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闻慧从上铺耷拉下一颗脑袋,长头散下来,像个冤死的女鬼,惨白惨白着一张脸说:“辛燃啊,我们是不是得谈个恋爱啊?”
    辛燃正在赶作业,上周老师布置的五十张写,主题是《再见了》。
    她只完成了一半,这会正坐在小桌子前没命的画。
    “不谈了。”她回,手上动作却没停。
    闻慧是个天生的逗哏,只要有捧哏就行,至于捧哏说不说话,说了什么并不在意。
    她叹气:“这都大二了,我怎么还没人追?你看咱俩都是要啥有啥,这脸蛋这詾这身段——”
    她突然从床上站起来,长腿一勾,连声的赞扬自己:“这腿!是个男人都得流连忘返,他们是眼瞎了吗?都不来追本仙女!”
    “你没人追姐姐觉得说的过去!记得第一次见你啊就觉得这是哪里生出来的人啊,简直软进了姐姐心里,结果‘表里不一’,竟然是个冷酷的丫头!活该无人问津!”
    她连连拍床,震得下面的桌子一阵晃动。
    辛燃抬起头,揉了揉指关节,看着她垂下来的头说:“头洗洗,图书馆自习室艹场走几圈,或许……”
    闻慧仿佛没听到继续自言自语:“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军训那会某班班长当众对你表白来着,你当时为什么不接受?”
    还不等辛燃回答她又大骂一声“我艹!”,接着道:“这样一看岂不是只有老子一个人没人追过!”
    这一声消停下去没两秒她又大吼:“我就说前两天经济学院的罗曼枝看我眼神不对劲,这么一想她不会以为咱俩是同姓恋吧?”
    “怪不得!怪不得!辛燃我告诉你,以后离本仙女远点,别耽误本仙女找对象。”
    说话密的人都没法接话。
    辛燃不知道她怎么理出的一通怪逻辑,想了想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继续画自己的。
    闻慧是个母胎单身,对恋爱还充满了期待,心思纯真的可爱,释放了一会能量,终于诚实的嘟囔起来:“也不是没有人示好,但是我一眼看过去就不喜欢,总不好和没感觉的人搞暧昧,对吧?”
    “对。”
    “辛燃,你真的高中谈过对象吗?”
    “嗯。”
    辛燃点头,她在画高中学校实验楼的写。
    有时候话题偶然触及到心里深处,牵扯到那个人的时候,她心里会不自觉柔软,声音里也会不自觉有些粘粘的甜。
    “可能他并不这样觉得。”她说。
    辛燃平时话不多,家庭的不幸终究对她影响很大,让她和人佼流起来多少有些不自在和紧张感,一直以来总是静静地听,不太说,这种时候却愿意多说几句。
    她今年十八岁,生命中出现过一个人很惊艳,让她至今欢喜。
    “那是为什么分开?”闻慧趴在小栏杆上看她。
    十八岁的女孩初初褪去些青涩,卷翘的睫毛排成一小排,一张一翕间波光潋滟,单看外表温柔的教人沉溺。
    为什么分开?
    “因为我没有立身之本。”辛燃平静的说。
    “啧!”闻慧有些嫌弃,“每次说起你初恋都像只嗲的猫咪。”
    “唉!”她又叹气,“看你这样子明明还喜欢人家,也得分开吗?”
    她不是特别懂。
    “你还有hB的铅笔芯吗?”辛燃问。
    闻慧给她指了指,她拿出一根装上,慢悠悠的在纸上勾勒出一副眉目。
    画好,自己低头偷偷亲了亲。
    人活着有很多残酷,穷、病、人际摩擦、志不得展……等等不一而足,而她——不想成为一只寄生虫。
    三年前,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事后的第二天。
    当时窗外树枝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她的神智还没回来,懵懵的想:“我在哪儿,下雪了吗?”
    眼睛一转见床头摆着一束康乃馨,送病人标配。
    她这么一动脑袋嗡嗡响,才记起之前生了什么,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再没有更多的情绪了。
    “小姑娘不要动,你有点脑震荡,躺着听我说。”
    有个老人走进她视线中,低头看她,笑的和蔼。
    她猜到了这是谁,忙说:“您好。”
    嗓音难免有些嘶哑,问候完没再多说什么,但眼里的渴望却瞒不了人。
    “是想问牧白小子在哪儿吗?”
    辛燃眨了眨眼,她迷迷糊糊里感觉有人紧紧抱着她,是牧白吗?
    “是他救了我吗?”
    柳长生老人家笑了笑,坐在辛燃旁边说:“是那小子救了你,不过他挨了一刀,抢救了一夜,命大,没死成。”
    仓惶的情绪瞬间攫住辛燃的心脏。
    这句话几乎击溃了她,她不舍得柳牧白受一点伤害,结果却因为她受伤了吗?
    她咬着牙,撑着床要坐起来却被老人制止了。
    老人说:“小姑娘别急,听我说,你爸没抢救回来死了。”
    “嗯。”辛燃很平静。
    老人又说:“死者身上有二次创伤,这是法医的鉴定结果。”
    他将文件递给辛燃。
    “防卫不适时可以构成故意杀人罪,你明白吗,小姑娘?”
    辛燃抿唇,她自己清楚,她并没有对晕过去的辛诚进行二次加害。
    那会是谁不言而喻。
    她低头看那一堆文件,先看到的不是鉴定报告,而是一张转账信息,户主名字是柳牧白,转账是转给她,金额和她每月从商芸哪里拿到的一样。
    还有一项大额的支出,收款人是商芸。
    第三张票据是她参加揷画碧赛的公司,法人也是柳牧白,未成年的法人。
    柳长生又说:“当时屋里没别人在,你也没满十六岁……”
    “您不用苦口婆心劝我,”辛燃轻轻揉了揉自己嗡嗡响的脑袋,对她而言柳牧白就够了。
    “都是我做的。”辛燃眼神很坚定,“两次都是我。”
    她爬起来,顶着压不住的恶心和头晕一步步走到柳牧白的病房前,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的少年,他一直都是耀眼的,病了也耀眼。
    只是闭合着的眉目,紧紧皱着的眉头,一定很疼,是不是?
    “不疼不疼了,就好了就好了。”她在心里轻轻的对他说。
    柳长生老人家跟在她后面,辛燃转个身,突然骂道:“你这老头子也太坏了,不要再难为我牧白哥哥了,以后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好不好?”
    最后的语气几乎乞求。
    柳长生从来没被人骂过,愣了下哈哈笑道:“你这小姑娘有意思,爷爷保你!”
    “那您帮我把房子卖了吧,我得打官司还得上学。”
    ……
    “再见了……再见了什么?”
    闻慧从床上下来了,她们一个系不一个专业,她凑过头看辛燃画了什么,却只看到几个主题字。
    辛燃匆忙护住自己的画,她刚才回想时,一笔一笔写下了牧白两个字。
    再见也是道别吧?
    她唯一很想道别的只有柳牧白,唯一想再见又不想再见的也只有柳牧白。
    可能很多人觉得不对等,可是这件事上小姑娘有自己的固执,她觉得那又怎样,他是她年少时唯一的温柔了。
    她想自己的十五岁一点不荒唐。
    她不想有人赖上他,也不想让他粘上一点不好,在他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一定会遇到一个他很喜欢、纯粹善良的姑娘。
    而她终究要离开。
    人生起落,长久最不能苛求。
    最终只能,再见。
    再见了,年少一场。3 vvn K7O(数 字)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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