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对不起,阿檀。”
    “当然是你的错!”明檀眼睛都哭得酸疼了,肿胀成两个桃儿,眼前视线都模糊起来,她声音哽咽,断续控诉,“你,你还拆我的台,老是拆我的台!乌恒玉,灵渺寺,惠春楼……你知道便知道,为何,为何老是要说出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又无旁人听见。”从前还有许多事被旁人听见,他都只字未提。
    “旁人没有听见,我的面子就不重要是吗,你还有理了……嗝!”
    “好,也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还有,还有舒二公子都会替你辩解,你为何不亲自向我解释,只会说让我相信你,只会说心悦于我,只会说是你的错,那你到底错在哪里!”
    江绪默了片刻。
    其实舒景然帮他说过话后,还曾给他去信,信中特特交代他,应亲自与明檀再解释一回。
    可这些解释的话,舒景然能说,他却怎么也无法分辩出口,总归当初他娶她目的不纯,成康帝意欲收回兵权他也猜得大差不差,辩解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无意算计的事实,似乎就成了推卸责任的托辞。
    明檀又打了个嗝,声音已然哭哑:“怎么,你又说不出话了。”
    江绪轻轻将她往上掂了掂:“让你受伤,让你担惊受怕,未顾及你的颜面,未能及时与你解释,都是我的错。还有未曾阻止圣上收回你父亲的兵权,让你父亲涉险,也是我的错。待回王府,我必亲自登门,与岳丈大人赔罪,可好?”
    明檀心想着,这还差不多,然嘴上并不应声。
    也不知江绪是如何寻的路,走出一段,前头便隐约瞧见熟悉的朦胧光亮。
    素心绿萼原本还想着,小姐与王爷在一道单独相处是好事,不如先收拾了行李再说,指不定明儿一早就要回府。可没成想两人的确是单独相处,然半路竟处出了一脸脏污与一条伤腿!她俩忙上前迎人,下头的人烧的烧水,唤的去唤大夫。
    庄子里的大夫医术也就堪堪处理些小伤,给明檀包扎好后,还战战兢兢,自以为小声地与江绪禀道:“王妃这伤,这伤好是能好,可许会留疤――”
    明檀闻言,忽然炸毛:“我不要留疤!”
    “不会留疤。”江绪回身与明檀承诺,又随手打发了大夫。
    “你如何保证,先前的箭伤,敏敏给我寻了上好的祛疤药都没能完全祛除。”明檀鼻头通红,眼里似还噙着泪,随时都能夺眶而出。
    “那是她寻的药还不够好,回京途中,我寻回了霜华膏。”
    “霜华膏?真的吗?”
    霜华膏乃西域小国班霜的王室秘药,有祛疤养肤之奇效,能令肌肤白嫩光滑,细腻如瓷。她也是前些时日听白敏敏懊恼说起,费了好大气力都没能寻到这霜华膏,才知世间还有此奇药。
    江绪将随手携带的霜华膏拿出来,小小的白玉瓶里,装着气味清淡的半透明膏体,闻之就令人心舒。
    明檀想试着往身上抹抹,江绪却阻止道:“我已命人去传封太医,等封太医来了,看看如何用来效用更佳也不迟。”
    说的也是。
    明檀松开小玉瓶,往锦被里缩了缩。
    “这霜华膏所用药材名贵,确有祛疤奇效,可这霜华膏只能用在结痂愈合处,王妃先前的箭伤可用,可脚上这伤――还是缓上几日再用为好。”封太医漏夜前来,端详完这名贵奇药,谨慎禀道。
    江绪颔首:“有劳了。”
    “这是微臣应该做的。”封太医不知想起什么:“噢对了,王爷的药可是用完了?如今寒性应已无大碍,再吃一瓶,想来寒毒尽数可清。”
    “什么寒毒?”明檀茫然。
    封太医一顿,略有些意外:“怎么,王妃不知?”
    江绪打断:“无事。”
    可明檀坚持问道:“封太医,到底是什么寒毒?”
    “这……先前王妃中箭,箭上染有奇毒,需用雪草相冲相解,然当时王妃无法自行吞咽药物,唯有以唇相渡,这雪草至寒,王爷无需此物相解,是以渡药时略受寒毒――”封太医顿了顿,“不过王爷受寒不深,加之内力深厚,左不过一月发一回寒病,还有微臣所配药物缓解,应……算不上十分严重。”
    明檀闻言,目光移至江绪身上。
    江绪避开她的眼神:“小事而已。”
    明檀默然无言。
    封太医走后,屋中只余明檀与江绪二人,江绪低声道:“我留下,夜里若疼便唤我。”
    “唤你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止疼。”明檀小声嘟囔了句,然身体十分诚实地往里侧挪了挪,给江绪腾出了半边位置。
    到夜里,明檀脚上的疼痛缓了不少,见她熟睡,江绪给她折好被角,也缓缓阖眼。
    夜深静谧,见江绪睡得很熟,明檀借着窗外漏进屋中的月光,动作极轻地掀开了江绪背上的中衣。
    他背脊宽挺,然上头布着许多条旧痕新伤,相互交错,在月光下都显得十分可怖。
    明檀轻触了两下,又小心翼翼从枕下拿出霜华膏,无名指指腹沾上些膏体,一点一点地,轻轻抹在他的伤痕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因着脚伤,这庄子里头的账正经会了一日就没了下文,次日一早,明檀坐着宽敞马车回了王府,江绪单骑随行,时时照看着绕开颠簸的石子路。
    一行回到王府时,福叔很有几分称奇。
    王妃可真好哄,就王爷这把式,还真将人给哄回来了!
    看着江绪将明檀打横抱起往启安堂走,福叔一张脸都笑出了褶子,眼睛更是眯成了缝。
    绿萼提醒道:“福叔,后头那些菜还得劳烦您安排人,给送到安济坊去。”
    福叔回神,往后望了眼:“哟,这会个账,怎么,怎么带这么多菜回了?”
    “还不是那庄子里头的庄户们,好端端地铺什么陷阱捕野豕,害得王妃遭了殃,这不,心里过意不去,非得给咱们送菜不是?”
    福叔了然,点了点头:“成,我这就安排人给送到安济坊去。”
    安济坊乃官府设立,用以施贫救苦,济养孤寡病弱的地儿,大显开朝便有,只是往朝官府自个儿都维持得艰辛,多是形同虚设。
    如今成康年间还算得太平富足,是以灵州海溢引发疫病时,在明檀为首的一干上京女眷提议下,章皇后重启安济坊安置了灾民。
    疫病过后,这安济坊也未闲置,如今京中东西南北各设一坊,且其他州府也在逐步兴修。明檀时不时会去看看,里头的老人们大多都识得她了。
    ……
    在府中养了几日,明檀的脚伤明显好转,许是知晓江绪在府,这几日都没人敢来王府打扰。就连素心与绿萼都少在屋中出现,前前后后都是江绪在照顾着喝药敷药。
    待到脚上伤口愈合,确然留有两道淡淡的疤痕,只是并不如庄中大夫说的那般严重,瞧着过些时日也能自然消褪。
    夜里沐浴过后,江绪宽衣坐在榻边,看了眼明檀白嫩的小脚,问了声:“要用霜华膏么。”
    “当然,”明檀不知想起什么,又道,“你转过去一下。”
    江绪依言背对着她。
    她撩起江绪的中衣瞧了瞧,眼睛倏然睁大:“竟是真的这般有效!”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些疤痕真消失了,只有几条深的还略略可见,想来再用两次就能好全。
    江绪默了默:“霜华膏难得,你自己留着用便好,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明檀一顿,放下衣摆,又自顾自拿起霜华膏给自个儿抹起了伤处,心虚道:“你少自作多情了,我这是,这是拿你背上的伤做下试验,封太医虽是看过,可这毕竟是上身的东西,怎好随便往我自个儿身上抹,我当然得确认它是真有用处。那,那如今既已确认,你也就不必再妄想还能用上了。”
    江绪也不拆穿她,只“嗯”了声,接过霜华膏,耐心给她涂抹。
    伤痕脚背脚底各有一处,涂抹到脚底时,明檀辛苦憋了会儿,可仍是憋不住,笑了起来,还不由自主地蜷缩起了脚趾。
    “你快点……好痒!”
    江绪闻言,心念一动,故意放缓了动作,且又捏着不让她躲,明檀笑得在床上打滚,眼泪花儿都冒了出来,两只脚胡乱踢着,可怎么也挣不开江绪的手。
    不一会儿,明檀就衣带半松,露出了大半香肩,她身上沐浴后的青梨香与霜华膏的淡淡药香牵动着江绪的神经,不知怎么闹的,待到痒意消减,江绪已然单手撑在她耳侧,伏在了她的身上。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眸色幽深,眼底欲意明显。
    明檀唇边的笑凝了一瞬,心底莫名有些紧张,还有些奇怪的,挥之不去的……渴望。
    她避开江绪的眼神,艰难吞咽了下。
    随即,清冷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颈上,还缓缓往上,覆上了她的脸颊,眉眼,樱唇……
    他的吻依旧熟悉,似乎一瞬便能调动起久违的记忆,明檀有些意乱情迷,不自觉地回应着他。
    衣裳渐落,两人越贴越近,明檀攀附着他,心底隐秘期望着更深的亲密,可江绪却在紧要关头停了下来,附在她耳边低哑问了声:“阿檀,可以么。”
    明檀清醒了三分,可身体难受得紧,仍是诚实地需要他的靠近。
    只不过如今她还在与他置气,要她没羞没臊地应声,又委实拉不下这个面子,她只能忍着不让自己破碎的声音泄出,没什么威慑力地气瞪着他,小拳头在他肩上锤了下。
    江绪也没再为难她,吻着她的耳垂,声音沙挲:“那我便当你同意了。”
    明檀紧紧环绕住他的脖颈,忽地重重闷哼了声。
    ……
    一夜无歇,次日醒来,明檀虽死不认账,可待江绪又不自觉亲昵了些。
    秋去冬来,又至开春,今年上京冬日的雪下得格外大,待到绿树抽新芽,冰雪消融,定北王府也终于有了春日万物复生的景象。
    江绪自西北回京的这小半年来,明檀一早便显出软化原谅的迹象,可作作磨磨着始终没松口,时不时拿捏些娇娇姿态,见江绪耐心纵容,她也不由放肆了些。
    直到除夕大雪,常年和铁人似的江绪受了场时疾风寒,一病小半月不起,高烧呓语,昏昏沉沉,明檀再装不下去,眼泪汪汪守在他病榻前,衣不解带地照料,这才松了口说原谅。
    “我现在怎么就觉着……我被诓了呢。”明檀越想越不对劲,邀白敏敏与周静婉来府赏花时碎碎念道,“封太医明明说,再吃一瓶药,寒毒就可尽数消解,我不放心,后来还问封太医多要了一瓶,那他都吃完两瓶药了,怎会还因寒毒受了风寒?”
    “你想得也太多了吧,这场时疾受了风寒的可多,你家殿下受个风寒怎么了,他又不是神仙。”白敏敏百无聊赖接道。
    “可我从未见他受过风寒。”
    “这不就见着了?”
    明檀哽了哽,还是觉得不对:“可这回时疾风寒,旁的人至多五六日就能痊愈,他身体强健,绝非常人可比,怎会拖上小半个月?”
    周静婉这小半年得了不少江绪明面赠予陆停实际赠予她的珍稀字画,自是不动声色地为他说话道:“你是觉得殿下装病或是拖病诓你?若是真的,你想想,殿下不惜己身也要这般行事,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就是你心软原谅,那这便足以可见,殿下对你,是真心的。”
    “……”
    虽然好像有哪不大对劲,可听着也有几分道理。
    江绪特地给章怀玉寻了个下江南巡查的闲差,最是适合带着白敏敏一道去游山玩水,白敏敏出京游玩之愿得以实现,自然也闭眼帮腔:“静婉说得没错,你这小半年也没少折腾,今儿想泡雾隐山的温泉,明儿想看昙花一现,你家王爷哪样不是依你?再说了,太医都说了只吃一瓶能好,你非让人吃两瓶,没准适得其反了呢。”
    “……”
    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明檀思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也没再多想,只咳了两声,忍不住晃了晃自己雪白皓腕显摆。
    白敏敏与周静婉对视一眼,极为捧场地夸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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