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一束清冷昏暗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射进来。
    窗外寒风凌冽呼啸,室内只有一丝凉意。
    恩禾抱着被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半蹲着身子往沙发那挪了挪。
    借着窗外的月光,熟睡中的男人侧躺着,安静地闭着眼,眼窝深邃,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睑下牵出一圈阴影,鼻梁俊挺如峰,五官的轮廓也愈发立体,在朦胧的光芒下慢慢清晰。
    恩禾很少见到宋越川的熟睡中的一面,硬朗的眉骨下少了分寡淡薄情,多了分温柔。
    以前她对他图谋不轨的时候,宋越川最头疼的就是她偷偷溜进他卧室。
    恩禾抿唇偷笑,最后还不是栽在她手里了。
    她动作很轻地拆开被子盖在宋越川身上,正欲收回手的时候,眼前的人忽然伸手,干燥温热的掌心轻扣住她的手腕。
    恩禾被这家伙吓了一跳,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她眨巴眼,狐疑地看着他,“我吵醒你了?”
    宋越川睁开眼,安静无声地注视着她,黑如鸦羽的眼睫很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薄唇微张,沉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恩禾抿唇,大发善心地拍了拍他身上刚刚加上去的一层被子,故作镇定道:“担心你着凉,特意来送温暖。”
    女孩的声音软绵绵的,虽然看起来镇定自若,但眼底还是有被撞个正着的局促。
    宋越川勾唇轻笑,心脏像是被浸泡在一股温热的水流中,酥酥麻麻。
    恩禾侧目看了眼窗外,天依旧是一片深沉晦暗的蓝色,她收回目光,淡声道:“现在还早,你可以再睡会。”
    说完,恩禾正准备起身,宋越川却没有松手,握着女孩纤细的手腕往胸口一带,恩禾躲闪不及,身体直直撞向宋越川的胸膛,猝不及防地跌进他的怀里。
    恩禾的鼻尖堪堪碰到某人坚毅的下巴,距离他的嘴唇,就差一丁点距离。
    两人就是这样女上男下的姿势,恩禾有些懵,双手撑着宋越川的胸膛,隔着单薄的家居服就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声,频率也一下一下传递到她的掌心。
    男人灼灼滚烫的鼻息暧昧地萦绕在鼻尖,恩禾努力调整着呼吸,脸也不受控制地红了一瞬,小声问:“你、你想做什么?”
    宋越川眼尾轻挑,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臂则环上她腰际,轻而易举地翻转过身体,将恩禾拥入怀中。
    他勾着唇笑,声音磁沉微哑:“陪我一起睡。”
    两人从未这般亲昵过,恩禾的手抵着他的胸膛,微仰着脑袋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她不服气的微翘着唇瓣,小声哼哼唧唧道:“宋越川,你别忘了,你还在考核期呢。”
    宋越川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收力,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喉间低低嗯了声,随即一本正经地开口:“给媳妇暖被窝算不算加分项?”
    他自然而然地给她改了称呼,叫她媳妇,恩禾愣了下,顿时心跳如擂鼓,一声高过一声。
    她面红耳热地去推宋越川箍在她腰上的手,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亏她刚才还觉得这家伙有改变,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恩禾只要一靠近,宋越川就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不仅不好好说话,还喜欢对她动手动脚。
    挣扎无果,恩禾泄气,不甘心地开口:“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一定会是你媳妇?”
    宋越川眼睫微敛,终于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疏懒姿态,难得正色:“因为...”
    恩禾微仰着脑袋看他:“因为什么?”
    宋越川低头,薄唇贴近女孩莹白柔软的耳畔,压低了声线有种沙沙的质感,醇厚又具有磁性。
    那三个字也随之清清浅浅飘进恩禾耳朵里。
    宋越川说完,气氛静了好半晌,久到他以为怀里的人已经熟睡。
    静谧的客厅里,恩禾的困意涌上来,她没再反抗,乖乖窝在某人怀里,像是抱着一个大暖炉。
    她的眼睛缓慢地一闭一合,带着淡淡的困倦,声音轻似低喃。
    “宋越川,你要说话算数。”
    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亦或者他们走过多么漫长的岁月,都要很爱很爱她。
    这一觉似乎格外漫长,恩禾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某人抱回了卧室的大床上。
    不远处的窗帘半拉开一扇,窗外天光大亮,冬日的暖阳已经高高悬在空中。
    恩禾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脑子终于开机,摸过手机一看,已经是上午九点,好在今天不是她值班。
    恩禾一边磨磨蹭蹭地穿衣服,一边小声吐槽宋越川,也不叫她起床。
    起床后,恩禾趿拉着拖鞋,一时半会没找到自己的袜子,于是跑出去打算问问宋越川。
    厨房的门正关着,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恩禾歪着脑袋一看,便瞥到某人背对着她正在做早饭。
    恩禾随即收回目光,终于在阳台的位置看到自己的小熊袜子。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挂在那里了?
    恩禾从衣架上拿下来,才发现袜子干干净净,还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
    看来某人的积极度还挺高。
    恩禾抿着唇偷笑,穿好袜子正要去厨房帮忙,当经过客厅时,她无意中的一瞥,目光却猛地顿住。
    高高大大的黑色实木置物架上,恩禾的视线落在那一排摆放整齐的相框上。
    而照片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她。
    第一张照片,大四那年,全班同学一起拍的毕业照,恩禾穿着宽大的学士服,头顶着学士帽,站在女生第二排中央的位置,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干净,犹显稚嫩的眉眼间笑意盈盈。
    这张照片恩禾也有一张,只不过时间过去三年,她早就忘了自己将毕业照放在哪里了。
    第二张照片,是她身穿志愿者服参加活动的时候,距离有点远,照片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所以并不清晰。
    恩禾目光微顿,就连呼吸都变轻变缓,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时候她应该在b大读研,经常跟着医疗队伍去做志愿者,只是很少有拍照记录。
    当看到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有她研究生毕业时,在学校大会堂里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的照片。
    而拍照人的角度就存在于观众席里。
    再往后,就是她回到a市,在福利院帮小孩体检的画面。
    当看到自己穿着婚纱的单人照时,蒙蒙的水雾渐渐模糊了恩禾的视线,眼眶酸酸胀胀,含了一圈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汹涌溢出。
    研究生毕业那年,她在人群中看到的那抹身影,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宋越川真的来过,而且就在台下的观众席里。
    三年里她切断了与a市相关的一切,刻意的封闭自己,不去想,不去听。
    原来在她难过的在这些时间里,他同样小心翼翼呵护着她的尊严和骄傲。
    敢去b市,却不敢真的见她,只能混迹在人海中,远远地看她一眼。
    三年来宋越川无数次往返于两地之间,独自一人前来,不敢惊扰到她,又悄悄离开。
    恩禾的手摩挲着照片上的女孩,温热潮湿的泪水也越淌越凶,单薄纤瘦的肩膀轻轻颤着,哭得无声无息。
    直到身后走来一个人,牵着她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宋越川。
    恩禾的后背贴靠着身后那堵坚实温暖的胸膛,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清冽好闻的气息浅浅地弥漫在周围,熟悉得让人鼻子一酸。
    恩禾垂眸,看到男人环在她腰上的手,轻轻覆上去。
    宋越川低头,动作很轻地亲了亲恩禾通红潮湿的眼睛,气息温柔又克制:“为什么哭?”
    恩禾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太没出息,于是急忙抹掉脸上的泪痕,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道:“我那天上台发言的时候,你就在观众席对不对?”
    宋越川唇角微收,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因为这个哭鼻子?”
    恩禾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尖,眼眶里的水雾还未完全退散,“那你怎么不早点来追我。”
    原来宋越川也是个胆小鬼。
    宋越川却长久地没有说话,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弓着,脑袋低低地埋在她颈间,薄薄的唇瓣微动:“恩禾,今年除夕夜,我们一起过。”
    恩禾破涕为笑,语气闷闷的,还有点小傲娇:“好啊。”
    ....
    周一一早,宋越川先将恩禾送到医院,目视女孩进了电梯间,才打转方向牌回公司上班。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来,宋越川垂眸扫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清隽的眉眼间情绪极淡,随即将手机丢在一边。
    此时的医院里,钱管家正抱着手机将那串号码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打过去,明知道对方接的可能性非常小,但碍于老爷子的脾气,钱管家丝毫不敢怠慢。
    宋卫国就坐在轮椅上,心脏支架手术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他年事已高,恢复的时间格外漫长,每天除了在病房待着,唯一的出行只能靠这张轮椅,只有钱管家会忠心耿耿,推着他出去晒晒太阳。
    “怎么样,这小子还是不接电话吗?”宋卫国抬眸看向钱管家,眉心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喜怒难辨。
    钱管家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侧,连忙安抚:“少爷应该在忙,或许忙完就会接电话了。”
    “老爷子,您现在身体要紧,要时刻注意情绪。”
    至于宋越川是不是真的在忙,宋卫国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
    这次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宋卫国才终于服老。
    宋氏跟丰英投资的争斗如今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宋卫国不断纵容宋靳言,无非是想借他的手,逼宋越川回来,然而宋越川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似乎铁了心要跟宋家断绝关系。
    宋卫国一想到现状就气得胸口痛。
    如今警方已经开始调查宋靳言,宋氏也牵连其中,宋越川丝毫不退让,眼里早就没有他这个爷爷。
    宋卫国骄傲了大半辈子,如今却迫不得已放下脸面,来找恩禾。
    神经内科的接诊室门外已经有病人早早地过来排队,宋卫国则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
    恩禾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走廊里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在意。
    前面的病人接诊完,轮到宋卫国时,钱管家毕恭毕敬地将老人推进来。
    恩禾抬眸看向宋卫国,精致清丽的眉眼间无波无澜,似乎在看待一个普通病人,淡声道:“请问您哪里不舒服?”
    面前的女孩镇定自若,看上去并不知道他来找她的目的。
    宋卫国紧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但表情看上去依旧很严肃,沉声说:“我今天来这找你,不是来看病的。”
    恩禾抿唇笑了笑,情绪极淡,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宋卫国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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