还给他什么“商量”的机会,红着眼睛冲了上去,手里的弥勒佛也不放下,趁手拿着当武器,就往梅平伦的身上砸。
    梅平伦一手包着石膏,左挡右闪,挨了好几下。
    偏偏最着急的那个人还要数王总,没头没脑冲上去就要抢那小徐老公手里的玉佛像。
    “把佛像还给我!你们要打出去打!我的佛像是三清山三清宫里面开过光的,砸烂了你们谁能赔得起!还不快把佛像还给我!”
    就这样,三个人扭打作一团。小徐老公举着佛像去打梅平伦,王总又去抢小徐老公手里的佛像,抢着抢着,不知谁先动手,也看不清谁做了什么,只听见“啪嗒”一下清脆的响声,那尊慈眉善目的玉佛掉在了瓷砖上,摔得四分五裂。
    而王总怔怔地站着,捂着胸口直挺挺往后倒,黏糊糊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滴到了他肥大的西装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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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人还在医院抢救呢。进了icu一天一夜,还没脱离危险。”小邱神色紧张,“梅平伦和小徐老公都被关起来,警方挨个找人问口供,咱们公司也来问过。”
    出事的时候,小海和茉莉都恰好不在,警方做了记录之后很快就离开了,想必不会影响到什么。
    小邱一心为公司打算,絮絮叨叨地念着刚刚接下这个案子,没想着公司老总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生怕会影响到公司的品牌形象。
    小海心里却没有在想这个,沉吟片刻,问:“你说王总打电话给咱们公司打电话,是在我和茉莉刚刚出差的那天?”
    小邱点点头。
    小海抿了唇:“直到小徐老公到公司找王总要说法的时候,他才知道小徐和梅平伦之间的事。所以,在王总给咱们公司打电话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出事......”
    小邱一愣:“对啊,没错啊,是这个道理。可是......可是,那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总给您打电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听说您不在,他就又不找您了呢?”
    小海的眼中精光闪过,已经猜到了原因。
    “因为他发现了......破秽符不见了的事实。”
    第163章 excel有鬼(一)
    王总在发现破秽符不见了之后,第一时间想到了松林咨询公司的小海。可是当他打电话过来,发现小海已经“出差”,就又犹豫了起来,因为摸不准到底是不是小海拿走的,就不再着急寻找小海。
    可恰恰就是在破秽符拿走之后不久,王总便出了事躺在医院里。方达大厦原本的风水祸事被分摊给了楼内业主,王总靠着“改造过的下水道”避开祸事。现在即便“改造过的下水道”在王总的坚持下分毫未动,仅仅在破秽符被小海和茉莉拿走之后,王总便出了事,重伤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小海神情严肃,将手里两张破秽符缓缓展开,铺在面前。
    细长的手指慢慢沿着破秽符上的墨迹移动,心底像猫爪挠一样不舒坦。
    “破秽破秽……厕所当然担得起这个秽字,可是要破的又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一旦破秽符取下来,王总就会出事呢?”
    两张破秽符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和詹台的失踪和他手里的金刚杵,又有什么关系?
    小海看着破秽符出神,抿紧了嘴唇。
    王总人在医院。
    梅平伦还在派出所里待着,即使打点周全,恐怕现在见不到面。
    思来想去,能落脚的点恐怕只有现在一团迷雾的小赵。
    小海站起身,决定去方达大厦找小赵有关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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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员工的干部履历和人事档案都放在人事处。现在人事处的梅平伦被关了起来,公司上下不说乱成一锅粥,也比平时慌乱许多。
    有人引着小海到了人事处,他也不客气,打开浅蓝色的柜子,在档案夹里翻了个遍。
    几十张人事表看过去,偏偏没找到小赵的。
    “这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警惕地说,“得等着小梅回来你问他。要么就是警察办案子的时候拿走了,咳,咱们小公司嘛,平时也没人查这个。”
    小海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转头又问同事们小赵平时为人如何。
    这一问起来,才发现说什么都有的,句句都是夸赞。
    有的人说小赵人好孝顺,家庭融洽幸福,朋友圈里全家三口一起过生日,抱着蛋糕笑得开心。结果小海转头问另外一个人,那人却又叹她身世可怜,早早没了爹,只能跟着妈妈两人相依为命。
    财务处年轻小伙满脸羞涩,干脆就说小赵是外地人,去年中秋没地儿去,还上了他家去吃饭。又满是遗憾地说之前出事之后,她的朋友圈几个月再没更新过。他再找出微信想跟她聊聊天,才发现微信都注销了。
    语气满是伤感。
    这个小赵在同事们眼中竟然“精分”成这样,听得人咋舌。
    可小海却知道要做到这点其实并不算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朋友圈再设个分组可见,算不上什么顶级高明的技巧。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样做,才是解开整个谜题的关键。工作几年,把所有同事们的描述结合起来,拼凑出来的却偏偏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眼看靠着询问同事是不能知道什么明确的结果,小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个罗盘来。
    既然见不到人影,那靠些手段查查来历总是可以的,起码查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到底还活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小海凝神静气,手腕轻悬,袖口卷起露出半截小臂。清澈符水浇在罗盘上,指针转呀转,像打秋千似的,久久停不下来。
    小海皱着眉头,看着罗盘上的结果轻轻叹口气。
    也是猜到了。
    人是活着,但按着八字,该是个快五十岁的阿姨!
    公司上上下下多少人见过小赵,团建顶着大太阳的照片还挂在墙上,说是鬼,那是怎么做到人人看见,不惧烈日呢?就连当初的茉莉都得避着光,喜欢夜晚出行。
    那不是鬼,是怎么做到五十岁了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近百号人没有一人看出端倪呢?
    这怎么可能呢?
    小海静静地坐在桌前,初夏正午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儿,想了又想,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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