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彼此瞧了瞧,目光注视着那通道的情形,却是未动。这黑色的宿便石头被化开之后,似乎有了通途,但这通道与之前众人经过的风景也是一样,依然是漆黑一色,其中没有丝毫的光亮。
    而光亮,存在于他们几人一道来在这怪兽肠道之内时得到的提示——他们在初来此地的开头时,见到了闪亮而后消失的光,那正启迪众人,光明所在,即此间的出口。
    于是众人犹疑了,他们未敢轻易动作。因为他们处在一个机体运转正常的怪兽躯体之内,而机体保障运转,有着一些生理的机窍。就例如心脏之内心房心室之间的瓣膜,又或如回肠瓣、盲肠瓣,这些机窍的存在,规定了方向。
    所以众人此时如果踏入这通道,然后通过,他们不能保证他们是否还能够回来。而如果出去的路距离这怪兽的肠道的出口更近,那就最好。可如果出去距离出口更远,那他们就或许要多走一遭了。
    按理说众人手中有着雷霆之威,在这肠道内肆意穿行是毫无问题的,本不该有这样的顾虑,但偏偏他们就有了。这顾虑来的仿佛莫名其妙,却又似乎有所见地,众人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他们此刻身处的这怪兽的脾气。
    他们已经灭杀了全部攸关这怪兽生机利害的苍蝇和黑胖,他们感觉到,如果他们接下来如果对此间再有破坏,那么他们一定会迁怒到这偌大的怪兽本身。而他们存身在这怪兽身内,恍若囚禁,实是仍人宰割的鱼肉,这里是怪兽主场,怪兽的怒火,他们未必可以抵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风和道,“我们既然都有所顾虑,就不如稳妥着来。这一条路出去到底是哪儿我们根本没有把握,甚至这条路出去是不是消化道,都没个准儿。
    “而我们所知有一条康庄大道,就在我们的身后。我们还沿我们的来路折回到大肠之中,然后沿大肠而走,经升结肠、横结肠、降结肠、乙状结肠,就能走到这偌大怪物的肛口,顺利地离开。”
    “这是稳妥的办法。”丹歌嘴上虽然如此肯定着家主风和的话,他的目光却和风和没有任何的交流,他知道这个稳妥的办法,但也只是个办法。他现在眼前所看到的,这幽深黑暗的道路,似乎会是一条近路,又或会是一条险路,他更喜欢这一条。
    子规瞧了丹歌一眼,笑问道:“五五之数,搏不搏?”
    丹歌一歪头,“你猜?”
    “你心动了。”天子道,而似乎,他也心动了。
    风和听着这几人的话,已经渐渐皱起了眉头,这三个,似乎都有意去探一探险。他们一行六个人,现在已经有三个都有意走这一条未知的新路,如果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法子,那么最终的决定结果,似乎已在显而易见了。
    风和想得很清楚,他接下来任何的据理力争都是毫无意义的,尤其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劝服不讲理的丹歌,所以这时候他顺着下来,不加以反对,才算是明智。
    风和在思索的时候,他的身旁有另外一个人在对他进行着察言观色,这正是风标。风标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但风标又一定会遵从遵守父亲的决定,于是这时候的察言观色,就是为了之后的顺承。
    于是风和回神的时候,瞟到了风标隐晦试探的目光。风和一挑眉,“儿啊,你觉得呢?”
    风标双目一瞪,“我觉得?”他有些讶异,父亲忽然用了商量的语气,而往往这个时候,基本上父亲的结论就不再重要了,父亲已经将抉择的权力全权交给了他。
    “走新路。”风标果断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票数过半。”风和一摊手,“那么,就走这条路吧。”
    众人没有再耽搁,各人各有保障,可不惧得接下来路途之中出现的任何鬼魅伎俩,于是由丹歌在前领头、风和在后护卫,六人即钻入这通道之内,沿通道缓缓而走。
    “嚓嚓嚓”,众人走在这通道之中,就仿佛迈步在茂密的草地上,每走一步,就要踩倒许多的小草,然后发出小草相互击打以及纤维断裂的声音。而此时他们踩在这肠道之内,没有小草,但声音的产生却和踩倒小草有异曲同工。
    风和走在最后,看着众人脚上带起的肉茬儿,道:“这里的肠壁已经干枯了,毫无生机的样子,却又似乎以极为弱小的生机堪堪维持着。显然这一条通路并不是经常开启,封堵可有一些时光了。这肠壁十分脆弱,于是我们踩下去,就有肌肉纤维被踩断。”
    “提气而走。”风和说了一句,除祁骜以外,众人气息皆是一变,一时间众人的行走仿佛绒毛拂过一般,便是风雨也可摇动,于是对脆弱的肠壁也毫无侵袭。而祁骜此时,则被子规天子一左一右地驾着,如此六人,轻轻悄悄地沿着这场道一直往前。
    走了一程以后,渐渐地众人脚下的肠壁开始出现焕然生机的颜色,众人知道,他们已经走进了这一个通道相连的具备生机的另一端。
    众人脸上渐渐换上笑容,但风和却不得不将众人的这一丝欢欣轻松打去,“这偌大的怪兽生机磅礴,于是虽然这里已经显露了生机,但相距出口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而接下来的这一程,才该是最有可能出现怎样变故的一程。”
    这话一说,众人的神色急变,又严肃起来。这严肃的脸一直维持到众人走过了这个肠道,站在了这出口处,看见了面前一个曲折褶皱的肠道,看见了转过弯去就可以看到的一丝光明。
    “何谓危言耸听?”丹歌朝那光亮处一指,“言光明之地危机四伏,不外如此!”
    风和扁了扁嘴,谁曾想他们这一路会这么顺利呢!
    “这个时间,我的宝剑恐也恰是不好维持了。”子规道,“夺魂香液就要发作,正是我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相互点头,他们终于要离开这恶心的地方了。几人不作停留,几道光芒窜起,众人已是朝着眼前的光明而去。
    而等众人出现在在光明之时,他们并没有如想象的一样落在这大怪兽的屁股蛋子上,他们直接出现在了一片花丛之中,梅兰竹菊四时不同的花木共同掩映绚烂——他们已是回到实际的“君子六艺”考校板块了。
    “呼!”众人常常地呼了一口浊气,然后深吸气时,便是四面浓烈的花香了。丹歌道:“不知道我们在里面经历的多久,我感觉是很久了,但想来既然时区别于现实的空间,兴许时间也并不是相对的……”
    丹歌还在说,而风标已经窜出了这六长老的布局,去大殿狭开了一道门缝朝外面的天空看了看,折回来时脸上堆满笑意,“你猜得不错,此时夜还很深,我们还有较为充足的时间继续我们对于‘君子六艺’的颠覆。
    “到我们从那肠道重新出现在这里,我们已经完成了对于‘御’的颠覆,加上之前的‘礼’、‘乐’、‘射’,我们已经颠覆过半,单剩两项了。”
    风和道:“剩下两项为‘书’和‘数’。射有五中射箭技艺,御也有五中驾车技艺,而书,也有六书,也就是六种造字法:象形、指示、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显然只会更难啊!”
    这时候砚龟胥师说话了:“许慎《说文解字·叙》中说: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
    “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讬事,令长是也。
    “而这还只是造字,更有识字、书法、作文,这‘书’涉及广泛,其中的任何一样颠覆,都不是易事。其中最为简单的,当是写字,写字固有章法,闯了章法就是颠覆。”
    丹歌皱眉,“按着这布局的尿性,会不会是全考一遍?”
    “哼!”天子一哼,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有得熬了。一片文章要作多久?而一片颠覆的文章又要作多久?!我们可以先预定杳伯他们三五年的野外生活了。”
    “我总觉得不会那么难。”胥师道,“以我自然通达的对于墨笔的感受来说。”
    “借您吉言。”子规拱了拱手,已经迈步走向了布置着“书”挑战的位置,文房四宝摆在一个矮几上,并没有任何有关于题目的提示。
    “这……”子规扭头看向了胥师,既然这个砚龟能通灵墨笔,或许它能感悟到一些线索。而胥师此时正在闭目沉思,显然在接收子规眼神之前,这胥师就已经在试探着通灵勾连,给众人寻找线索了。
    不就,胥师猛然睁眼,“找,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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