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若初瞬间清醒过来,沉声道:“你闻到香气了么,这附近好像有奇怪的药物。”
    孟如川此时凝神细细体察,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不过似乎与常见的毒药或者是迷药完全不同。
    闵七闻言也急忙四下查看,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香气的源头,隔着幔帐禀告道:“公子,是找到了一簇新开的不知名野花。那香气似乎能惑人心神,催生情欲。看着不像是有人故意施放,许是这野泉边上伴生之物。”
    正说话间,江咏歌居然掀起了幔帐,直接跳到了符若初所在的温泉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符若初这边的池子本来就不大,三个人一起顿时显得拥挤。她正要出言责怪江咏歌,他那边明明又大又宽敞,好好的没事往这边挤什么,却听见一阵刺耳的尖利啸声响起。
    江咏歌面色一变,低声提醒:“小心,高手向我们这边来了!”
    “那你还不快穿好衣服去接待高手,往我这里凑什么!”符若初终于是忍不住撂下一句抱怨,拽过一条大布巾将自己湿淋淋的身体包好,拉着孟如川走出温泉。
    江咏歌委屈道:“我现在内伤未愈,根本不是来人对手,不往你这里求保护,还往哪里去?”
    符若初收了心思,镇定吩咐道:“闵七你先去招呼一二,若无敌意,早点打发了便是。”
    孟如川用传音入密低声提醒道:“听着像是邪道高手方从流,此人四处劫掠美少年为鼎炉修行邪术,不是什么好人。”
    第49章 除此恶人
    虽然孟如川说这话的语气很淡然, 符若初却能隐约听出不寻常的情绪波动。就像以前孟如川毒伤痛楚时故作淡定不愿意让人察觉的那种隐忍,她完全可以感觉得出来。
    “他与你有仇?”符若初问了一句,“如果是, 我帮你,将他的命留在这里,可好?”
    “咳咳,的确有仇。”孟如川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却没有料到公子初会如此表明态度。
    “你是我的人, 若有人欺负你, 我肯定要打回去才解气。”
    “那是几年前的事,那会儿我还不认识你。”孟如川苦笑。
    符若初也笑了:“我是讲道理的人么?这方从流既然曾经惹过你,现在你不方便出手, 他又撞了过来,扫了我的雅兴,岂不是自寻死路。”
    “那就有劳公子为我报仇了。”孟如川跟随符若初进了帐篷,本意是要履行一下侍从的本分,帮公子初换好衣裳。
    谁料却被符若初赶了出来:“穿好你的衣服,在外守着别让姓江的乱来, 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果然江咏歌也追了过来,身上胡乱裹着衣服, 就要往符若初的帐篷里面躲藏。
    孟如川伸手一拦,不客气道:“江公子,非礼勿视,公子在帐内更衣, 您已经穿的齐整,切莫搅扰。”
    江咏歌本来就有点心虚,见孟如川拦着, 虽然仗着自己的武功硬闯也行,终究还是暂时忍耐了,不成真硬闯。毕竟他还指望公子初带着的人能帮忙抵御强敌。
    那边闵七已经带着影卫与方从流交上手了。
    符若初暗中吩咐闵七,对方从流不必客气能杀直接就杀了。
    那方从流到这会儿还没有意识到已经上了符若初的死亡名单。他本是想来猴儿泉边上采集一种天然催.情的野花,以便他行龌龊事的时候助兴。谁知遇到了一队人马,看起来像是出门在外的富贵人家。他本想避开,却被孟如川和符若初精致俊秀的容貌吸引,顿时色.欲熏心,这才铤而走险。
    没有想到遇见硬茬,这队人里有闵七那种高手,还带着影卫,二话不说动手就打。
    任方从流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一堆人往死里整他。他只好弃了兵刃,乖乖投降:“是在下莽撞,不该硬闯宝地。不过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何必逼人太甚,我走还不行么?”
    “谁说素不相识,谁说没有仇怨?”符若初此时已经换好了干衣服,见方从流服软,她却没打算给他活着的机会,直接吩咐,“闵七,杀了他。”
    闵七觉得这方从流从一开始看公子初的眼神就不对,当然是不打算手软,得了吩咐顿时挥刀就砍。
    方从流目露凶光,原地暴起,洒出了一片寒光。这是他保命的暗器,无差别攻击在场所有人。本来他服软也是为了降低对方的戒备之心,想着若是对方好说话,放他走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再找机会染指美少年便是;若对方不给活路,他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谁知那个美少年居然直接下令诛杀,方从流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何时惹过对方,莫不是他好色之心显露的太明显,让对方察觉才起了杀意?顾不得探寻究竟,他只能使出杀招,垂死挣扎。
    孟如川当年就是被这招伤过,暗中已经提醒符若初小心。方从流眼神一变的时候,符若初已经与孟如川手挽着手,后退了几步,躲开了那些银针的攻击范围。
    江咏歌反应也快,直接扯下上衣一卷,挡开了大部分银针。不过他有内伤,一动武,立刻就露出了破绽。
    方从流揪住这个机会,欺软怕硬,直接往江咏歌这里突围。
    符若初看江咏歌咬牙苦撑了几招,这才慢悠悠吩咐道:“闵七,帮忙把这个姓方的宰了吧。”
    方从流怒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的名号,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何不肯放过我?”
    江咏歌刚才本来是有点心软,不太懂为何公子初非要取人性命,后来这姓方的欺负到他头上,他也恼了。这姓方的假装服软求饶,还敢用暗器伤人试图逃跑,看美男子的眼神那么龌龊,一定不是好人。该杀!
    江咏歌强压内伤,下手不再留余地。再加上闵七等人助阵,三两下已经将方从流再次打翻在地。而且这回直接将方从流的穴道给点了。
    闵七更是干脆,趁着方从流无法动弹,直接用利刃划破了其咽喉,不留隐患。
    那边闵七带着人清理战场,从尸体上搜罗有价值的东西自不必提。
    这边江咏歌又找了一套干净衣服穿好了,跑到公子初面前,虚心请教道:“符老弟,你为何非要杀这人,莫非是真的有仇?”
    “孟郎说与他有仇。”符若初轻飘飘说了一句。
    江咏歌嫉妒之心瞬间暴涨,埋怨道:“就听这官奴一句话,你就随便杀人么?公子初,这里是南昭而非北燕。这姓方的究竟什么人什么来路,岂能是你随便就杀掉的?他明明并不是刺客,也似乎与你我素未谋面。”
    符若初看了一眼孟如川。
    孟如川当然懂得公子初的意思,好整以暇的解释道:“回禀江公子,这方从流是邪派高手,性好男色。虽然是南昭人不假,却也毁了不少良家少年,这等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刚才若不是公子初的人帮忙,这恶徒对江公子痛下杀手,岂不是就得逞了?”
    一提起好男色,摧残美少年这事,江咏歌心中一阵恶心。他能够接受男人之间的感情,却忍不了强制的那种非你情我愿的关系。
    孟如川的话,江咏歌无法反驳,不过他心内不爽,嘴上也不留德,奚落道:“孟如川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莫不是当初你也是因此与这恶徒结仇?”
    这话就有点阴损了,符若初听着不高兴,反驳道:“我们劳心费力,为你们南昭除了此等恶人,江公子不表功不发赏,还揭人疮疤是何用意?”
    公子初越是维护孟如川,江咏歌越是意难平,赌气道:“我自然要上表圣上,将来给符老弟发个赏。只是你的孟郎啊……怕是过去经历了不少事,不少人。值得么?”
    符若初正色道:“我与如川之间的事,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他是我的人,他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当然值得。”
    江咏歌嘴角歪了歪,不说话了。在他看来,公子初兼职无理取闹,而且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嘴上说的正当,实际上肯定两人早已经如胶似漆怕是什么出格的都做过了。
    孟如川却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私下里对符若初解释道:“公子,我虽然与那方从流有仇,却没让他得手。当年我打不过他,受伤被他擒住,后来寻机跑了。”
    “你不用对我解释那些,那些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我不在意的。我在乎的是方从流现在已经死了,你心中是否可以摆脱这个梦魇,会否能感受到报仇之后的轻松愉快?”符若初很认真的问,“如川,我说过,我的人,我会尽力护着不让他们委屈。你信我,才会告诉我,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希望以后我能为你做更多。”
    她这样说着,又握住了孟如川的左手,那里有一道贯穿手背与掌心的新疤痕,她轻轻揉搓着,满是怜惜的说道:“江咏歌之前对你的那些伤害,我都记得呢。刚才他与方从流交手,我真恨不得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才好。你会否觉得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不够大气没有容人之量?”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公子,谁敢说公子半句不好?”孟如川笑吟吟的回答,任由自己的手被紧紧攥在公子初的掌中,“公子,江咏歌也挺可怜的了,您从他身上榨了那么多银子,还不够解气么?”
    符若初一本正经道:“银子只是利息,你这伤疤当时有多痛,他打你的那一掌,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在另外的房间,孤零零自己运功疗伤的江咏歌忽然又打了个喷嚏,总觉得好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后背隐隐发寒。
    “公子看起来像一个软软的包子,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若是敢碰公子或公子的人,怕是会吃亏一辈子。”孟如川开了一句玩笑。
    符若初故作嗔怪道:“好啊,如今你也敢调侃我了?你不会是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吧,今晚还不乖乖到我房里伺候着?”
    孟如川忽然收了笑容,抽回手,双眼凝视公子初,沉声问道:“公子当真对我有那种意思么?”
    “如果当真是有,我命令你,你便不会反抗么?哪怕你并不喜欢男子?”符若初忐忑的发问。
    孟如川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答道:“如果是公子,我想我一定不会反抗的。可若换了别人,我拼死也不会从命。”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你放心吧,我不会逼你。只是我有时忍不住对你动手动脚想入非非,你若觉得不舒服,便赶紧提醒我。切莫像之前几日那样故意冷落我,可好?”
    “好。”孟如川回答的很干脆,心内却满是羞愧,公子初坦荡的对他说会看着他想入非非,而他呢,根本不敢提他那些荒唐的梦。
    当晚孟如川辗转难眠,许是泡温泉时那不知名的野花闻多了,身体总觉得莫名燥热难以平静。
    符若初也不太好过,小腹忽然坠痛难耐。经历过一世的她自然知道,她这是月事初临的征兆,忙嘱咐月香拿来需要的物品,外加早已备好的止痛药丸。
    符若初修习的星月门星宗心法,有一条便利,能将月事控制在一天之内,集中让经血迅速流净,最长不会拖到第三日。不过那集中的一日,大量失血,行动不太方便,最好是能卧床静养,再辅以止痛滋补的药物,调理一番身体才不会亏损太多。
    这事月香早得了姜后提前嘱咐,东西早早都准备妥当。如今见符若初也从容不迫,丝毫未有少女初潮的慌乱,不免啧啧道:“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想奴婢当年吓得要死,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绝症呢。”
    符若初却想的是别的事:“以后我每月总要病上一两日了,而且怕是要裹胸才好遮掩身体。医圣传人给的药方已经配好了吧,快拿给我,还是趁早吃了,将嗓音变了,免得惹人生疑。”
    第50章 症结所在
    往后几日, 符若初推说在温泉那日湿淋淋吹了山风着了凉,身体不适,便是赶路也都躲在车内不见人, 到了住宿的地方也是只让月香服侍,回到房内用餐,晚上早早就寝。
    任江咏歌上蹿下跳的,她就是不搭理,说是怕过了病气。便是孟如川, 也让去了外边骑马, 不叫一起坐车了。这一点让江咏歌略微平衡。
    到了越州地界的时候,符若初终于“病愈”恢复过来,只是她的嗓子却哑了, 声音不如以前那般清脆,听着倒像是少年变声之后。
    孟如川以前很喜欢听公子初说话的声音,现在乍然变了,心内无端有点遗憾,不过随即又想,公子初总会长大的, 再过几年身量长开又高又大,或许还会蓄胡须, 不会总是如现在这样温润可爱的外表。
    那一次去龙隐山药芦找医圣传人问诊,孟如川虽然站在院子里偷听了几句有关嗓音变哑的药物之事,可是这一会儿他全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毕竟他从未质疑过公子初的性别。哪有女子,敢公然与男子一起泡温泉?再者那可是北燕的嫡皇子啊, 岂能是女子?
    越州这片地界往南去是崇山峻岭,山岭之中多雾瘴,虫蛇鼠蚁滋生, 条件恶劣。在这里生活着南方蛮夷诸部。那些部落不服教化,各部落之间也会为了有限的食物和资源争斗不休,若遇到了灾害,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成帮结伙出山抢掠。
    自从南昭在越州设了州府,派了重兵把守南境,南蛮诸部才逐渐被打的怕了,轻易不敢出山滋事。南昭花了这么大力气不为别的,越州这里气候比江南更好,雨水丰沛,稻米一年能熟两季,还盛产茶叶。如果经营得当,或许能变成第二个鱼米之乡。
    符若初直到亲眼见了那一片片稻田,那满山的茶树,心内自然是更加羡慕。羡慕南昭得天独厚的领土,羡慕这里的百姓勤劳智慧。
    越州多山,不似江南平原。在这里种庄稼要开出梯田,每一层田地弯弯曲曲窄窄一条,如阶梯一样依次到山顶。山顶的土地也不浪费,有种茶树果树的。当地有句谚语,“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说的就是这里的山上都有泉水,从来不愁浇灌之事。
    在山顶随便一挖就能出泉水,一层层沿着梯田的沟渠向下浇灌,省时省力。比北方用水车引水,或是肩扛手提浇灌田地轻松简便太多。
    符若初注意到,在这里田间地头工作的多为女人和老弱,街面上摆摊子的也都是妇孺。青壮男子都不知去了何处?
    她不免好奇的问孟如川:“如川,这里怎么少见男子呢?莫不是男人都在学堂里读书?”
    孟如川以前来过越州,大致是知晓这边情况的,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越州征兵和徭役比江南腹地重,南境与南蛮诸部之间时有小规模的冲突,南昭驻军一直缺人,从未满编。还要不断修建、加强各种防御工事,徭役也很重。这些都需要男丁。我听说当地人为了逃避兵役和徭役,有钱的就拼命供男丁读书,没钱的家中生了男孩,养到十一二岁就销户送去庙里,出家了自然就断了世俗,以此逃避兵役徭役。实际上到了岁数,这些男子还是会偷偷娶妻生子。直到超过了兵役和徭役的上限年龄,这些男子才会还俗,各回各家。
    寺庙自然也不能白养着那么多人口,用了不少方法圈占了土地,或者是接受信徒举家‘捐献’的土地,自然不用纳税,让僧众耕作自给自足。所以越州这里虽然良田万顷,稻米能熟两季,赋税却远不及江南腹地。”
    符若初大致了解了情况之后,又去请教江咏歌:“江兄,越州这里的官员更亲哪一边?”
    江咏歌笑答:“越州的军权虽然握在摄政王手里,不过在这里当官太苦太难,会巴结人的早就去了江南富庶之地。如今这位府台是在朝中实在没有门路,才安稳的干了五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江兄以为这里当官难的症结是什么呢?”
    “南蛮骚扰,赋税难收。除了茶叶,也没什么能卖的东西,吃盐都要靠从沿海运输,比江南贵了不少。”
    “此地与巴蜀一代比起来,又如何呢?”
    “自然不如巴蜀那边,是南昭比较穷困的州府了。巴蜀那边连接着西南外邦,那些外邦常年高价购买我们南昭的物资,全都走巴蜀那条路运出去。而越州与巴蜀之间隔着重重大山,时不时南蛮从中作梗,根本走不通。”江咏歌有些疑惑道,“符老弟,你身为北燕人怎么这样关心越州的事情呢?”
    “我们来越州,不是为了寻那件宝物么。别的事情,我只是有感而发随便问问。”符若初才不会一下子就进入正题,倒要看看江咏歌对这些事是否上心。否则她上赶着献计献策,人家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凑的心思,岂不是贴了冷板凳,无法达到最佳效果。
    江咏歌总觉得公子初话中有话,于是耐着性子说起了正经的事:“符老弟果然是行家,随便一看,就发现了问题。你也看到了,这里环境好,本来粮税应该很高,却因为交通不便还有南蛮的事情,最后搞成如今这样。好处全便宜给了寺庙的大农庄,这里在册的男丁也逐年减少,女户特别多。招赘养婿,女婿平时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只在庙里念经,如此下去,自然是官员难做。若是南蛮摒弃前嫌联合在一起,边境危矣。”
    “这事不该是摄政王担忧的么?”符若初好奇的问,“难道圣上也发愁?”
    江咏歌苦笑:“此事朝中早有议论,有人上表提了一个法子。摄政王觉得还算可行,但是其中难点是清缴寺庙田产这一项。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摄政王爱惜羽毛不会做的。这时候摄政王倒是知道搬出圣上来了,几次三番暗示,让圣上下旨派人,到越州把寺庙里的那些假僧侣和田产清理出来,恢复人口和赋税。”
    “这事情不难,找到德高望重的僧人,编一套考核的标准,限期让僧侣参加考核,考不过的勒令还俗。”符若初并不是信口胡说,男丁出家躲避徭役和税收,进而田产捐为庙产不缴赋税,这种事在北燕也曾盛行一时。那时是母后综合各方良策,说服了北燕的高僧,这才得以推行出家考核之法。此法一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入佛门,没有通过考核的人限期还俗,立竿见影。佛门清净,世俗人口也增加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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