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从外地来的儿郎不认识宋晚清,私下打探,“那位穿鹅黄衣裳的姑娘是谁?”
    “这位可是咱上京第一美人儿,宋晚清,不过已经定亲了,吕兄台就莫想了。”
    “倒也不全然,据说快要退亲了,届时,或可.....嗯嗯.....就是那个意思。”
    男子们暗暗欣赏,女子们则暗暗妒忌,直到那抹鹅黄水凌纱消失在门角,众人才又开始互相寒暄起来。
    ......
    杜若音身份高贵,又是诗社的发起者,往年诗会上也频频作出绝句,颇得众人赞赏,才名远播。她与宋晚清一同出现,两人只隔短短的距离,但众人的目光却只聚集在她身上,这让杜若音十分不爽。
    她带着自己的姐妹团来到宋晚清身边,“宋二姑娘,许久不见啊。”
    宋晚清微微一笑,“郡主近日可好?”
    杜若音前不久定了一门亲事,乃菏州百年书香世家沈氏子弟——沈在时,此人风姿绰约,颇有名气,倒是与杜若音十分相配。
    对比起宋晚清即将被齐王府退亲,杜若音觉得自己这门亲事着实让她在宋晚清面前扬眉吐气。
    这样嘲弄她的大好时机,她自然不会放过,小跟班御史中丞家的三姑娘罗意秋心领神会,主动站出来作枪头。
    她眼神不屑的上下扫了一遍宋晚清,叹息道:“我真为宋小姐可惜,齐王府那样好的亲事等了十几年,眼见就要开花结果,没想到......”。
    宋晚清练得一手好书法,她正在提笔写字,听得此话,转头去看她,手中的笔焦足了墨汁,随着转身,也一起转了过去,将墨汁洒了罗意秋一身,她欢欢喜喜拾掇了大半天才出门的漂亮衣裳,就这么光荣牺牲了。
    “哎呀,对不住,太久没见,我都忘记是谁的声音了,咋一看才知道是罗小姐,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宋晚清笑得亲切愧疚,眼中却没有一点歉意,她转头吩咐巧儿,“去马车上将我准备的衣裳拿来,借给罗小姐换上。”
    罗意秋哪里能穿得了她的衣裳?她骨架宽,又有些胖乎,使劲勒紧了腰肢,却还是比宋晚清的粗一半,见自己喜爱的衣裳被弄脏,她都气死了,又不能不顾矜持与她争吵,且宋晚清大大方方道歉,她自己真没法较真纠缠,只得吃这个哑巴亏,兀自气得眼眶泛红,哼了一声就跑走了。
    杜若音的小跟班被宋晚清气走了,她扯了扯帕子,不甘心,于是,自己上。
    “前儿下帖子给宋妹妹,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是高兴。”
    “郡主为何觉得我不会来?”
    杜若音脸上故作为难之色,“这不是听闻你......”她欲言又止,眼神恰到好处的怜惜。
    宋晚清微微一笑,“谣言止于智者,郡主如此聪慧之人人,想必不会偏信那些事。”
    杜若音见她跟没事人一样,还反将她一军,接下来嘲弄的话堵在喉中吐也吐不出来,实在不得劲。她干笑两声,“我自是不会信,可这半年来都没见着妹妹的身影,还以为你心里难受,羞于出门,今日得见宋妹妹安好,着实放心了。”
    宋晚清写完一个字后,将笔放下,“听说郡主才定了亲事,百忙之中还抽空来关心我,实在令我感动。前些日子,我去了趟江南,在那得了些好物,今儿也特地拿来送给郡主,权当贺礼。”说完,她变魔术似的,从袖中拿出一个绿油油圆乎乎的东西,巴掌大,仔细一看竟然是只奇丑无比的玉□□,上头还长满了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
    宋晚清介绍说,“你别看这□□丑,可这是个吉物啊,我在江南名寺里花重金请回来的,方丈说这是多子多福之意,送给郡主在合适不过了。”
    杜若音最是怕这种丑物,见她塞过来,为难得很,推却不想要。
    宋晚清神情疑惑,“郡主是嫌弃我送的太寒酸了?”
    杜若音摇头。
    “哦,那肯定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也是,沈公子虽好,可远在荷州,听说那边穷山恶水,想必郡主也是不愿离开上京这样繁华之地的。”说完还煞有介事的点头表示理解。
    杜若音见她胡说八道,气着辩解:“宋妹妹莫要胡说,我怎会不满意这门亲事。”
    “即是满意,那就快收下,来,拿着。”
    她硬塞入杜若音的手中,杜若音是贵女中的贵女,自认身份高贵,且以贤淑才女自居,整日端着矜持,宋晚清强送,她不好再三拉扯拒绝,怕失了自己的身份,也怕她再胡诌些什么话,今日诗会上人这样多,万一真传出她不喜亲事而拒绝她人的贺礼这样的话来,届时她百口莫辩。
    于是,苦着脸接下,那满身疙瘩的玉□□拿在手中发痒,心里也怵得慌。
    正想着给婢女拿着,宋晚清又说话了,“郡主得好好拿着,这可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所养,灵得很,你亲自捧着更显诚意,啊,对了,高僧说了,将它放在枕榻边效果更好呢。”
    一想到每天还要对着这么个丑物睡觉,杜若音手抖,心里生气,想哭。
    待杜若音走后,巧儿轻笑,“小姐你忒狭促了。”
    这玉□□是宋晚清在来诗社的路上顺手买的,当时她在车中掀帘往外看,恰巧见一家铺子里两个伙计抬着一箩筐玉□□进铺子,上台阶时不小心滚落出几个来,骨碌碌的,绿油油、肥嘟嘟,在阳光下还泛着晶莹剔透的绿光,当时宋晚清就想,把这东西放一排在窗沿上,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正好能见这样好看的绿光,多好!
    于是,就顺手买了,还买了一箩筐,准备送纳兰公子几个。这玉□□虽丑,但胜在气质独特,想必他也会喜欢......吧?
    说曹操,曹操到,不远处有些小小的轰动,宋晚清侧头看去,人群中一抹月白长袍、谪仙之姿的纳兰峥格外抢眼,他单手背于身后,对人颔首微笑,如春风般和煦温柔,不愧是江南纳兰世家出来的子弟,风采照人。
    纳兰峥也看见了宋晚清,与几个相熟的友人寒暄过后,径直朝她走来。
    “没想到你也在。”
    宋晚清挑眉,“我可是诗社的常客,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而且......你在此认识不少人?”
    纳兰峥点头,“早年游历多地,与许多学子皆有认识。”
    “这是你写的字?”他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好字!”
    宋晚清对自己的字很有信心,她的书法是她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她父亲在世时也是颇有名气的书法大家,她得其部分真传,又结合了自己的特点,字体遒劲有力、游云惊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子所写。
    这边两人俊男美女相谈甚欢,周遭目光时不时往他们身上打量,有人切切私语,江南世家子弟怎的会认识上京的美人?且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稔。
    男子羡慕,女子嫉妒。
    杜若音便是其中之一,纳兰峥的才名她是听过的,之前见他来,还主动上前想结交一二,毕竟她是上京公认的才女,且这诗会又是她发起的,打心底代表上京的才女想要热情欢迎他一番。可哪知,好不容易等到他与好友寒暄完,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就见他看也不看她就朝宋晚清而去。两人言笑晏晏,纳兰峥还夸宋晚清的字好,杜若音内心嫉妒得手帕都扯皱了。
    “宋晚清果真狐媚!”
    有女子忍不住低声骂出来,杜若音听到了,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轰动,众人抬眼望去,来人一身暗红纹云锦袍,头戴玉冠,桃花眼弯弯,手执折扇摇阿摇,十分骚包的进来了。
    众人看看宋晚清,又看看这人,看戏的心情激动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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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失落
    这时, 门口又传来一阵轰动,众人抬眼望去,来人一身暗红纹云锦袍, 头戴玉冠, 桃花眼弯弯,手执折扇摇阿摇,十分骚包的进来了。
    众人看看宋晚清, 又看看这人, 看戏的心情激动澎湃......
    萧承礼的动静这样大,宋晚清自然也看见了他, 他人前装得风度翩翩,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三分儒雅七分邪气,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姿态, 惹得在场的贵女们芳心乱颤,他尤不自知, 兀自笑得人畜无害。
    众人没想到齐王府萧世子会来,毕竟上京这十年来各种大大小小宴会上从未见过萧承礼的身影, 除了偶有胜仗的消息从边疆传来, 他萧承礼的名字仿佛一个传说。
    但这回不一样, 这回真真切切见到人, 真真切切见到这位传说中举世无双的玉面郎君。
    尤其是在场的贵女, 年纪小一些的只闻其名不曾见其人, 这次得见,眼珠子都不够看, 果真是神仙玉人。再有心思深一些的,自然联想到他即将与景阳侯府退亲,届时, 说不定自己也有机会。
    于是,女人之间暗流涌动,目光也纷纷从宋晚清身上转移到萧承礼身上,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萧承礼本人并未收到诗社的帖子,但他脸大,不妨碍他参加诗会,而且特地穿了身暗红锦袍,为的就是想让他媳妇儿好分辨人群中他最亮眼。
    想法虽幼稚,效果却十分好,宋晚清一眼瞟过去,就看见他鹤立鸡群,骚包得像只孔雀。
    萧承礼朝她龇牙一笑,抬脚往这边走来,适才有廊柱挡着,他看不见纳兰峥,走近后才发现他也在,心情顿时有些不美好。
    “纳兰公子也是来参加今日诗会的?”明知故问。
    “正是。”
    “那为何不去那边作诗?”
    他敌意明显,纳兰峥微笑的看着萧承礼,意思是,你自己也往女眷这里凑,何必说别人?
    萧承礼回之一笑,就此,眼神交织间,两个男人暗自较量。萧承礼有些气,为何总有人缠着他媳妇儿,而且这人是他媳妇儿的生意搭档,他还不好说什么。
    他朝宋晚清灿烂一笑,“阿丸,好久不见呐?”
    也就两日没见而已,宋晚清都懒得搭理他,“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诗会不是人人可以参加么?”
    “那你是来作诗的?”
    她这话有维护纳兰峥的意思,将适才萧承礼的话给他怼了回来,萧承礼委屈,他才是她未婚夫婿呢,怎的尽向着别人?
    “自是来凑个热闹,当然,若是阿丸你想看我作诗,那我就作,再说,我之前不是给你作过两首诗么,可还满意?”
    他指的是之前请书里头的那两首酸诗,这会儿当着面说出来,饶是宋晚清从容自若的人,也扛不住脸红,拿眼睛使劲剜他。
    萧承礼见媳妇儿脸上挂了红霞,看稀奇似的,原来她也会脸红呐,内心顿时又甜蜜起来。
    纳兰峥在一旁不知两人打的什么哑谜,只见萧承礼三两句话就弄得宋晚清脸红,他们两人之间的亲昵熟稔,他如局外人一般完全插不进去。
    咳了两声,“在下看见了相熟之人,过去打声招呼,先告辞。”
    纳兰峥一走,萧承礼内心舒坦了,摇着折扇粘在宋晚清身边不肯挪脚。
    周围人们的目光从诧异到疑惑再到惊奇,弄不清楚萧承礼这是弄哪一出?上京人人都在传他不满意景阳侯府的亲事,看不上宋二姑娘,闹着要退亲,那宋二姑娘还为此伤心垂泪,一病不起。
    大部分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他们,两个深陷舆论是非的人相见,定然会是一番爱恨交织、缠绵悱恻的场面,可没想到......
    杜若音也是没想到,她还以为会看到一场好戏,然而事情却并非如她所愿。萧承礼不是闹着退亲么?不是不喜欢宋二么?为何还缠在她身边笑得......谄媚?是的,就是谄媚,看他在一旁热情的帮她研墨递笔换宣纸,还马屁飞天的一个劲夸她的字写得好,那股谄媚劲儿,她都没眼看。
    宋晚清觉得萧承礼热情过了头,像只小鸟似的绕着她叽叽喳喳,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这样。写了几个字后,不耐烦了,“萧承礼,你即是来参加诗会的,不去作诗么?杵在这儿作甚?”
    他死皮赖脸,桃花眼笑得弯弯,“作诗有什么乐趣?还不如看你写字。”
    萧承礼今日就是故意的,他也知道上京人人都在传他想要退亲,好些儿郎都在打他媳妇儿的主意。远的不说,就那个纳兰峥,他自以为掩饰得好,可心里如何想的他萧承礼一看便知。只他媳妇儿傻傻的把人当搭伙的看,与他走得那样近。
    今儿他就是来宣告,你们别想了,宋晚清是他媳妇儿,那些个传言不真切,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不得不说,这方法还真奏效,单看人群中章致筠落寞的身影便知。
    喜欢了几年的姑娘眼看要退亲,他还暗暗期盼着日后娶她呢,可这会儿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萧承礼压根儿就没有要退亲的意思,那他还有什么指望?他也没什么心思与人讨论诗词了,独自坐在一旁黯然伤神。
    不远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赏之声,原来是纳兰峥与人对诗,作了两首绝句。
    “果然是江南纳兰世家的子弟,才学实在了得!”贵女甲如是赞道。
    “可不是,而且长得还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贵女乙也神情激动。
    “依我看,上京可没几个儿郎能及得上他!”
    此话一落,贵女甲乙丙丁皆认同。
    待得有人将他的诗作诵出来时,宋晚清听了也觉得甚好,夸道:“确实是难得的好诗!”
    萧承礼不服气,“有什么难得的?那种诗我信手拈来一箩筐。”
    宋晚清斜眼怀疑,萧狗蛋你就别吹牛了!
    萧承礼见他媳妇儿不信,激起了好胜心,“阿丸,你等着,我这就作诗去。”
    他像奔赴战场似的,走得气势如虹,有人下意识的给他让了一条道。只见他走到纳兰峥对面的案桌,铺开宣纸后,提笔对纳兰峥微微一笑,“纳兰公子好佳句,萧某也有感而抒,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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