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骂得那样有力,吓得林波波仓皇而逃。他连头都不敢回,却在心里觉得自己赢了。
    这就是个婊子!
    她嘴巴这么毒,无非是被自己戳中了心事,她也知道裙子穿那么短不好。
    林波波漫无目的地流浪在街头。停泊区的空气都让他感觉窒息,这里没人懂他,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不跟老板娘吵架是为了体面,不跟婊子一般见识。他觉得自己就像他爸,他爸最后连电话都不给他妈打,不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林波波怀揣着自以为的骄傲,坐在街头。捡垃圾的老太从他跟前路过,他朝老太喊:“去你妈的!”
    老太吓得脚步踉跄。
    林波波就哈哈大笑。他捡起饮料瓶,扔到老太的麻袋里,夸奖道:“你很懂,懂事,以后我去了光轨区,不会忘记,记你的。”
    他扭曲地认识世界,对新闻里的一切都持有怀疑态度。他只相信阴谋,网络上传的越是高深莫测的阴谋,他越是深信不疑。他对大人物有种崇拜心理,那种强权角色——傅承辉就是他的偶像。
    网上说傅承辉二十岁出头就成为了黑豹狙击手,成就了现在的黑豹,又在南北战争中力挽狂澜。林波波看得心潮起伏,他也认为督察局都是黑豹的走狗,什么狗屁姜敛,这些人全是无名小卒,他们都听候傅承辉的调遣。傅承辉在联盟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光轨区督察局侦破了一件小案子,林波波也要归功于傅承辉。他沉迷于那些自相矛盾的小道消息,从不自我查证。他认为自己掌握了联盟真相,这让他再也看不到别人,他已经“聪明”到了最高境界。
    他是这里唯一清醒的人。
    林波波决定搞点事情,让傅承辉注意到他,让黑豹注意到他。他天赋绝伦,血统高贵,他要回到自己真正的“家”。然后他在卖冰棍的商店跟前,看到了吴琼花。
    * * *
    晏君寻把圆拆分了,沿着图上一块一块的小区寻找。
    凶手是个独居青年,不善言谈,有口吃,目前最有可能做的工作就是出租车司机。晏君寻怀疑他在丽行里的工作也是司机,这个职业能让他避免和人交谈,又能靠近白晶晴。
    “他还可能有过猥亵方面的不良记录,”晏君寻顶着太阳,拧开水,“口吃让他无法自信地跟女孩子聊天。”
    “这些小区都没有正规的停车场,”时山延拆开冰棍的包装袋,“但是他第一次把受害者带回家,为了方便事后转移尸体,也会把车停在家附近。”
    晏君寻涂黑他们所在的位置,这让他有了新的发现。
    五个受害者的住处连起来像个五角星。
    晏君寻把空水瓶丢进垃圾桶,又沿着五角星画出了圆。他盯着这个圆,想起阿尔忒弥斯和小丑。
    晏君寻戳了下中心,说:“我们去这里。”
    天气热得不寻常,山那边已经蓄起了阴云,有种雨水爆炸前的宁静。
    * * *
    卧房的门开了,林波波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不时回头看眼易蜓。
    易蜓在这燥热的天气里濡湿了衬衫。她坐在卧房里,一动不动,目光沿着窗口向外望,能看到风扇背后的铁栏杆,但是更外面的东西就看不清了。
    她试着听外边的声音,但这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
    易蜓不再叫了,她已经明白隔壁很可能没有人住,为了保持体力,她变得格外安静。
    易蜓乖顺的样子取悦了林波波,他高兴地看看电视,再看看易蜓。这让他想起和白晶晴的生活,那时白晶晴也总坐在房间里,陪着他看电视。
    白晶晴挺好的,可惜是个婊子。白晶晴拉过他的手,喊他哥,说要和他私奔,却又跟钢材老板睡觉。她对林波波说爱,林波波相信了,那是他遇见最懂他的女人,但是他找到了白晶晴和钢材老板的视频。
    他妈没说错。
    婊子都贱,他不该对白晶晴那么好。
    林波波甚至有些懊悔,他对白晶晴太好了,好到暴露了他当时的伤心。侧写师能看懂吗?他还给白晶晴擦拭了身体。
    如果白晶晴不是个婊子就好了。
    林波波想到这里站起来,又焦虑起来。他觉得自己得抓紧时间找形体老师,等他这次成功后,他的名声会更响亮,到时候大家都来采访他,他爸说不定也能看见他。
    林波波神游起来。
    他爸是个工程师,但是他却成了了不起的犯罪大师,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爸会开心的。不仅如此,他还击败了侧写师,傅承辉也会被他所吸引,他可以进入黑豹,开始真正为联盟效力。
    林波波坚信傅承辉会注意到他,因为这是他收到的“内部消息”。今年3月就有人在网络上找到他,对他的战绩了如指掌,还对他赞不绝口,并且告诉他,自己是黑豹的测评官,专门来寻找他这样的沧海遗珠。
    “如果你能把事情再搞大点,”对方语气鼓动,“就能进入黑豹了。你想进入黑豹吧?指挥官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林波波的心情又好了,他看向易蜓,觉得她十分可爱。他在那漫长的注视里,发觉易蜓端正的身姿。他终于想起来,易蜓是跳芭蕾的,她是个现成的形体老师。
    “你,你好,”林波波站起来,有种觅得良师的激动,他为自己的聪明而感慨,“你真好!”他挤进卧房,拉起易蜓的手,磕磕绊绊地说,“你教我站,站直。”
    他想自己也可以学学芭蕾,很简单。
    林波波拽着易蜓,让她转起来,学着以前男同学的样子:“你跳一个,告诉我怎,怎么做就可以了。”
    易蜓久蜷的腿部微肿,麻感让她站不稳。
    林波波皱起眉,把易蜓拽直,加重语气:“你怎么搞得。”
    他在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母亲的力量。
    “站直!”林波波觉得自己的身体内充满力量,以往都是在教育猎物时才会这样,他变得威严了,“我让你站直!”
    易蜓站直的样子很滑稽,可是她的肩背和脖颈的弧度都很优美,那是久练芭蕾后的含蓄美丽。林波波逐渐觉得易蜓的完美就来自于芭蕾,他试着吸起肚子,挺直胸膛。
    他拙劣的模仿像是一只正在鼓气的青蛙。
    “我坐得太久了,”易蜓细声说,“跳不了……”她说着就抹起眼泪,仿佛被林波波的威严震慑到了,“我可以教你怎么站直,”她饱满眼泪的眼睛小心地望着林波波,“形体很简单的……你……你肯定能学会。”
    窗外的太阳不知不觉消失了,风卷动着地面上的垃圾。林波波拉上轻飘飘的窗帘,为了形体学习决定让易蜓再活一个晚上。他认为自己很快就能学会,变得像上等人一样优雅。他有那种血统,不需要太费力。
    林波波甚至专门打开了音乐,他重复着收腹,挺胸这两个动作,在房间里顾盼自雄。他学得很快,因为易蜓对他相当崇拜。当他重新走回镜子前,明显觉得自己变了。
    林波波觉得t恤不合适,他想再穿上爷爷的西装。但是他没忘记告诉易蜓:“我是光轨区的人。”
    易蜓瑟缩在卧房内,对他投以钦羡的目光。
    她是那样弱小又可怜,只能在自己的阴影下发抖!
    林波波像个成功人士那样,对易蜓随意地招手:“你过来。”
    易蜓已经发觉这个人脑子不正常,她在门内露出苍白讨好的笑,笑得像哭。她内心惧怕走出去,这栋房子正在吞没她,但是她已经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易蜓光脚走出来时差点滑倒,她狼狈地扶着墙壁,在林波波几步外停下。
    林波波感觉他妈附在了他身上,那种权威感令他兴奋。他能操纵一切!所以他指着脚边,对易蜓说:“你跪在这里。”
    易蜓沿着墙壁跪在那里。
    林波波却照着她的脑袋搡了一把,把她搡到地上。他高兴地说:“我让你跪倒这里,你怎么听不懂!你过来,跪,跪好!”
    易蜓抹着脸上的泪水,爬回原位。她在这个活棺材里,俯贴着地面,不断着默念着妈妈。她能忍,为了外面溜跑进来的那缕风,她都能忍。
    这个世界很美好的。
    这是她妈妈说的。
    易蜓坚信她能活着。她不肯松开这口气,不然她怕自己会疯掉。她把眼泪擦干净,林波波指哪里她跪哪里。她太顺从了,顺从得让林波波忘乎所以。
    林波波说:“你跪在这里,不许动。我要换衣服。”
    易蜓慌不迭地点着头,她受惊般地看着林波波,用眼睛告诉林波波她绝不会跑。
    林波波再度欣赏着自己的身姿,他和易蜓一高一低。易蜓已经变得没有气质了,有气质的是他。
    这就是教育的力量啊。
    林波波志得意满地退后,在音乐里花哨地转过身,走向爷爷的卧房。他被自己即将拥有的成功冲昏了头脑,这不怪他,他已经等了太多年。
    易蜓想到了学校的田径赛,枪声爆响的那一刻,大家就弹了出去。她看到玄关,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易蜓感觉腿很酸,但是她会很用力。她发觉自己又泪流满面,可是她没有擦,她只想跑。
    林波波拿出西装,在脱t恤前又看了眼易蜓。易蜓跪得很老实,他便撩起了t恤。
    就在这一刻,外面已经黑下去的天空爆出一声雷鸣。暴雨要来了,易蜓爬起来就跑,她跌跌撞撞地刮到了茶几,在痛叫里跌倒在地,但是她又迅速爬了起来。
    “骗子!”林波波扯掉t恤,发出怒吼,“贱货!”
    易蜓撞到了门边,她听见林波波的脚步声。这让她开始尖叫,在尖叫里拽开门锁。门打开后她扑了出去,楼道里很黑,她几步跳下去,在林波波的叫骂声里飞奔向外。
    林波波疾步追上去。
    易蜓在奔跑中踩空了,她没有翻下去,而是以惊人的平衡能力稳住了身体。她听到雨珠敲打铁皮门檐的声音,单元门就要到了。
    “救命,”易蜓转出拐角,“救命——”
    然而她的心却凉了,在下一刻爆发绝望的哭声。
    单元门被铁栏门锁住了,易蜓疯狂地拽着铁锁。暴雨遮挡了她的喊叫,她被林波波抓住了头发。
    “求求你!”易蜓惊恐地抓踹着林波波,想要扒住铁栏门,“救命,救命!”
    “我杀了你,”林波波神经病般地念着,“我要杀了你!”
    他扯着易蜓的头发往楼上拖。
    易蜓挣扎时发卡掉了,她握紧发卡。胡馨的发卡很冰凉,让易蜓在粗喘中爆发力量,她觉得自己疯了,但她不能回去。她在高亢的尖叫声里,把发卡对着林波波的眼睛扎了下去。
    “滚开!”易蜓厉声哭喊,“你滚开啊!”
    林波波眼睛剧痛,他也大叫一声,却没有松开扯住易蜓的手。他喊着:“贱货!”
    楼道内的窗户突然被踹碎了,林波波脖颈一紧,被拖住了。他眼睛看不见,在仓皇中胡乱喊叫,空出手朝后抓。
    楼道太狭窄,时山延勒紧林波波的脖子,把他放倒在地。地上的玻璃碎片被林波波踢飞,时山延拎起他的后领,照着墙壁撞上去。
    林波波在几下撞击后就昏了,他耷拉着脖子,还光着上身,时山延在他背上看到了粗糙的假文身。
    7345。
    晏君寻忽然从后抱住时山延的头部,把时山延顺势压在了台阶上。
    易蜓还没有从惊变中反应过来,子弹就射在了她侧旁的铁栏杆上。她这次叫不出来,只能失声般地抱住头。
    “目标出现,”7004把口香糖送进嘴里,对着耳机说,“见到001们真高兴——可以射击了。”
    雨声在铁皮檐上砸出撒豆声。
    主理系统撒了谎,黑豹派遣的7004早就来了。
    这是个圆环游戏。
    第64章 雨水
    林波波住的旧楼其实是空的, 这是易蜓的求救得不到回应的真正原因,7004指挥的观测手在对楼高顶上观察林波波很久了。
    时山延在雨水的潮湿味中闻到了虚燃弹的味道,他拽起晏君寻向上跑。铁栏门发出“哐当”的撞击声, 虚燃弹被丢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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