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嗯了一声,递给她一本书:“你得空便看看这本书。”
    他偶尔还是会教她认识字,虽然话不多,距离保持的也很远,福妞却也习惯了。
    她拿着书笑道:“好。”
    福妞回到屋子里,一打开书便瞧见了一盒胭脂。
    漂亮的雕花盒子,打开来是带着芬芳香气的嫣红胭脂,她喜欢极了,却舍不得用,悄悄地藏了起来。
    齐昭在门口站了一会,缓缓地关上了门。
    他心里头闷得厉害,越是这样与她保持距离,他就越是觉得难受。
    方才见她站在门口,白净的脸,乌黑的发,明净的大眼睛,每一处都那么漂亮,他都想摸摸她的脸,却觉得这就在眼前的人,比在天边还要远。
    还好,明年就好了,他已经计划好了,明年便回京城一趟,到时候无论成不成,就都有了结果。
    原本这个冬日也会安然无恙的,可谁知一场大雪压了起来。
    起初人人都欢喜,瑞雪兆丰年,可大雪持续了许久,连着半个月都还是大雪,日常生活都成了问题,人人都叫苦。
    大雪天气极其寒冷,有炭卖的地方,炭也很快便卖光了,路上几乎不能走人,处处都是几尺厚的雪,时不时崩落,还有人在郊外被雪压住,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都硬了。
    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竟是成了雪灾。
    若是大风以来,携裹着风雪,竟然有人的屋子都被掀翻了,不少人流离失所。
    福妞一家先前租赁的那家小房子便就被雪压塌了,一家子庆幸后头又租住了新的房子,才没有遇到这些危险。
    齐昭却比这些人都急,他深知情况的糟糕,若是这个镇上雪灾,只怕别处也是雪灾,而如今皇帝正是身子病得严重的时候,朝廷混乱谁来处理雪灾?
    他一颗心乱撞,夜夜睡不安稳,只想立即飞回到京城去。
    还好,过了几日,京城来了人赈灾,因为这个镇上灾情最重,赈灾之人便首先来了这里。
    齐昭远远地看见了来赈灾的人,正是国丈的小儿子子裴世安。
    裴世安此人没什么才能,仗着家世自觉高贵,得了不少差事却没有一件办得利落,齐昭瞧见他心里便冷了几分。
    只怕这雪灾不不仅治理不好,还会更严重。
    但他想着,也许裴世安改了性子了,可没有想到,仅仅是三日,镇上就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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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雪灾少食, 人人都又冷又饿,可裴世安从饷银里贪墨不少,到了底下便不够分。
    人们饿极了, 便对他产生了意见, 跑到他下榻之处在外头大喊大叫,辱骂朝廷不顾百姓的死活,裴世安在屋内焦急地走来走去,怒道:“这些刁民如此难伺候!一人一个馒头还不够?闹什么闹!”
    一人份一个馒头, 要顶的上一天,谁能够呢?
    何况这只是镇上的, 底下村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分不到,不知道饿死多少人了。
    一旦谁的家人死了,情绪自是更加激动,哪里控制得住自己,都想问问朝廷年年征收的赋税都弄哪里去了。
    眼看外头的灾民越来越多, 裴世安心烦不已,却也没有法子, 最终命人镇压, 可谁知道这一镇压, 灾民们奋力抵抗, 小镇之上竟然是血流成河!
    就连一向昏庸的县丞都跪地哭求:“裴大人, 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命啊!若是这般用蛮力镇压,回头,回头被朝廷知道,只怕……就连您都会被牵连!”
    那些命,在裴世安眼中竟然什么都不是!
    裴世安冷笑一声:“贱命而已,有何可怕?只要堵好他们的嘴, 谁人能知道?”
    县丞浑身抖如筛糠:“可人活着,嘴总是在的,总不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
    “那便尽数杀光,管他作甚?本官的姐姐是皇后,本官是钦差大臣,还能怕了这些人不成?”
    其实过去那么多年,史上并非没有用杀人来赈灾的方式,人少了,东西也就够吃了,熬过了这个季节,一切都会平静。
    可这种方式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小镇被封,血流成河,裴世安坐在屋子里,碳火烧的很足,一点都不觉得冷。
    王有正从外头打探消息回去,赶紧地把门栓插上了,如今日子难熬,不少人见了别家有吃的都会抢。
    他们小院子里囤了些吃的,但也不多,不敢都给旁人,因此都会把门关好。
    卫氏与福妞还有齐昭正在堂屋吃热茶,见他回来,齐齐看向他。
    王有正面色焦急:“外头乱得不行,处处都是血!那位裴大人简直不是人!咱们之前的房东大娘便活生生被打死了!尸首也没有人管,裴大人直接让人把几十条尸首都拖走了,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齐昭猛地站了起来,福妞也睁大眼睛:“爹!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朝廷命官来赈灾的么?”
    王有正叹气摇头:“咱们底层的人,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还能怎么办?朝廷如此,实在是让人寒心!”
    齐昭是曾经见过裴世安的。
    他五岁那年身子稍微好些了,有一回去花园子里散步,遇上了大哥二哥还有裴世安,这三人正在逗乐,瞧见他便不高兴,上来奚落一番,齐昭闷声不吭,不愿意招惹他们,可谁知道裴世安为了巴结齐家大公子二公子,一脚把齐昭给踹倒了,一边笑说:“那种女子生的儿子果然经不住踹,没骨气的东西,哪里能跟齐大少爷齐二少爷比呢?”
    三人说说笑笑,从齐昭的手上踩过去,又命人看着齐昭,不许他动,只得站着寒风里好好思考自己错在了哪里。
    那时候他才五岁,那晚回去之后又冷又饿,厨房也不给送饭,末了只说是下人给忘了,也无人在意,齐昭又病一场,身子骨便更加地差了。
    当年的裴世安便不做人,如今竟然更加卑劣,齐昭声音冷冷淡淡:“他姓裴的是人,咱们也是人,若是咱们不懂反抗,只怕哪一日他要屠杀整个镇子都微微可能。不如,咱们提前动手。”
    王有正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在镇上开包子店,赚的都是附近邻里的钱,大家都是认识的,有不少人关系还十分地亲近,如今看着他们遭难,王有正心中也是怒意丛生。
    卫氏与福妞都十分担心,可齐昭与王有正出去之后,不许她们跟着,只让她们娘儿俩留在家里,这两人便走了。
    第二日,裴世安所住的屋子便塌了,直接砸晕了裴世安,屋顶上的雪也压下去,那情景着实吓到了裴世安,屋子塌了之后外头许多的灾民都涌进去责打裴世安,哄抢粮食。
    裴世安所带跟随也不多,情急之下被人一刀刀砍伤,裴世安无奈之下只得赶紧着人回京请求救援。
    如今皇上重病,顺安王也是病恹恹的,太子因着奸杀了宫女被禁足,朝廷上下只有顺安王的长子齐圳堪堪能用,他听闻裴世安搞砸了赈灾一事,非常失望,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立即请求亲自前往灾区。
    其实朝廷上下谁人不在观望?若是皇上真的去了,只能顺安王代为执掌政事,太子本就无能,却又是皇上的独子,只怕皇上一走,皇位便成了顺安王府的。
    但顺安王嫡子齐圳一向声誉极好,谁不道他一声年少有为坦荡磊落?不少人心中其实很支持齐圳上位。
    齐圳这次前去救灾想的便是博一个好名声,回来之后理所当然地继承大统。
    他爹先继承皇位,他便是太子,等他爹一去,他便是正儿八经的皇上了。
    这个裴世安,本就是齐圳故意放出来弄出来僵局的。
    裴世安被塌陷的屋顶砸断了腿,等齐圳赶到之后又怒斥他一番,还当众主持公道,为了枉死的灾民们责罚裴世安。
    这让裴世安非常意外,他自小便知道自家位高权重,但他没有什么本事,只能靠着巴结更厉害的顺安王府的嫡长子过活,想着两家都是厉害的,他跟齐圳一起也算是强强联合,往后忽然借光,可万万没有料到,齐圳这般利用他。
    “齐圳……”裴世安躺在床上,一双腿血肉模糊,咬牙切齿。
    齐圳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一身的盎然正气:“世安,你既然双腿已废,也怪不了旁人,待到来日我自会安顿你,你也别多想了。”
    他说完便走,没有一丝停留。
    裴世安气得浑身颤抖,却知道自己斗不过齐圳,如今齐圳局势大好,他就算这样利用自己,自己也只能忍了。
    双腿上的疼痛加剧,裴世安睡得不沉,半夜醒来就见床畔站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脸蒙了一半。
    “谁?”他想要爬起来,腿上却疼得厉害。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你快死了便是。齐圳就是要利用你来成全他的好名声罢了。他是不会留下你的命的。”
    裴世安自然不信:“他再如何也不会要我的命!”
    “你残害了那么多百姓的命,他若是不拿了你的命,如何担得起贤良二字?如何担得起大义灭亲几个字?你以为齐圳为何要与你走得近?这些年你不断惹事,并不是个能干大事之人,他便是要让人知道,他与你关系好,你做了错事,他宁愿舍弃关系好的知己,也要为百姓讨回公道。”
    裴世安怕了:“你到底是谁!”
    那人冷笑:“真正的肥差可不是来此地赈灾,那些好事儿都被齐家二少拿走了,你难道还想不通?我只告诉你一声,此番不是你死,便是齐圳死,你若不死,他回去也交不了差。自己掂量吧。”
    这人说完便走了,裴世安越想越对。
    从前他真的以为齐圳是与自己交好,可现在想想,齐圳是看不上他这样的人的。
    在许久之前,齐圳就把他当成了一个靶子在来往,如今终于是用上了。
    想到自己会死,裴世安心如死灰,第二日灾民又来闹,他着人把齐圳喊了进来。
    齐圳颇为不耐烦:“你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说?外头那些暴民还在闹,都是你干的好事!”
    裴世安苍凉一笑:“齐大哥,我错了,我一开始就应该好好做人,你过来,我给你一封迷信……”
    齐圳走过去,想着裴世安只怕回不去京城了,便走了过去,可谁知道,裴世安快速地拿出来一把刀,直接捅进了他的肚子里!
    几乎是一瞬间,齐圳直接倒了下去。
    鲜血喷了裴世安一脸,裴世安面目狰狞:“老子像狗一样巴结了你那么多年,你竟想要老子的命?老子也不是吃素的!老子是如今皇后的亲弟弟!”
    裴世安是狠毒,却也不是安全没有脑子,灾民们的情况因为齐圳带来的大量粮食缓解了,齐圳却死了,裴世安悲痛地去书一封,说是齐圳被暴民杀死,他已经当场解决了暴民,等这边的事情一解决,立即回去负荆请罪。
    齐圳死了?这对于整个朝廷来说简直就是惊天雷!
    顺安王当场落泪,皇上听闻这个噩耗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而齐昭正坐在廊下看着雪在喝茶。
    他想起来自己的那个大哥,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大哥齐圳跟二哥齐南说话,说起来小五,两人都是不屑地一笑。
    “当初弄死他娘,竟然没有弄死了他,倒是可惜。”大哥云淡风轻地说道。
    “算了,大哥,这个贱种迟早要死,只是死得太早未免惹爹爹嫌疑,不如再等等。”二哥劝道。
    齐昭捏紧手里的茶杯,忽然,肩上落了一披肩,福妞皱着眉冲他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坐廊下喝茶?”
    只是短短一瞬,齐昭被她从回忆里拉出来,他轻轻一笑:“有你在身边,不冷的。”
    福妞微微一顿,也跟着笑,两颊上是浅浅的酒窝。
    “我又不是火盆,怎么我在身边就不冷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晚安!
    第39章
    齐圳死后, 顺安王立即派了二子齐南前去处理此事,齐南一向依赖自己大哥,知道大哥将来前途无量, 如今大哥死了, 自然也是悲痛万分,心想此事与裴世安断然脱不了干系,等他到了必然要让裴世安就地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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