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妤点头。
    林老爷子咬了咬牙,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臂一挥正好打到祁大夫端着茶的手,茶杯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顿时碎得四分五裂,惊得众人一个激灵,就连外头站着的殷玠脸色都是一变,正准备破门而入,就一听见一声怒喝响起,“慕容小子忒不是个东西!”
    林老爷子负手在屋里暴走,原本就有些富态的脸更是气的通红,咬牙切齿,“四年,居然瞒了老夫四年,还每两月一封信,一定是慕容琛那小子代笔,将我的乖孙糟践成这样居然还敢瞒着,阿辛,”林老爷子脚步猛地一顿,喊一边站着的同样脸色很不好看的阿辛,“赶紧传信让慕容湛和林娆过来,瞒着,我倒要看看他们想怎么瞒。”
    没想到老爷子第一反应是向靖国公夫妻俩发难,别说祁大夫了,就连容妤都惊呆了,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国公府一直瞒着老爷子说她失踪了?而且还以她的名义不间断的给老爷子写信?
    容妤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行为还是挺大胆的。
    眼看林老爷子气的脸红脖子,祁大夫怕他一不小心激动过头直接倒了,忙起身给他顺气,又给他拽回椅子上让他坐好,“你先别恼,娆儿他们估计也是怕你知道了激动。”
    “激动个屁,”林老爷子爆粗口,“当初硬要将我乖孙女接回去,说是会好好照看就是这么看的?将人都给看丢了,他们是怎么为人父母的?”林老爷子将桌子拍的啪啪响,越想越生气,要是靖国公府稍微上点心,又如何会给贼人可乘之机,他的幼幼一个人在外头该吃了多少苦啊!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祁大夫硬着头皮开口,“没听是容丫头自个儿跑出来的么,万一国公府那头也在找呢。”
    “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怎么敢回去?我家幼幼多懂事啊,宁愿自个儿受着也不愿给家里添麻烦,定是怕国公府那头要对幼幼不利,这些世家大族里头腌臜事多了去了,没准要给孩子送庵堂里当姑子呢......”林老爷子说着说着自个儿都开始哽咽了,“我可怜的幼幼啊,你怎么就不来找外祖呢,有阿公护着你呀......”
    容妤眼睁睁看着林老爷子画风突变在自己过多的脑补下开始抹眼泪,突然觉得靖国公夫妇其实也挺冤的,毕竟小女儿一句没吭自个儿跑了不说想整个善意的谎言还被老爷子给恼上了,容妤抿了抿唇,心中又狠狠给殷玠记了一笔,都怪他!
    老爷子抹了抹眼泪,再看容妤可怜兮兮的缩在椅子上,越瞧越觉得难受,眼看老头儿又要哭了,容妤心中也酸的很,赶忙滑着轮椅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阿公,幼幼好着呢。”
    “幼幼啊,我可怜的幼幼,”这话林老爷子哪能真信,从来未受过什么苦的娇娇女郎一个人背井离乡还要拉扯大一孩子哪是这么容易的事儿,感觉到她掌心起的一层薄茧,老爷子悲从中来忍不住恨恨咬牙,“是哪个遭天杀的竟这般丧心病狂,要是被我逮到非千刀万剐活劈了他不可。”
    门口,殷玠身体一僵,握了握拳,原本要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原本还以为是三司会审做好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可看老爷子现在一边抹眼泪一边嘘寒问暖生怕她这些年受了委屈的模样,容妤抿了抿唇,突然有些难受,若是当初慕容妤能够直接跟家里人坦白,那还会不会远走淮安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局面?
    不论如何,佳人已逝,她是容妤,也是慕容妤。
    缓缓吐出一口郁气,容妤反过来安慰老爷子,祁大夫也跟着安慰直说这些年丫头过得不错,没看现在开间酒楼还能做得风生水起没准过两年还能捣腾成大庆首富呢,至于其余的,祁大夫再不着调也知道有些话现在不适合说,没见人家外祖都难受成这样了么。
    听容妤说到是这宅子原先的主人林婆婆收留了她,又有红豆祁大夫一直在旁边照顾没吃过什么大苦头,兼之祁大夫在旁边安慰应和,林老爷子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擦了擦眼泪,看着容妤比之从前娇憨天真更多了几分稳重的眉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团哥儿?”
    “他是我儿子,”容妤知道他想问什么,故意可怜巴巴的看他,“方才阿公还让团哥儿叫曾祖呢,难道现在又不想认了?”
    “胡说,”林老爷子忙摇头,“我巴不得有这么一个小曾孙呢。”
    林老爷子有心问团哥儿的生父是谁,但一想若是被歹人所害幼幼也未必清楚反倒害她伤心,随即又想,管他生父是谁,只要是幼幼的孩子那就是他林家的宝贝曾孙。
    摩挲着手指,林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幼幼,你与广平王是怎么回事?”
    容妤抿唇,“没什么,就是邻里关系,广平王住在隔壁,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
    “那团哥儿怎么管他喊爹?”林老爷子拧眉。
    “广平王博爱,见团哥儿可爱就想收他为义子。”容妤笑道。
    看着容妤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祁大夫不禁瞪大了眼,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方才就看出气氛不对了,前两日还腻腻歪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难不成是容丫头乍然知道他王爷的身份被气到了?
    祁大夫撇撇嘴,冷哼了一声,该!
    门外,殷玠听着容妤轻描淡写就将两人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脚下仿佛扎了根似的半点都挪不动。
    林老爷子又不是眼瞎,当然不会信容妤这一套相亲相爱邻里情的说法,不过既然她说没有那就先当没有,反正他也不赞同丫头入皇家,当初可是跟她爹娘商量说要招赘来着,老爷子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正准备说话,突然就见殷玠推门进来了。
    “王爷?”林老爷子眉头一皱,好好说着话呢你闯进来做什么?
    殷玠没管容妤瞬间微变的脸色,径直走到林老爷子跟前,一撩衣袍,直接单膝跪了下去,林老爷子惊了一下,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他,“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团哥儿是我的儿子,”殷玠垂头,声音有些晦涩,“当年上元灯节,冒犯慕容小姐的人,是我。”
    殷玠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林老爷子一怔,如遭雷劈,“你说什么?”
    祁大夫也忍不住叫了出来,“怎么会是你?”
    殷玠咬了咬腮帮子,迎着林老爷子惊疑不定的眸光,沉声道,“当年我遭人暗算,血蛊发作失了神志无意中冒犯了阿,冒犯了慕容小姐,直到来了淮安才发觉了她们母子的身份,我......”
    话没说完,就被容妤劈头打断,“殷玠你闭嘴,我说过,团哥儿是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他爹早死了。”
    容妤满脸冷漠,林老爷子与祁大夫则是一脸震惊。
    “阿妤。”
    “别这么叫我,跟你不熟。”容妤冷笑了一声。
    林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了两步,脸色已经淡了下来,“王爷还是先起来吧,老夫担不起王爷的大礼。”
    “老师,”殷玠要说话,被林老爷子打断,“老夫从未教导过王爷,老师的称呼实在是担不起。”
    殷玠抿唇,缓缓站了起来,“林老大人,我是真心爱慕阿妤,想娶她为妻,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我想能有个机会能好好补偿她们母子......”
    “补偿?你怎么补偿?”容妤实在是忍不了了,冷笑出声,“若不是种种巧合之下你我成了邻居,你恐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当年还有这么一桩风流债,”容妤十分平静,看他的眼中透出一股子嘲讽,“直到昨天你都还在隐瞒,要不是我今日在书房碰巧撞破,你是不是还想着瞒我一辈子?如果说愿意娶我就是你所谓的补偿,那我今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犯不着。”
    补偿?
    容妤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更操蛋了,这算什么?
    殷玠被容妤一番抢白说的哑口无言。
    “出去!”容妤指了指门口,淡淡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阿妤,我......”殷玠急忙想开口,突然觉得面上一凉,竟迎头被人泼了满脸的茶水。
    “出去!”容妤手指还捏着杯子,声音冷漠的吓人。
    林老爷子脸色同样十分难看,祁大夫瞧得心惊胆战,实在是受不住这气氛了,赶紧上前拽着殷玠的衣服就往外拖,拖了两下没拖动,祁大夫急的跺了跺脚,低声道,“你是不是想现在就被人拿扫把给打出去?不想和容丫头彻底没戏的话就赶紧跟我出来。”
    祁大夫连拖带拽将人拖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气氛十分凝滞。
    容妤拿帕子将眼角的泪拭去,迎上林老爷子十分复杂的目光,弯了弯唇,没事人一样笑道,“阿公,咱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
    祁大夫直接将殷玠拽到了自己房间,又扔给他一方帕子,让他将脸上的茶水擦一擦。
    见殷玠十分狼狈的模样,祁大夫扯了扯嘴角,心中啧了一声,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容丫头发火,瞧火气还不是一般的大,说来也是,要是换作他也得气。
    顾不上对面人还顶着个王爷的身份了,祁大夫皱眉,“你真是团哥儿的生父?”
    殷玠手里还捏着帕子,闻言缓慢的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开口,“是!”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回团哥儿失踪。”
    祁大夫倒吸了口凉气,“你就一直瞒着容丫头?”
    殷玠不说话。
    祁大夫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还瞥他一眼,见他直愣愣站得跟根柱子似的脸上还沾着茶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怎么不早说?就这么将容丫头唬的团团转?还有,你说的血蛊是怎么回事?”
    祁大夫拧眉,“手伸出来。”
    殷玠抿唇,听话的将手伸了过去。
    祁大夫从前未认真的给他把过脉,手指搭上他的脉搏,眉头越拧越紧,“你说当时出事的时候你血蛊正巧发作?”
    殷玠点头。
    祁大夫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该庆幸你好歹还留下了容丫头一条命。”
    殷玠不说话。
    “行了,我大概知道了,”作为医者他自然知道血蛊这种阴毒的东西发作起来是个什么情形,只要见了血就没法儿停手,过后也未必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儿,祁大夫收回手,按了按额角,“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待容丫头是不是真心?”
    殷玠缓缓开口,声音坚定,“我心匪石,日月可鉴。”
    祁大夫一阵牙酸,“行了行了,别玩这文绉绉的一套,就算当初你并非有意,但人家好好一姑娘被祸祸成这个样子这笔账可不好算,别的不说,林老头那关肯定过不了,容丫头也气着呢,你预备怎么办?”
    殷玠嘴唇动了动,半响才颓然低头,“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了,祁大夫居然还从他这三个字里头听出了一种心酸,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性子祁大夫多少还有些了解,知道他并非如传言中那般,拍了拍他的肩,祁大夫叹道,“许多时候两人明明有情却熬不过误会两字,一句谎句句谎,眼下容丫头正在气头上你直着来肯定讨不了好,更不用说还有林老头在,有些事你得摊开了来说,究竟是破镜重圆还是重头开始就看你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过渡章吧......
    第95章 95、陪酒
    一连晴了好些天,今夜总算迎来些小雨, 月亮被乌云掩住不见了影子, 夜空灰蒙蒙一片一丝光亮也无, 雨打树叶发出沙沙声响,窗户半掩着,时不时一两滴细雨在夜风刮拂下散落了进来,迎面扑在脸上只觉得凉丝丝的。
    虽然淮安地处南界,但寒露一过, 夜晚的温度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凉了下来, 若只着单衣往外头一站没准能给冷地打个哆嗦。
    外头秋雨寒风潇潇, 里屋却仍亮着一盏烛灯,临窗的桌案前坐着一位身形妙曼的女郎,只披了一件宽松的素色外袍, 如凝脂般的皓腕轻托香腮, 盈盈水眸轻敛, 正怔怔的望着桌案出神。
    红豆推门进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咬了咬嘴唇, 眼中露出一丝担忧, 白日里还好, 小姐撑着精神与老先生他们说说笑笑跟没事人似的,可吃过晚膳后小姐情绪便不大好了, 从洗漱完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小姐坐在这窗户边就没挪过窝。
    容妤没瞒她,交代她去办事的时候将事情都大略给她说了一下, 红豆在得知温和近人的殷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广平王后差点惊得一屁股坐地上,不禁后怕的反思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儿,万一要是秋后算账可怎么办?可在知道原来殷公子就是小公子的生父后,听容妤轻描淡写的一两句话概括,红豆眼泪顿时就出来了。
    当年是她陪着小姐一路到淮安的,这些年主仆三人相依为命,她知道小姐有多不容易,爱笑了还有了心仪的人,没曾想又是这么回事儿,红豆心中对广平王的那丝惧意顿时散的无影无踪,虽然不敢说扑上去锤上两拳,但恼意还是有的。
    “阿公他们都安置了没?”容妤听见动静,偏头就瞧见红豆站在门口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唇角弯了弯,笑问道。
    “都已经歇下了。”红豆小心翼翼的瞅了她两眼,见她面色如常连眼眶都没有红,心中好歹定了定,赶忙上前将木匣子递了过去,“清点过了,上回殷,殷公子送过来的三千两银票还剩两千五百两,店里头账面上还剩下的我方才也拿来了,按照小姐您说的,三千三百两整,多出的三百两算是利息。”
    容妤手指抚了抚匣子,冷哼了一声,果然是谈感情伤钱,在红豆不解的目光下打开匣子抽出了三张银票,“不用给利息了。”她还没反过来要求精神损失费呢,利息,想得美。
    红豆不说话,她也觉得不用给。
    容妤蜷了蜷手指,将手边放着的一枚玉扳指也扔了进去,合上匣子,“明天送去隔壁。”
    红豆轻咳了一声,含糊问道,“会同意吗?”
    容妤淡淡道,“不同意也得同意。”
    红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得不说小姐就是霸气,可这么好的小姐殷公子怎么就要骗她呢,红豆抽了下鼻子,又问,“小姐,厨房还剩些糖藕粥要不要热了给你送来?”
    容妤摇头,“不饿,”看红豆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将她惹哭的模样,容妤不觉失笑,“我没什么事,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等红豆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容妤才揉了揉额角,嘴角笑容敛了下来。
    今天这一天可真的算得上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白日里与殷玠对峙的场景又浮现了出来,如果说白日是愤怒压倒了理智恨不得扑上去捅上两刀,那现在则是茫然居多。
    容妤抿了抿唇,起身往床榻走,小娃娃已经酣睡,拳头捏得紧紧的放在脑侧,小嘴翕张,身子蜷缩着,就像是还在母腹中的婴儿一般,容妤坐在床沿看了他半响,定定的看着小娃娃脸上隐约可见的泪痕,眸光有些复杂。
    “阿爹,阿爹......”小娃娃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突然小身子抽搐,带着哭腔呢喃出声,容妤赶忙上床将他搂在怀里,唇落在他的额顶,温声安抚,“阿娘在,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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