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炜带着宝娘给东篱先生行礼,东篱先生摆摆手,“莫要客气, 坐。”
    赵传炜毫不客气地坐在一边, “三舅骗的我好苦, 我苦等了快两年,三舅一个字没回我。”
    东篱先生亲自给外甥倒了杯茶,“你阿爹说, 让我只管好生教书,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就把我捆起来送回京城。你阿爹多凶, 我能不怕他?我想着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你那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看看,我早说了, 这就是你家里给你定的媳妇,你还不信。”
    赵传炜拉着宝娘坐在自己身边, 把茶端给她喝,又看了看旁边空着的茶盘子,一脸嫌弃, “三舅,怎么连点心都没有?”
    东篱先生觉得自己心肝都气得发疼,这个没良心的外甥,“你不说买点心来孝敬舅舅,还问我要吃的。谁不知道我是个穷教书的,今年收了几十个穷学生,吃的喝的笔墨纸砚全是我包了,我穷的都要快要把裤子当了。”
    赵传炜哈哈笑了,“看在三舅整日做好事的份上,我就不和三舅计较了。三舅写信催我们来,要带我们去哪里玩?”
    东篱先生摸了摸胡须,“我去拜访几个老友,你们小夫妻跟着我一起。人家都是有学问的人,你小子想考举人,好生跟着人家学一学。”
    宝娘让喜鹊把自己带来的点心装在盘子里,端给东篱先生,“先生请吃点心。”
    东篱先生以为这是李太后的女儿,笑眯眯地看着她,“真乖,比这小子强多了。别叫什么先生,你也叫三舅。”
    宝娘看了一眼赵传炜,赵传炜微笑着点头,“你跟着姨妈叫,也是没错的。”
    宝娘正经行个礼,“三舅好。”
    东篱先生吃了点心,认了外甥女,抠抠搜搜从屋子里拿出一本书,“外甥女乖,这是我收藏的一本孤本,给你拿去看。”
    宝娘急忙摆手,“三舅,孤本多金贵,我不要。”
    赵传炜一伸头,顿时笑了,“三舅你又吹牛,这是什么孤本,你自己写的吧?”
    东篱先生拿起书对着他的头拍了一下,“等我以后死了,这都是孤本,你花钱买都买不到。”
    宝娘觉得好笑,连忙收下了,“多谢三舅,我定会好生保管的。”
    东篱先生高兴地摸了摸胡子,“乖。”
    东篱先生住的这个小院子简单的很,正房是他的卧室客厅和书房,东厢房是厨房和小库房,西厢房是两间客房,顺宝住在东耳房里,西耳房是盥洗室。院子连院墙都没有,只有一圈篱笆。篱笆下面还养了几只鸡,那几只鸡是散养的,再等一等就能杀了打牙祭。
    东篱先生看着宝娘,高兴道,“听说外甥女烧的一手好饭菜,正好,顺宝做的猪食我早吃够了,外甥女晌午多做两个好菜,咱们爷儿几个好生聚一聚。你们两个住在西厢房里,先住几天,我再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去。”
    东篱先生和赵传炜在正房说闲话,宝娘带着喜鹊和书君去布置屋子,赵传炜住在南屋,宝娘住在北屋,喜鹊和书君跟着他们两个住。至于几个护卫,旁边有个空院子,都打发去那里住了。
    宝娘收拾好了屋子,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裙,带着喜鹊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乱糟糟的,也没什么食材,宝娘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来了好多,勉强做了几个菜。其余护卫们,顺宝带着他们去学堂里吃饭去了。
    东篱书院里面都是穷学子,吃的一般住的一般,但这里的学生都很上进。若是家里太穷,读书有天分,东篱先生会免费供养几年,期限一到,还想继续读的话,就得自费了,若是不想继续读,肚子里好歹有了些墨水,出去了也能找份事情做。
    刚开始的时候,许多刁钻的人听说这里管饭,把孩子们都送了来,东篱先生吃了不少亏。后来他自己考教,教你一段话,一个时辰背不下来的,一概不要。有人说他不公平,东篱先生把袖子一甩,我就不公平,你有本事砍了我。
    都是些刁民,欺软怕硬,等听说这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东篱书院里每年都会往各州府输送不少学生,虽然条件差,名气却不小。渐渐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也过来了,对于这些人,东篱先生并没有收很高的学费,但不允许带小厮,吃喝拉撒自己处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规矩渐渐被大家接受。东篱先生自己是太后亲弟,东南土皇帝晋国公的小舅子,也无人来找他的麻烦。
    有官场上的老油条给他送钱送女人,送的钱他一概留下,还大张旗鼓地送牌匾过去,把钱数写的一清二楚,使用的来龙去脉也写得很清楚,至于女人,通通打回去。
    吃晌午饭的时候,宝娘安静地坐在赵传炜身边,赵传炜不停地给宝娘夹菜,老童子鸡东篱先生看的眼睛疼,也不知道给舅舅夹菜!
    赵传炜来了这里,立刻就忙碌了起来。书院里学生多,听说他一连中了京城三个案首,时常有人来叫他去一起讨论学问。最后,他干脆也去书院里读书,每日和那些穷学子们混在一起,知道了许多穷苦人家的事情和老百姓的日常。
    赵传炜恢复了每日读书习武的惯例,宝娘每天把他收拾的体体面面的出门,然后自己挎着篮子,带着喜鹊、书君和两个护卫,在附近转悠。
    东篱书院附近有山,有村庄,有河流,还有许多农田,说白了,就是个乡下学堂,无非就是这里的先生好,名气大,才吸引了许多城里的学子过来。
    这会子季节正好,宝娘整天在附近采野菜,去村民们家中买菜。从她来了,东篱先生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书院里的学子们听说山长家里多了个貌美的小娘子,有学生偷偷跑来看。赵传炜听说后,把那来的次数最多的一个小子打了一顿,然后牵着宝娘的手在附近绕了一圈,一路上亲亲热热,那些学子们顿时都不来了。
    小娘子美则美亦,可惜出身豪门,他们配不上,而且人家已经说了亲事了,就是新来的那个霸道小子。
    宝娘非常喜欢这里的原生态生活,虽然蚊虫多了些,条件差了些,她还是每日欢欢喜喜的。
    等看到东篱先生为了书院里的经费发愁,宝娘偷偷拉着赵传炜商议,“三郎,我想把那张银票给三舅。”
    赵传炜吃惊地看着她,“那是你生母和姨妈给你的。”霍王氏临死前,把自己的嫁妆和亡夫的东西全部偷着变卖了,把钱都给了李太后,一文不留。李太后想着宝娘帮着自己安抚了杨太傅,又添了更多,才有了那张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万两银子,在京城可以发嫁好几个官家小娘子了。
    宝娘整天带着这张银票,总怕它丢了。而且,这钱是原身父母给她的,如今原身走了,宝娘拿着这钱感觉心里有愧,不如把它捐出去,做些好事,但愿霍家夫妇来生能长命百岁。
    但这个理由她不能说,“三郎,我父母早早去世,这是他们留给我的财产,我想拿去做好事,积德行善,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和和美美平安到老。”
    赵传炜抱着宝娘半天没说话,然后点头同意了。
    东篱先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赵传炜只说这是一位故人留下的,希望能替他积些阴德,来生平安喜乐。
    东篱先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接下了银票,问过了原主人的姓名,在东篱书院的功德簿上,记下了霍仲宣夫妇的姓名。
    捐出去了银票,宝娘感觉神清气爽。东篱书院有了这一万两银子周转,今年一年都不用发愁了。
    赵传炜到了东篱书院,每日跟学子们一起读书,唯一不同的是,他晌午会回来吃饭。宝娘每天做饭洗衣裳,打理他们甥舅二人的生活,有时候去找附近的农女们玩耍,教她们京城里纺线的技术,教她们识字,教她们认一些常用的药草和一些妇人卫生常识,给她们剪了许多花样子,附近的小娘子和小媳妇们都喜欢她。她出身豪门,村民们也无人敢打她的主意。
    虽然语言不通,宝娘渐渐也能听懂一些当地的话。她还自己跟那些小娘子们学着挖地种菜,把一群侍卫使唤的团团转。
    这样过了两个多月,等出了伏,东篱先生把书院托给其他先生,带着小两口出发去拜访老友。
    白天时,仍旧很热,宝娘只能坐在车里。好在这是乡下,路边树木多,行人少,没有人的时候,她就把车窗帘撩起来,也能凉快一些。
    一行人走走停停,东篱先生交友遍布天下,不管在哪里歇脚,都有人闻讯而来,赵传炜和宝娘就跟着他混吃混喝。每次见到那些老友,东篱先生就把外甥打发给人家,让人家好生鞭笞。
    “这是我外甥,我做舅父的不好太伤孩子的心,你们替我收拾收拾他,别让他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有了他这句话,好嘛,那些人逮着赵传炜轮番□□。
    赵传炜原来觉得自己是少年英才,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个蠢材了。
    宝娘私底下安慰他,“你原来不就是觉得自己在京城闭门造车没有进益,如今知道自己有不足,那才更好呢,总比夜郎自大好。”
    走到半路上,吕侍卫忽然悄悄跟赵传炜禀报,“三公子,有人跟踪。”
    赵传炜立刻警觉起来,“你们几个排班守在马车附近,夜里警觉些。”
    为安全起见,赵传炜让东篱先生也进了车。东篱先生早年也遇到过强人,几次虎口脱险,虽然文弱,于防守上面也有些心得。
    有了防守,赵传炜不再露宿荒郊野岭,东篱先生怕给友人们带来麻烦,开始住宿客栈。
    还没等贼人上门呢,忽然,宝娘接到一个重磅消息,陈氏死了!
    宝娘把信件翻来覆去地看,问赵传炜,“这消息真假?”
    赵传炜点头,“假不了,我大哥传过来的,走了我们家的渠道,估计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宝娘放下信件,“看来我得回京了。”
    赵传炜想了想,“你一路赶回去,至少也得个把月,老太太早就安葬了。不要急,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我估计昆哥儿这会子连消息都不知道呢。有岳父在家里,还有阑哥儿,总能把老太太发送出去。”
    宝娘叹了口气,“没想到阿奶去的这么快。”
    赵传炜悄悄看了她一眼,“宝儿,老太太是被人杀的。”
    宝娘感觉自己听错了,她皱着眉头看向赵传炜,“阿奶她整日不出门,贼人总不敢大张旗鼓去太傅府杀人。”
    赵传炜又拿出另外一封信,“你那封信是岳父给你的,这是我大哥给我的。”
    宝娘抢过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后,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你道陈氏被谁杀了,正是她儿媳妇莫氏!
    杨太傅没有在信件中和宝娘说这起子人伦惨案,但世子爷知道了,他另外写了缘由,和杨太傅的信件一起,发给了赵传炜。
    赵传炜对陈氏没有什么感情,从血缘上来说,那是他亲祖母,但他不在杨家长大,且这中间还连着上一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传炜对陈氏就更没好感了。乍然听说她被儿媳妇弄死了,他还是有些吃惊,告诉了宝娘实情。
    宝娘放下信件,感觉自己的心突突直跳,半天才缓过劲来。
    赵传炜安慰她,“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这些日子有强人跟踪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我已经和阿爹联系上了,二哥很快会多派些人过来,咱们一起回京。”
    宝娘点头,“那我给阿爹回一封信吧。”
    赵传炜点头,二人一起给杨太傅写了封信,火速发往京城。
    京城里,杨太傅正跪在陈氏的棺木前给老母亲守灵,旁边跪着杨玉阑。杨玉昆不在,杨玉阑是唯一的孙子,自然要出大力气。但杨太傅有伤,杨玉阑还小,家里许多事情这回都是杨玉桥兄弟几个在帮忙。
    陈氏的死因现在还瞒得紧紧的,对外就说年纪大了,没熬过这个夏天。
    莫氏被关在祠堂里,除了简单的一日两餐,再没有别的了。她在祠堂里哭喊,把排位都砸了,也没人理她。
    自从去年杨太傅诈死,陈氏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莫氏头上。原来陈氏要面子,最怕人家说她娶了个没用的聋子儿媳,自己在外头还会给莫氏圆场。
    最近一些日子,陈氏歇了争强好胜的心,开始摆婆婆谱,吃饭睡觉穿衣,都把莫氏叫来服侍。
    婆母叫儿媳妇服侍,这原也是常理,且陈氏年纪也大了,莫氏作为亲儿媳,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官太太,哪个不是家务事缠身,孝顺公婆照顾儿孙,帮丈夫打理女眷之间的人际关系。
    但莫氏就是个只会吃喝的废物,啥都不会干。
    她小时候是庶女,又是个聋子,莫家人对她的期待就是能顺利嫁出去。那些伺候公婆友爱手足的道理,她只是了解了一下,根本没用心学。
    等她嫁到杨家,陈氏一直把持着家务事,莫氏是个甩手掌柜,只管要吃要喝。
    陈氏见新婚的儿子不大搭理儿媳妇,想让他们关系好些,就更不让莫氏分心了,只让她用心服侍儿子。杨太傅刚开始为了传承子嗣,强迫自己和她睡了一阵子,结果她生了个女儿,杨太傅死心,从此再不挨她,开始清心寡欲做和尚。后来怕李太后有孕,又开始去正院,她又侥幸生了杨玉昆。
    这三十多年,莫氏唯一的贡献就是生了这一儿一女。除此之外,她毫无贡献。跟别人家的太太们比起来,她除了不得丈夫宠爱,其他方面,没有妾室和她争锋,没有庶长子,没有掐尖要强的庶女,没有其他诰命和她打机锋,连婆母都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了她一辈子,真是享了一辈子的福。
    陈氏想想就生气,旁人家的婆母,不说让媳妇服侍,至少家务事能脱手。她一大把年纪了,整日操心个没够。
    陈氏把莫氏叫到跟前端茶倒水,莫氏刚开始有些抵触。可这是婆母,她又不敢不听。但因陈氏存了挑剔的心理,莫氏越服侍陈氏,心里越不痛快。
    虽然这个时代媳妇们在婆母面前都是矮了一辈,但莫氏一个享受惯了的人,你忽然让她做小媳妇,她又做不好,就整日很焦躁。
    正常人遇到难题,也会焦躁,却会自我排解。莫氏不一样,她从小是个聋子,兄弟姐妹们都让着她,她习惯了唯我独尊。
    陈氏每日让她服侍,莫氏从勉勉强强,到敷衍了事。陈氏如何看不出儿媳妇根本不想服侍她,气得时常破口大骂。
    陈氏年轻时是市井妇人,骂起人来刻毒的很,莫氏被她骂了就哭,服侍婆母就更加不经心。陈氏被开水烫过,被凉水惊过,被莫氏扯掉过头发……
    等又一次被莫氏把汤撒在她手上,陈氏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
    莫氏被激怒了,她这种唯我独尊的人,一旦犯起混来,立刻不管不顾,劈手把汤碗扣在了陈氏脸上,指着陈氏呜哇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在骂陈氏。
    陈氏被热汤烫了,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用袖子擦了把脸,举起拐杖对着莫氏就是一顿打。下人们赶紧来拦,陈氏管了几十年的家,一声呵斥,所有人都退下了。得,婆婆教训儿媳妇,谁也管不了。
    莫氏骂完后清醒了,顿时有些后怕。但陈氏的一顿拐杖又让她生气了,她左右躲闪,陈氏不依不饶,她被儿媳妇打了,说出去她的脸都要丢尽了。
    陈氏下手重,莫氏吃痛,虽然不敢还手打她,也狠狠推了她一把,就是那么不巧,陈氏没站稳,一头碰在旁边的门框子上,后脑勺撞的结结实实。
    陈氏顿时感觉脑壳剧痛,除此之外,她感觉恶心想吐,呼吸困难,而且,眼睛也看不见了。
    陈氏在地上滚了几圈,下人们立刻又赶了过来,一起把陈氏抬到了床上。陈氏在床沿呕吐了半天,呼吸越来越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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