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着暖意,凌萝从睡梦中醒来,想起今日便是韩枫所说的期限,一时恍惚了许久,她才从榻上起身,月青便将豆子给抱了进来。
    “夫人醒了?小公子刚刚醒来,正闹着要找你呢。”
    小豆子咿呀咿呀的伸着手要抓些什么,凌萝忙将孩子接过来,问道:“可吃过了?”
    “吃了。”月青笑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小公子格外黏着夫人。”
    小孩子虽然不能言语,可这感觉确实格外敏锐,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她即将要走了,这几日一旦抓住机会便要缠着她。
    “他这性子也是你们给惯出来的,等他再大些了,你们可不能再这般惯着他,该说的地方还是要说。”
    月青笑了,“夫人这话说的有趣,这教导小公子的事情那得您亲自来,我们只是伺候公子的,再说了,这不还有大公子么,我看他对小公子也确实喜爱,小公子每次见着他也开心得很。”
    “希望他们能一直这般亲近下去。”
    “那是自然的。”月青道:“两位公子都由夫人抚养着,哪有不亲近的道理。”
    凌萝在豆子白净的小手上捏了捏,道:“以后你们还是要多照看些,扶苏虽然总爱生气,可性子却是最单纯的,对他只需多一些耐心,至于豆子,虽然他小,可往后也不能总惯着他,要让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月青身形一愣,迟疑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夫人,你今日说的话怎么……”
    她想了想,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夫人可是怕那失忆症?”
    凌萝也不知怎么该同她解释,便点头道:“是,我怕往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也没法好好抚养他们,除了我,你们便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我也只能让你们多多照看。”
    “竟是没有一点好转么?”月青一向细致,见房中也无别人,忙询问她病情。
    这几个丫头中,就她性子稳重些,很多事情都是她一人照顾着,凌萝没少同她说些体己话,可眼下这事,还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倒也没那么糟糕,不过我这不是怕……”
    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不一会月岚和沐雪笑着进来,竟是欢快的很。
    “夫人,凌霄殿那边派人过来了。”
    月岚笑道:“这大王平日想见夫人都是往这边跑,怎地今日还特意让人过来接夫人去凌霄殿?怕不是嫌我们几个碍眼不成?”
    她说着掩嘴偷笑,好似十分欣喜。
    凌萝恋恋不舍的望了怀中的孩子一眼,喉中干涩,双眼险些泛红,她忙将孩子送到月青怀里,道:“让他们在外边等候片刻,我梳洗完毕便过去。”
    终究,这一天还是来了。
    凌霄殿内,韩枫与嬴政正相对而坐,见她进门,两人都不禁回头看了过来,凌萝视线不禁往两人面前都案台上瞥了一眼,见那上边摆着一木盒子,与从前韩枫送她的那个颇为像似,料想又是什么新研究。
    “大王,夫人,此物可助夫人暂时进入催眠状态,在催眠状态中,两种意识可能会相遇,去留如何,便看你们自己都选择了。”
    韩枫道:“现下时候还早,我先去外边等候片刻,你们……”
    “不必了。”凌萝道:“开始吧。”
    嬴政见她眼中神情决断,心下一惊,不由开口道:“寡人有一句话。”
    “我看我还是先出去吧。”韩枫无奈道。
    “不必。”
    这次回答的却是两人一起,韩枫左右各看了一眼,不禁额角狂跳,捂着头偏过脸去。
    嬴政看向凌萝,眼神里蕴含了无限深情,他道:“答应寡人,一定要回来。”
    凌萝又怎敢轻易应下,只得撇过脸去,冲着韩枫道:“开始吧。”
    话才说玩,便觉得身子一晃,下一刻,嬴政道脸便放大在自己面前。
    韩枫原本已经转过头去,这厢听凌萝唤他,正转过头去,待看清面前情况,不禁愣在当场。
    “我……我还是出去吧……”
    面前这两人当着他的面吻在一起,旁若无人的样子,当真是可气!
    嬴政放开面前都人,叹道:“开始吧。”
    语气虽是坚定,却也有一些慌张。
    他十三岁登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经历过无数风雨,他以为自己早已视万物如等闲,哪知如今不过是一个眼神便让他忧心不已。
    世人只知秦王心肠冷硬,又哪知,这冷硬的心一旦软了下来,也就与普通人无异。
    凌萝躺在榻上,望着凌霄殿内熟悉的布置,脑中浮现自己曾在此留下的点点滴滴,突然忍不住轻笑。
    韩枫那仪器绑在她手腕上,她能感觉到脑中渐渐浮起的睡意,两眼合上的时候,她视线正落在嬴政身上,他站在那里,如同第一次相见之时,只如今那脸上却没了从前的冰冷。
    她想伸手,却觉得意识渐渐飘忽,一瞬间,好像自己正从那身体中逐渐分离,她从不相信这些灵魂怪论,但眼前这清晰的感觉却在提醒她,或许灵魂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如若不然,她又为何从现代来到了这里,如若不然,此刻又为何觉得自己不知轻飘飘的去往何方?
    突然,那轻飘飘的感觉已不复存在,朦胧之中,她又看到了季绾绾的过去,像是电影一般,一幕一幕在眼前出现,她看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唤她。
    她转身,不禁愣住。
    那人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只眼神里却蕴含了满满的恨意,凌萝恍惚了瞬间,这才意识过来她是谁。
    这才是季绾绾,货真价实的季绾绾。
    季绾绾看着她,眼中恨意难消:“你为何要这么做?你顶替我的身份,用这具身体做着令人厌恶的事,你还害死了画兮!”
    她一声声的指责让凌萝无言以对,看着她视线如刀子一样看过来,凌萝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原本不知道你的事,大王他当年也有苦衷,并非有意对你隐瞒身份,那封信,不是他写的!”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季绾绾道:“不管他待我如何,我父亲是因他而死,我母亲也因此受人侮辱,你没有经历过那些,凭什么要求我放下?”
    “你与他缠绵的时候可曾想过,那是我最觉得恶心的事,你怎么可以用我的身体做出那种恶心的事来?!”
    “绾绾……”凌萝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挥开。
    “你现在是不是还想借着我的身体肆意妄为?你们终日缠绵,如今想将我从这个身体里一脚踢开是不是?”
    “不是的!”凌萝解释道:“大王他心中一直都放不下你,他一直都想见你。”
    季绾绾好似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任她如何相劝,都不肯动摇心中信念。
    忽地周遭浮起一阵热意,凌萝回头,见两人四周不知何时升起了火光,那火势来的凶猛,将两人围在中间。季绾绾回过神来,眼中似有惊讶之色。
    “快走!”凌萝上前拉住她,正要往那火势小一些的地方去,忽然被那窜动的火光又吓了回来。
    “这是心中怒火,是出不去的。”季绾绾看向她,眼神愈发诡异:“人世有什么好留恋的,跟我一起消失多好。”
    凌萝不由愣住,“你疯了?既然你恨他,便亲自去跟他了结恩怨,这样又算什么?”
    季绾绾眸中映着火光,突然笑道:“你说的对,他欠我的,也该还了。”
    凌萝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她一把推开,再回神时,季绾绾已在火光之外,“那你便在此处待着吧……”
    她说罢转身,一抹笑意挂在嘴角,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绾绾。”凌萝喊住她:“画兮的死是与我有关,可她一直以为我是你,她一直想救的人也是你,你若恨我,恨大王,那我愿意以死偿还,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季绾绾没有理会她,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她隔着火光望去,似是见到有一人上来揽住她的肩,低声唤了一句,那声音隔着很远传来,让她瞬间怔住。
    那声音她曾听过无数次,低沉的,生气的,温柔的,无奈的,此时此刻,却化作云烟一般在眼前消失殆尽。
    这种才是正确的结局不是吗?她一个“入侵者”,总会有消失的那天,又如何能再介入到那些是非恩怨中,只愿季绾绾能真正放下心结,与他……
    忽然一阵灼热感袭来,她猛地一看,原是那火已经烧到了脚跟,她慌忙后退,却觉身后那火也有靠近的趋势,看来,季绾绾已经回去了,她,或许也该消失了。
    她猛地闭上眼,只觉身上越来越烫,那火像是一个剥夺者,将她仅有的意识一点点剥离,电石火光间,从前过往像是过山车一般在脑中飞快闪现,像是一场很长的电影,最后在眼下落幕。
    然后,便是很久的宁静。
    一声惊雷,她猛地从宁静中觉醒,眼前熟悉的一切将她恍惚了一刻,然后,她猛地起身,快速寻到屋中的铜镜。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模样,她又回来了么?
    殿门突然开了,她猛地转头看去,见着嬴政一脸平静进来,也没有惊讶,只将门轻轻掩上,叹道:“马车寡人以让人准备好,你若真想清楚了,那便动身吧。”
    他说罢看向她,见她眼中露着熟悉的的光芒,一时心头微跳,颤声道:“你……”
    “大王。”凌萝朝他走过去,“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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