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那是你不知道政府办事儿的效率。
    季小冬上辈子没少给相关部门打交道,她所在的科研机构,也算半个“体制内”, 那效率……
    赶早不敢晚,季小冬说:“提前把东西备下,总比到时候没有强。”
    “冬冬说的对。”王荣花对季海明说:“不是有句老话儿么,宁肯人等地,不能地等人。咱带大伙儿干,可不能临时抓瞎。”
    “我也没说不去啊。”季海明被说的有点恼火:“我一句话,咋招来你们娘俩这么多话。”
    被“围攻”的季海明忽然升起一个心思,家里俩女的,天天叨叨叨,家里要是再来个小子,会不会站我这边替我说话。
    万事皆可联系到生儿子。
    正在和王荣花商量明天上城细节的季小冬,根本想不到跟她一臂之隔的季海明目前沉浸在何等奇葩的脑回路中。
    “明天你跟我爸一起上城。”季小冬跟王荣花说,她对季海明的应变能力太不放心了:“咱们兵分两路,开完单子你们去钢厂谈价格,我在乡政府接着谈贷款的事情。”
    王荣花回答的很痛快:“行,都听你安排。”
    当天晚上,季小冬早早睡了,季海明拉着王荣花唧唧咕咕要生儿子。
    王荣花压低声音骂他:“冬冬在旁边呢,你不能等她上学去再说?!”
    “咱家房子太小了。”被阻了生儿子大业的季海明跟王荣花商量:“冬冬也大了,再有了老二,回来住不方便。抽时间咱再盖两间屋。”
    “好啊。”王荣花说:“先挣钱吧。”
    季海明嘿嘿一笑:“咱明天不就是去挣钱吗。”
    “你说这个贷款。”王荣花跟季海明说:“我再一想啊,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咱从银行借出来,有利息吗?咱还钱是不是还多了?反正都得还,咱有钱干嘛要借。”
    “这个……”
    季海明脑袋瞬间卡壳,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了点。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脑袋简单有脑袋简单的快乐,季海明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你得相信咱冬冬。”
    “睡觉睡觉。”
    聊天聊不下去,季海明翻身拉被子睡觉。
    王荣花也不指望他,自己想来想去,觉得得问问季小冬。问不明白,她睡觉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大清早,鸡刚叫了两遍,季小冬就被王荣花摇醒了。
    “这才几点。”季小冬揉揉眼,看了眼床头上的表——恍惚不到六点。
    “今天不是要上城吗。”
    “那也用不着这么早啊。”季小冬打了个哈欠:“人家能上班吗。”
    季小冬翻身准备继续睡,被王荣花强行掰过脑袋。
    “冬冬,我问你。你昨天说那个从银行贷款,有利息吗?”
    “当然有。银行又不是做慈善。”
    “那咱干嘛要贷。”
    王荣花直接在季小冬床边坐下来,一副坐住了深聊的架势。
    季小冬眨巴眨巴眼。
    “啊~!”
    这觉是睡不成了。
    为什么“学生”不是太笨就是太好学,季小冬烦躁的揉揉脑袋,把脑袋揉成了个鸡窝,求给个“正常版”的学生吧!
    “快点,你说说。”王荣花边说边推季小冬:“咱这不是亏本吗。”
    “不会的。”
    季小冬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钻出来:“一个是我们不能把所有钱都投进去,要留出日常的流动资金。再一个,是会越来越通胀,即便还利息,算下来我们也是赚的。第三个,是我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还怎么跟乡里哭穷。”
    “咱有钱干嘛要跟乡里哭穷!”王荣花听了有点不高兴:“早几年咱家那么不好过,也没跟谁哭过穷!”
    王荣花的“骨气”让她觉得这么做有点没脸。
    “妈啊。你太淳朴了。”
    “是不是变相说我笨!”
    “不是,不是。”季小冬赶紧找补,给王荣花解释:“换个说法,互利互惠,乡里需要咱这么做,来跟它互利互惠。”
    王荣花听不懂,她不在那个位置,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外人怎么说也难以理解其中的关窍。
    季海明更不懂。
    而给他们批条的颜长民,则一听就明白了。
    乡里日子也不好过,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季小冬这是给乡里送“典型”送钱来了啊!哭穷(划掉),富民典型!
    听听,合作社!农民、合作、社!这几个典型的字,想都不用想,看一眼就让人想起人民公社!
    组织村里的老百姓们一起劳动,一起干活,一起挣钱,按出资多少和劳动成果(草莓产量)分账,这是什么?!你说这么具有人民公社和社会主义气息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我们社会主义在经济领域的伟大探索!看着就比什么这公司那集团那些一听就是资本主义的东西的顺眼。
    人民公社时期,最极端的时候,喊出过“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要社会主义没错,可它社会主义全是草,大家也吃不饱啊。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饭都吃不饱怎么建设社会主义。
    所以人民公社,在有人怀念有人唏嘘有人拍掌欢呼的声音中取消了。
    但是吧,那句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形式上的人民公社虽然取消了,但大家心里的“人民公社”,一时半会儿还消失不了。
    这会儿,季小冬坐在旁边沙发上,听颜乡长对电话那头银行的人说:“这是社会主义的苗啊!社会主义的苗!你们银行能放着社会主义的独苗苗不管,去管那些什么什么的资本主义苗吗?!你们还是不是人民银行,还是不是社会主义银行!”
    季小冬心里暗暗擦汗,瞧瞧人家这觉悟,瞧瞧人家这理论水平,瞧瞧人家这大帽子小帽子一顶顶“嗖嗖嗖”的往外飞。自己,嗯,见贤思齐,进步空间还恨大。
    颜乡长打完电话,红光满面跟季小冬说:“银行同意了,下午我们一起去。”
    “谢谢颜叔。”
    季小冬一边笑眯眯的感谢颜乡长的帮助,一边琢磨颜乡长方才“现场教学”的教程,组织了一下语言,跟颜乡长说:“颜叔,我们家把所有钱都投进去了,再贷这么大一笔款,还贷压力恨大啊。”
    “不过你放心,压力再大,我们都要先保证乡亲们的收入,不会挪用乡亲们的半分钱还贷。”季小冬说得大义凛然:“我爸妈都是党员,都是村干部。一定要让乡亲们先富起来,再考虑自家的荣辱得失。”
    你看,你快看,季小冬心里大声喊,这么好的同志,乡里难道不感动吗,不给点表示吗?
    “我们村,一定会成为咱乡里,不!一定要成为咱市里、咱省里的富民典型!”
    “你好好干,当个全国的富民典型也不是没可能。”颜长民笑道:“人民公社时期有大寨,现在出个牌坊村,也不稀奇。”
    “颜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季小冬马上顺着颜长民递的梯子网上爬:“我们村都是小老百姓,想做全国典型,少不了咱乡里的支持啊。”
    “乡里的支持怎么够。”颜长民说:“我们平安乡,才有多大能量。”
    还是不肯把话说死?
    季小冬心里暗暗挑眉,是要我先揭盖子?
    也罢。
    我是民他是“官”,领袖说无产阶级革//命性最强,我什么都没有我怕什么啊。
    乡里顾虑多,我们又什么顾虑。
    想到这儿,季小冬定了下心思,跟颜长民说:“颜叔,我们牌坊村和咱平安乡是一体的,我们家跟您这边,也一样。我们家贷款给乡亲们盖大棚,能挣钱就行,说实话,我爸妈都是平头百姓,典型不典型对我们来说也没太大作用。”
    颜长民不表态,微笑着听季小冬往下说。
    “万一还不上银行贷款,资金断了。”季小冬说:“我家多少还有点家底儿,牌坊村那些人,日子可怎么过。到头来,还不都是乡里的麻烦。”
    “咱乡里也困难。”
    季小冬已经“开诚布公”谈了一大通,作为牌坊村的直接上级,虽然不一定一损俱损但肯定一荣俱荣的平安乡领导颜长民,把盖子又揭开了一点。
    跟季小冬说:“现在税收分开,咱乡里的企业又常年亏损,乡财政难的很,吃饭都成问题。”
    季小冬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绕来绕去,绕这么大弯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穿成破产老板的花瓶老婆[九零]》
    第45章
    “是的, 我知道,乡政府也不容易。”
    季小冬一副心有戚戚感同身受的样子,顺着颜乡长的话往下说:“我们村老校长现在在乡里教书,上次回家遇到他从家里往学校里背干粮咸菜, 说乡里的小学好几个月工资没发了。”
    季小冬说:“我之前买钢打听信息的的时候, 也听人说, 听说现在乡(镇)办企业效益都不好, 不但没法交税, 还得让乡里给补亏空。大头都让上边收走了, 咱乡财政才有几个钱, 这些都是用钱的地方。”
    颜长民连连点头, 大生“知己”之感。
    他遇见过很多人, 一提起政府都吧啦吧啦, 觉得好得不得了,其实那么多人要吃饭, 要生产,要工作, 像乡这一级的基层, 要啥没啥,工作不是想的那么容易的。
    颜长民说:“你能理解乡里的难处,那再好不过了。”
    季小冬心里暗笑,话题聊的这么深入,终于开始直球点我了?
    季小冬目的本就在此,这时候没必要装傻充楞装听不懂。
    既然对方点了,自己当然要“一点就透”。
    本来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过第一次,大家都有点拘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以后办起来, 便亮堂多了。
    “乡里的难处也是我的难处。”季小冬说:“牌坊村跟咱平安乡是一体的。县里还好一点,到了市里、省里,谁还知道我们牌坊村,不都是平安乡代表了。”
    “再往上。平安乡也没有了。”颜长民说:“到了国家层面,谁还知道平安乡,能有宁泽市的名号就不错了。”
    季小冬顺着颜长民的话开玩笑打了个哈哈:“等到冲出亚洲,冲出地球,大家都是中国人。”
    哈哈。
    颜长民也笑起来。
    他听明白了季小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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