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后不久,便是惊蛰,春雷乍动,细雨绵绵。
    一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雨,万物复苏的日子,却带几分绵软的倦意。
    雨水顺着房檐的瓦片滴滴答答落下,砸出一排或深或浅的水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骨头都要被这湿意浸得酥烂了,虽然可以去有避雨结界的地方修炼,可哪哪儿都是湿哒哒地泛着潮,连日的心雨着实让人心情不太愉快。
    “这雨什么时候停啊——”李淑君撑着下巴,坐在小马扎上数屋檐滴落下来的雨。她是水木灵根,雨是沟通天地的媒介,卯安上仙让她试着沟通天地,感受万物灵气。
    连绵的雨并没有让花不语心情多差,他反倒喜欢这雨,带着经书古卷去找师尊解意,一待就是一天。
    今日七汝因为接了个任务,收拾好行头正闲着,便也过来听讲,没听多会儿就呵欠连天,搬了凳子去天元堂门口数叶子了。
    门口第二从楠竹上有几片叶子没数清,数来个麻烦。
    “还好你没走。”子沉笑嘻嘻走进屋檐下,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往屋内看了一眼,起身给季沧笙行了礼,才转身重新坐好,“七汝师兄明儿个是不是要去夜歌镇?”
    今天的午后甜点是蛋黄酥,今年天气暖得早,已经有新鲜的茉莉花烤成了茶送来,味道一如既往地香甜。
    花不语见两人有事要谈,两头一起说话也吵,便拿出蛋黄酥切好,准备休息一下。
    他按着茶盖正斟着茶,余光中,季沧笙突然抬眼看了过去。
    夜歌镇?
    花不语想起来这个名字,今年上元节,上仙界在南城做法的地方,就是这夜歌镇,据说那边可能会发旱灾,事有诡异,便记下了。
    不过惊蛰之后,便可以翻田动土了,也没有干旱的消息传来,应该是解决了才对。
    “这夜歌镇早年我也去过,江南水乡,夜夜笙歌,好玩得很。”子沉习惯性地吹了几句。
    “既然好玩,可以一并过去,正好我缺个脚夫。”
    “不了,我那边丹炉还催着呢,最近老爷子可凶着,没法溜。”
    可不是,白歌那表弟到哪儿不是个祸害,子虚峰的弟子关系又广,被骚扰是首当其冲呢。七汝笑了一声,假装不知道是谁惹的祸。
    “当然,也不是让你白忙活。听说你之前问过乾安丹,我那儿最近正好炼出来几枚上品。”
    “说吧,要带什么。”
    “蟾蜍你怕不怕?”
    七汝看他一眼,仿佛在怀疑这人今天出门没带脑子。
    “问一句嘛,你别看蟾蜍和另外几个格格不入,它虽然没有蝎子的毒刺,长虫的獠牙,滑溜溜的看着没害,却浑身都是毒的,而且丑。”子沉拿出一个特制的瓷瓶,普通的空间芥子装不了活物,这是子虚峰带带传承的宝贝,空间不大,却是能冻结时间,可以保管活物。
    “要多少。”
    “装满就行,品种我写在这里了,到了镇上你去这家店拿货,两天可以备齐。”子沉显然早就找过白歌,条条款款写得仔细,比前些年靠谱许多。
    七汝往单子上打量一眼,将清单和瓷瓶收了起来,只是顺手带这么点不麻烦的小东西,根本犯不上讨价还价。
    “前些日子任意捎信回来。”季沧笙翻着手头的蛋黄酥,咸蛋黄不腥不油,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他近来心情不错,胃口比之前好不少,此时却一口没吃,像有什么心事。
    “听白歌师兄说,她又去汇湾镇了。”花不语立刻明了,“林家公子人品不错,家里有官位,亲戚行商,以师姐的脾气,吃不了亏。”
    “嗯。”季沧笙用细竹签戳起一块蛋黄酥,伸手喂给面前的人,“她家只有他们父女修炼,别的人早些年也去了。第一次去男方家里,也没个人撑面子,待会儿清点东西,陪你师姐走一趟。”
    “好。”花不语没好意思戳穿,任意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林权允家里,而且就她离开时说的话,也不像开窍的模样,当初还以为这事儿没有后续了。
    之前一次去接任意,花不语还有莫名的抵触,现在想来,季沧笙把任意当作亲人,他此行过去,也是以“娘家人”的身份,弯弯绕绕,心里的小算盘哒哒响,还有些甜滋滋的。
    “师兄等等!我也有东西要随!”李淑君进步神速,应该可以在下个月进入内门,修炼的资源也存了些下来,加上平日里几个天元峰的师兄把她也当成了小师妹,不适合给花不语的就塞给她,导致她也有个小金库了。
    天元峰没出去的几个师兄,还有子沉都随了礼物,李淑君也翻了些小玩意儿出来,虽然和师兄们的不能比,但也不是寻常物件了。
    第二日,花不语带着满满一储物戒指的东西来到了汇湾镇,正好碰上出门钓鱼的任意和林权允。
    惊蛰之后天气回暖,汇湾镇这边还不到梅雨季节,鱼虾都跑了出来。任意是个坐不住的主,加油打气了半天没钓出来点名堂,鞋子一踢就跳进了塘里。
    这水塘浅,不仅有鱼,还有虾蟹,好在她修为不低,被虾蟹夹着脚趾了还能提起脚来把虾蟹取下来,用脚钓鱼的,也是没谁了。
    林权允一开始还心急呢,后来也有些无语,笑也不敢笑,只好拿着桶在岸边接着。
    花不语到的时候,任意正在扒自己脚上的螃蟹。春日的螃蟹,一肚子蟹黄,肥得很,张牙舞爪的,还挺凶。
    林权允记得这个师弟,对他笑了笑,也没问花不语为什么过来,只端了糕点和茶水请他坐。
    “阿允!接着!”任意吆喝着,就把比巴掌还大的螃蟹丢了过来。螃蟹壳滑,又重,稍稍一滑,就飞向了林权允的脸。
    林权允:“……”
    这家伙不是修者,自然躲不开,眼见着一双大螯就要夹掉他的鼻子,银色的光芒闪过,青灰的螃蟹就被一根银鞭卷了过去。
    任意对着这边吐了吐舌头,一点也没有认错的意思,虽然她本来就是故意的。
    林权允将木桶抱过来,里面装着不少虾兵蟹将,这只螃蟹一丢进去,竟然不是最大的。
    花不语吆喝任意上岸,说是带了些东西来,陪她去林家拜访一番,顺便感谢林家的照顾。
    林权允一听这话连脖子根都红了,任意眼睛一瞪,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骂道:“小白眼儿狼你在胡说什么呢!”
    她气急败坏冲上岸来:“什么叫他照顾我,明明是我照顾他!这家伙菜得跟鸡似的,小胳膊小腿儿天天被那群王八蛋欺负,还不是靠我……”
    任意说到一半,也觉味出不对来,难得的厚脸皮都气得通红,没忍住踹了花不语一脚。
    她脚丫上带着泥,花不语一身白衣怎么会给她踢到,轻松躲到一旁。
    任意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躲,是实打实踢过去的,结果踹了个空,顿时失去重心往下摔去。
    林权允可急着了,反应比自己被摔时还快,连忙冲过去。他深知自己是拉不动的,想也不想就垫到了任意背后,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又没修炼过,听着都疼。
    任意还想骂的,听到这声什么都不想了,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劈头盖脸先把林权允骂一顿。林权允灰头土脸爬起来,竟然没摔疼,又不敢插话,只能挠着脑袋陪笑。
    “行了,没摔着你心上人。”花不语有点酸,他可没这待遇,就某人那性子,什么时候会这般担心自己?虽然没人能伤着自己。
    他有些感慨,上一世见着那些小情侣,总觉着幼稚,想想都不屑,自从开了窍,就觉得自己以前真蠢,想体验这种幼稚都体验不了。
    “什、什么心上人!这是我小弟!”任意眼睛直瞪,十分“不经意”地确认了地上还有残留的定制,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是是是,那咱们现在去林家?”
    “去就去。”任意嘴巴一瘪,“为什么我罩我小弟,还要给他家送礼啊。”
    “你这段时间吃饭都是谁请的?”
    任意:“……”
    林权允打着哈哈请花不语去府上坐,他看花不语也没带什么东西,以为只是玩笑,完全忘了还有空间芥子这种东西,毕竟任意总是大包小包的直接背身上,哦不,是直接让他背身上。
    林府。
    林父听说是天元门的仙君要来,早就摆好了宴席,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别说收礼了,就是人家仙君来家里坐坐都是填光。
    他之前不知道任意的身世,以为是个野丫头,但林府就这一个嫡子,还是老来得子,宠的很,便先随了林权允的性,谁能想到这姑娘能和天元门有关系啊!
    花不语个子高,相貌好,又自称是任意的师弟,十分给任意长面子。他已经辟谷一段时间了,并不急着吃饭,到了主厅,拿出了储物戒指,一样样将东西摆出来。
    林家上上下下出来接这仙君,看到一枚小小的戒指里拿了这么多罕见的东西,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师姐孤身一人,只有咱们师门的人来拜访,此行来得比较急,没带什么东西,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林父哪里敢嫌弃,这些东西随便拿一样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根本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东西,上仙界向来与下凡界交往不深,天元门对修者与凡人的交往控制得严格,对于他们来说,能偶得一两件上仙界的宝物,都是祖上冒青烟了。
    虽然给足了面子,任意还是有些……情绪复杂,毕竟她不太想承认某些事情,就胡乱推脱说是因为自己在外游历,林家对她也照顾得还行,就随便让师门赏了点。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嘛,就不要戳穿啦,小姑娘面皮多薄啊。
    与此同时,七汝看着时辰到了,也收拾上了东西,准备离开天元门前往夜歌镇。
    “七汝。”不远处,折花提着个包裹,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七汝站定,眉心习惯性地蹙起,转而变为了疑惑,待折花走到面前,才低声问道:
    “师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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