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研究人员嘴上虽然没什么抱怨,但谢迎春能感觉到,这些研究员心中多半是有怨言的,不过他们都没有荀秋生教授的胆子,敢直接同谢迎春发作。
    在谢迎春刚入学时,荀秋生教授就已经在精密制造系教书了,还带过谢迎春的课,虽说谢迎春现在牛逼得一塌糊涂,但在荀秋生教授眼里,谢迎春依旧是一个学生,顶多就是一个厉害点的学生。
    当老师的还不能训一训自己曾经的学生?
    荀秋生教授因为谢迎春对精密制造系的项目不上心而生了好几天的闷气,某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实在气不过了,愤愤地同自家老伴说,“这个小谢,真是太偏心了,土建系那边没给她职称,她把土建系那边的项目看得贼重。电子信息系的事儿我就不说什么了,项目好歹也是我们精密制造系给申请下来的,哪怕现在已经单独辟出去了,也同我们系里藕断丝连。制导系算啥?人家喊她帮忙,她就屁颠屁颠过去了,自个儿申请下来的项目都没见她那么上心过!明明是我们精密制造系走出去的学生,却和精密制造系这边的关系最淡,看看她这两年做出来的成果,哪个能和我们精密制造系扯上关系?”
    他老伴儿笑呵呵地说,“哪个和你们精密制造系扯不上关系?反正我们化工系这边一说起来就很羡慕你们精密制造系,复学第一年就挖掘出这么能耐的一个人才,目前已经算是国防科大的中流砥柱了吧。哪个系说起你们精密制造系来,不得真诚地夸一夸?”
    荀秋生教授怎么会听不出他老伴儿这话里的揶揄?
    他越发生气了,“怎么夸?夸我们精密制造系风水宝地?培养出来的学生厉害,但就是不做我们的老本行?是不是你们都在看我们笑话呢?”
    他老伴一脸促狭的笑意,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你想多了,我们羡慕你们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学生,羡慕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看笑话?现在的国防科大,系与系之间都挺独立,你们系里走出来的这个小谢算是一个怪胎,和你们精密制造系、还有土建系、制导系、她自个儿负责的电子信息系,关系都不错,我听说她和银河巨型机实验室那边的关系也挺好,还有化工系……”
    “这么年轻的一个系主任,同这么多院系的领导都把关系打好了,手底下的本事是真厉害。你可千万别狗脾气上来就去人家跟前拿乔,原本你们精密制造系就不怎么受人家的待见,万一你这狗脾气上头,跑到人家门口一通狂吠,不久彻底把人给得罪了?”
    “就算不离开你们精密制造系,那我估摸着之后也就是代代课批批作业了,说不准电子信息系招收的第一批学生到来之后,直接就把你们系的教职给辞了。能拉关系就拉关系,再说了,人家在你们精密制造系挂着那么大一个火车项目,虽说前段时间没怎么操心,但也得体谅体谅。”
    “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同志,七五项目拿下来的头一年都在野外,第二年就遇到了制导系的项目,还得完成国.家对水利工程项目建设的要求,另外还搞了计算机操作系统,成立了新的院系,我听说连孩子都顾不上管,她先生也是,整天出差,被经济系那边当成老黄牛一样用,虽说职称嗖嗖往上爬……家里的俩孩子听说全是爷爷奶奶带。”
    “现在制导系的项目完成了,计算机操作系统也搞出个大概来,水利水电工程的项目前阵子不也说差不多都做完了,学校还打算给个表彰?接下来就剩下你们精密制造系的那个项目了,你别着急上火,人家的项目,心里肯定有数,七五还有两年才结题呢,说不定人家接下来的两年都在干这个。那谢主任在有本事,也是一个肉.体凡胎的人,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你还能把人给掰成好几瓣用?”
    这些道理,荀秋生教授心里会不明白?可道理懂归懂,生气也是真的生气。
    听自家老伴儿又是吓唬又是劝解,荀秋生教授心里勉勉强强压住火气,没去找谢迎春的茬,打算看看谢迎春接下来计划干什么。
    你忙别的项目的时候,精密制造系这个项目能晾着不管,现在别的项目都忙完交差了,你要是还不管精密制造系这个项目,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既对不起精密制造系内那些同你并肩奋战的研究员,也对不起国.家和组织对你的信任!
    荀秋生教授心里憋着一股气,第二天早晨老早就醒来了,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索性拎了吊在窗户外的鸟笼去遛鸟,结果出门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带着丈夫孩子出来运动的谢迎春。
    他拎着鸟笼从谢迎春旁边经过,瞅了谢迎春一眼,‘哼’了一声,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谢迎春原本已经抬起手来打算打一个招呼了,结果见荀秋生教授是这反应,她又把手给收了回去,问于泽,“刚刚那个是不是精密制造系的荀教授?我瞅着应该是啊,咋见到我之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哪儿招惹他了?”
    于泽想到最近在国防科大内听到的那‘精密制造系培养人才留不住人才’的流言,温馨提醒谢迎春,“可能是因为你忙着别的项目,冷落了你在精密制造系申请的项目,所以对你有点意见吧……”他本意是想劝谢迎春,不要偏心偏得太明显,可没想到谢迎春的脑回路有点清奇。
    只见谢迎春缩了缩头,说,“那我最近还是少去精密制造系好了,他黑着一张脸怪吓人的……原本我还打算去同荀秋生教授说说给八五做准备的事儿呢,只能拖后了。”
    要是让荀秋生教授听到谢迎春说的这番话,准能气到三魂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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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反正没妈
    精密制造系是去不了了, 但会议还得照常开,重载火车的项目也得接着推进。
    谢迎春给精密制造系内同她常联系的老师打了个电话,让那老师带着整个项目组的人到电子信息系来开会。
    谢迎春总算想起自个儿还有这么一个项目, 跟着她做项目的那些研究员都快激动得哭了,他们还以为自个儿被大佬遗忘在脑后了呢!
    时隔这么久, 大佬终于想起了他们,这种感觉简直不要让人太兴奋!
    一群人美滋滋地跑去电子信息系的大会议室,等谢迎春来了之后,立马同谢迎春汇报了整体的研究情况以及各自的研究进度。
    谢迎春整体上还是很满意的, 她带的所有团队中,精密制造系的研究团队最为争气,实力最强, 不像别的团队那样缺了她就容易出各种问题……只是她恍恍惚惚间觉得自个儿做错了。
    错哪儿了?
    起先谢迎春还没想明白, 后来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
    她变成了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人!
    当初的她不就对杜秀梅这种损有余而补不足的行为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她也变成了这种损有余而补不足的样子!
    意识到自个儿变成曾经最讨厌模样的谢迎春决定好好弥补精密制造系的团队。
    她在会上同那些研究员说:“我之前被其他项目牵绊着,没亲自跟这边的项目,只是在宏观方面把握一下大方向,现在有时间了, 之后的绝大多数精力都会放在这边,同大家共同进步。另外呢, 提前和大家透露个消息,我打算以电子信息系的名义,和精密制造系联合申请卫星研制项目,如果大家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可以来报名,如果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也不要急,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学, 这项目大概是八五的规划了。”
    研究员脸上齐刷刷地冒出了一排问号,转而就是狂喜。
    他们之前抱怨谢迎春,纯粹就是因为谢迎春当了他们这边的甩手掌柜,不像在其它课题组那样上心,让精密制造系的研究团队感觉自个儿被谢迎春给抛弃了……除此之外,谢迎春身上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槽点,甚至于说,满满都是优点。
    一方面能把握整体研究进度的大方向,一方面能给他们提供充足的研究经费,还不会随便干涉研究人员的想法,鼓励所有研究员都展现自己的长处……这样的标准放在其他课题组,那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学术负责人。
    可有其他课题组做对比,精密制造系的人对谢迎春心里是有不满的。
    但这会儿听谢迎春说之后的时间都会紧跟这个项目,还会再接精密制造系相关的项目,大家心里的那点偏见瞬间就没了,反倒是开始体贴谢迎春。
    有人说,“谢教授是真的忙啊,也挺不容易的,项目太多,责任太重,根本负责不过来,有些项目急有些项目缓,咱搞列车研发,肯定没有人家那些研究国之重器的要紧,谢主任去做那边也是应该的。”
    还有人说,“谢教授连家里都顾不上呢,也太不容易了。”
    也有人冷眼看着这些墙头草,心里吐槽个不停,“当初就数你们这些人骂的狠了,现在一个个在这儿装什么胸怀宽广慈悲为怀体贴大度?”
    纵然都是教授,那也有等级之分的。
    资格老、面子广的教授就能接到各种大项目,来自于国家的,来自于各大国企的,估计省级的项目都看不上眼,可若是一些年轻的教授,能接到项目就求之不得了,没有评上教授的副教授、讲师之流,要么是根本接不到项目,要么就是接到一些经费少得可怜的项目,还有一些人是索性抱着自己身边的金大腿一步步往出头熬……同谢迎春和于泽这种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顺利的人根本没法比。
    精密制造系那些留校任教的老师也都没有谢迎春和于泽的这好命,只能一点一点累积自己的名气和资本,也会面临接不到项目的问题,借着谢迎春的项目,他们一边可以提升自己的能力,一边可以累积自己的资历,一边还能蹭着谢迎春的项目拿点儿奖,最最最重要的是不缺科研经费,多么美的事!
    更别提谢迎春还是个申请项目的狂魔,重载列车这个项目还没有做完,就打算申请新的项目了!
    遇到这种积极上进的大佬,当然是得死死抱着大佬的大腿,大佬一人得道,自个儿跟着升天。
    荀秋生教授还在琢磨该如何委婉地同谢迎春说一下,精密制造系也是你的家,结果就发现谢迎春在精密制造系内的口碑实现了逆风翻盘,那些原本说起谢迎春就一脸郁闷的研究员这会儿居然说起谢迎春是满面红光,嘴上满是说不尽的激动,唾沫星子恨不得吹到谢迎春身上去。
    关键是,这种反常的情况并不止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就仿佛一夜春风吹来,谢迎春变成了精密制造系的香饽饽!
    荀秋生教授实在好奇发生了啥,就拉出一个自己课题组的年轻讲师问,“谢迎春最近是不是又搞什么事儿了?怎么我这两天频频听你们说起她?”
    那个年轻教师对谢迎春的敬佩就如同滔滔江水般不绝,一说起谢迎春,满脸敬佩顿生,慷慨激昂地说,“谢主任真是我们精密制造系走出去的亲闺女啊!她那么忙,都没忘记我们精密制造系,她亲自牵头搞重载列车,还说要给我们精密制造系申请一个百亿级别的项目,和卫星制造相关的!荀教授,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去借书了,得在谢主任申请下这个项目来之前,把自己的专业能力提上去。谢主任这么相信我们,我们可不能拖她的后腿打她的脸。”
    荀秋生教授眨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摆手让那年轻教师先走。
    他回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端起茶杯来痛饮好几口,突然就笑出了声。
    “我就说嘛!小谢人那么好,怎么可能忘本?她就是之前太忙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都是小谢自个儿申请下来的项目,她那么认真的人,怎么会不上心?只不过是排了个先后顺序罢了。”
    有了谢迎春的带领,重载列车项目的研究进度突飞猛进,接连突破了好几项关键技术,研究团队士气高涨。
    等到这一年结束的时候,当初规划的重载列车所有部件都已经设计完毕,谢迎春带领团队将设计图交到了科技部,由科技部牵头组织中铁集团负责研制一代重载列车。
    等研制成功时,已经又是一年黄叶飘飞的季节。
    家里的两个小崽子已经上小学了,大概是谢迎春后期盯着这俩兔崽子学习的缘故,这俩兔崽子虽然各有各的缺点,但成绩倒是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顽劣。
    据任课老师所说,于繁和于亨姐弟俩最喜欢在课堂上开小差,这俩也不打扰别人,就是姐弟俩一块儿玩,今天搞个这个,明天搞个那个,花样层出,他俩没想勾搭别人,可别人一看到他俩玩的那些新鲜玩意儿,就被勾得丢了魂儿,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姐弟俩身上。
    为了让姐弟俩消停点,谢迎春去了学校一趟,请年级主任把姐弟俩分到不同的班,起先还稍微有点效果,可没过几天,姐弟俩就找到了新的乐趣——不能一起玩,那就各玩各的,下课后互相比比,看谁玩得更有趣!
    原先这姐弟俩只是祸害一个班三十多个小朋友,现在变成了祸害两个半六十多个小朋友,原先只是一个班主任告状,现在两个班主任上门来告状,谢迎春和于泽天天给人赔笑脸,实在烦了,回头就搞了个男女混合双打,把姐弟俩好好收拾了一顿,给松了松筋骨。
    姐弟俩原先还硬撑着不顾,酱骨头太倔,愣说自己没错,把谢迎春气得够呛。
    谢迎春直接把于泽连带着两个孩子都撵出了家门,气得眼里含泪,吼道:“你们都出去自生自灭去!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孩子!”说完之后,她给于泽捕捉痕迹地丢了个眼色,然后就‘嘭’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于泽对谢迎春的把戏心领神会,这是谢迎春唱红脸,让他跟着唱白脸呢!
    这个他在行!
    于泽整理了一下衣衫,用袖子给姐弟俩擦了擦脸上的泪,说,“你们把你妈气成这样,爸也没办法。看你妈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你们就在门外等着吧,爸得回系里办事,你们自个儿惹出来的问题自个儿解决。”
    于泽说完之后,‘慈爱’地摸了摸姐弟俩的头,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楼梯的时候转了个身,就藏在了楼道里的储物间,他知道谢迎春会在家里盯着两个孩子,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姐弟俩走丢了怎么办?
    于繁和于亨在门口抽抽搭搭地哭了好一会儿,谢迎春就靠在门板上偷听门外姐弟俩的动静,她跟着也心焦,可这次是狠下心来要治治姐弟俩身上的毛病,也就没心软。
    于繁猖獗,于亨蔫坏,谢迎春担心再不根治这毛病,姐弟俩会走上歧途。
    她使出了堪称‘杀招’的驱逐令,还让于泽也不能帮,哪能想到姐弟俩脑子活,在门口哭了一会儿,发现谢迎春好像真的不要他们了,于繁苦累了,用手给于亨擦了擦泪,说,“弟,别哭了,没妈就没妈,咱妈不也没妈么,她不过得好好的?咱就算没妈没爸了,还有爷爷奶奶老姑老姑夫胜子舅舅和胜子舅妈呢!姐带你找咱奶去!”
    谢迎春隔着门板听到这些话,肺险些给气炸。
    第103章 黄鹤西去
    于繁带着于亨去找于泽他妈哭了好半天, 哭得老太太都跟着掉泪了,揪心地问,“你们到底怎么惹你妈了?让你妈发这么大的火?你妈脾气性格那么好, 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肯定是你们闯大祸了吧!快和奶说说, 奶带你们给你妈道歉去。”
    于繁:“……”
    于亨:“……”
    姐弟俩的口才不知道遗传了谁,刚才同于泽他妈一通描述,愣是把自个儿说成了什么都对的三好宝宝,把谢迎春说成了哪哪都是错的狠心妈, 本以为这样说就能把自家奶奶拉到自个儿的阵营,就算不会帮着他们同谢迎春打擂台,好歹也会袒护他们一些。
    可于繁和于亨哪能想到谢迎春在家里的超凡地位。
    要是没有谢迎春, 哪有如今的于泽, 哪有如今的于家?
    谢迎春帮了于家这么多,对老两口也是发自内心的好,于泽他妈怎么可能被于繁和于亨的话给蒙蔽了?
    于繁和于亨虽然心眼儿多,但到底年岁不够,手段太稚嫩, 他们俩编出了一大通对自个儿有利的话,本以为能将自家奶奶的心拴在自个儿这边, 哪知道于泽他妈一句都没信,心里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俩兔崽子到底干什么事儿了,把谢迎春气成这样?她刚刚隔着楼都听到了谢迎春的吼声,估摸着整个南海苑的人都听到了。
    于泽他妈取来一块毛巾, 蘸了温水,给姐弟俩把脸上的鼻涕和泪痕都擦掉,然后才说, “都先别哭了,奶带你们同你妈说去。你妈最是不待见不听话、爱闹腾的人,咱也都是讲理的好孩子,有什么话就同你妈好好说,明白了不?你妈能当大学生的老师了,还能欺负你们两个小学生?别同你妈耍心眼儿,耍不过的。”
    于繁和于亨一人抱着于泽他妈的一条腿,苦巴巴地说,“奶,我不走。”
    于泽他妈顺势就卖起了惨,“你们不知道咱家谁说了算?奶和你爷爷住的这房子都是你妈给买的,你们觉得奶和你爷爷能护得住你们俩么?你们要是这样,奶更不敢留你们了。你妈不要你们俩,是想吓唬吓唬你们,让你们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并且好好改,你们这样执迷不悟,万一你妈真生气了,奶和你爷爷还有你太奶奶,都得被撵回松原去!”
    于繁和于亨一听,也不敢再抱着于泽他妈的大腿不撒手了。
    于泽他妈见自个儿的衣裳上沾了这俩兔崽子的鼻涕,回屋换了条裤子,还看了一眼自家婆婆,见自家婆婆睡着,同老太太说了声,“妈,迎春儿训孩子呢,我过去劝劝,给她也消消气,让这俩兔崽子也安安心,要是于泽他爸怀来,您和他说一声,我中午在那边同迎春儿一起做饭,做好了给您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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