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双眼微微一眯,神色不善:“看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林福微笑:“不打无准备之仗。”
    秦峰哼道:“那你上奏的那些藏匿逃户的别院呢?”
    林福道:“不着急,别院就在那里,下官已经让人看着了,跑不了的,还是剿匪更重要一些。”
    秦峰哼得更大声:“你倒是都计划好了,特意等着本王来,给本王上套了吧。”
    林福转头拿过小吏手中的扩音器,秦峰一看这玩意儿都脑袋嗡嗡响,慌忙喊道:“你拿此物作甚!有话好好说!”
    林福就把扩音器又放回小吏手里,对秦峰说道:“当初下官兄长在青州运筹帷幄,剿灭为祸百姓的山匪,得比大功去了圣人的眼。难道楚王不认为剿匪是于国于民有益之事?下官给你送上大功,你难道不要?”
    秦峰心头微微一动。
    的确,有了剿匪大功,他在民间的声望定比秦峻要高得多。而且配合他剿匪的是广陵大营,秦崧改授益州大都督,扬州大都督职就空缺下来了,若是此次剿匪得力,父皇给自己授扬州大都督也并非不可能。
    “楚王既然不愿意便罢了,下官去就行。下官既能平叛,剿匪又有何难。”
    林福说着就要走,秦峰立刻叫住她,虽然还是狐疑她为何要送功劳给自己,但到嘴的肥肉不吃不是自己的作风。
    林福淡淡一笑,让小吏把扩音器送上,行礼:“那下官就静候楚王佳音。”
    秦峰扫了她一眼,把玩起手上怪模怪样的扩音器来,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当年本王向父皇求娶你,若是父皇答应了……”
    “不可能!”林福打断了秦峰的话,被膈应得不轻,也不维持表面和谐了,直接发大招:“像下官这般惊才绝艳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什么都要最好的。骑最烈的马,平最悍的匪,种最大的田,娶最美的人。”
    秦峰脸顿时黑如锅底,又抓着了林福一个字眼,质疑:“娶?”
    “咦,下官说的是‘娶’吗?哦,口误。是嫁最美的人。”林福故意将目光在秦峰脸上转一圈,抱拳:“楚王,下官告辞。”
    她这一眼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丑?秦峰被气了个仰倒,他想膈应膈应林福,没想到最后被膈应到的是自己。
    他这时觉得秦峥曾经有句话说得很对,女子该娴静,巧舌如簧不可取。
    被秦峰忽然想起来的废太子秦峥此时在黔州信宁县的宅子里,让仆从把几名自称行商实为说客的汉子“请走”。
    “峥哥。”慕容静疾步走进来,坐到了秦峥身旁,握住他的手问:“那些人是什么人?他们找峥哥什么事?”
    秦峥被废为庶人,流放到黔州,除了正妻叶氏,就只有育有一儿的妾室刘氏和育有一女的妾室孙氏以及慕容静跟来了。
    当初东宫那么多没有生育的女人,全都求去,只有慕容静一人愿意跟着来黔州,这让秦峥大为感动,到黔州后对慕容静更加偏爱。
    秦峥不知道的是,跟来黔州是慕容静深思熟虑许久的决定。
    当初慕容家倒台,她袖手旁观,现在的慕容家境况并不比黔州要好。至少在黔州,她有秦峥,在慕容家她什么都没有。
    不过如今这境况,无论是叶氏还是刘氏孙氏,都只想将孩子平安养大,争宠什么的,没兴趣也没精力。
    叶氏的娘家诚安公府原是想让女儿与秦峥和离,但叶氏到底放不下儿子,拒绝了。
    如今一家人安家在黔州信宁县,一座三进的宅子、几百亩良田,都是皇帝赐的。大富大贵是不可能再有了,好生经营要求不要太高,日子也还是比较好过的。
    前提是没有人作妖搞破坏。
    “你是说,前边来的那几个人是巂州来的?”叶氏皱眉确认。
    孙氏很肯定的说:“对,妾身听得真真的,郎主就是这么对慕容氏说的。”她还让刘氏帮忙作证:“你刚才也听到了吧,就是巂州来的。”
    刘氏点头:“大娘子,我还隐约听到了一句,好像这些人是罪人秦泓以前手底下的,来这里找郎主是要帮他东山再起。”
    “什么!还有这话?!”孙氏惊诧道:“我怎么没听见,真的假的?”
    刘氏道:“你刚才偷听的时候一惊一乍的,能听到多少,不是我说你,孙妹妹,你这性子得改改。”
    孙氏嘟囔:“我这不是惊讶么。诶,来的人真说是要帮郎主东山再起?”
    “我也没听得很真切,大意是这样……应该。”刘氏有些迟疑着说。
    孙氏就问:“大娘子,咱们郎主还真能东山再起?”
    叶氏沉默片刻,摇摇头:“不可能的,如今已经是咱们最好的境况了,还是圣人怜惜,否则如罪人秦泓那般去守皇陵,日子才真叫暗无天日。”
    孙氏刘氏沉默。
    “东山再起是想都不用想的,否则只会自取灭亡。巂州的人早不找来晚不找来,为什么这时候找来,他们的目的真是帮郎主东山再起?”
    孙氏刘氏对视一眼,一人问:“这个时候怎么了?”
    叶氏道:“朝廷如今正在招回逃户,查阅丁口,检括田畴,你们想想,哪个高门大户没有藏匿逃户呢?”
    刘氏瞠大了眼,惊骇道:“他们这是想让郎主帮他们转移朝廷视线?”
    叶氏皱着眉,又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太合理,若是藏匿了逃户,输铜认罚就是,何必搞出个大阵仗来。
    孙氏却不管那些弯弯绕绕,直接道:“大娘子,咱们定不能让郎主被这些歪门邪道蛊惑了去。不管什么原因,不能让郎主答应他们。”
    刘氏用力点头:“孙妹妹说的对。”又出主意:“大娘子,不如咱们把巂州那些人告到县衙去,让滕县令把人抓起来。他们既然是罪人秦泓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抓了准没错。”
    “对对对。”孙氏附和:“大娘子,咱们好不容易把日子过顺了,了再经不得什么波折,就算不为咱们自己着想,也该想想谨哥儿几个。”
    说到孩子,几个女人顿时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人毁了她们的生活。
    于是乎,虽然慕容静劝说过了但依旧对东山再起隐隐有些心动的秦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从上门来的滕县令口中得知那几人被他抓了。
    滕县令前来,一来是感谢叶大娘子的检举揭发,二来是问问那几人与秦峥说了什么。
    惊骇的秦峥:“……”
    看向妻子的秦峥:“…………”
    “滕县令不必言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叶氏笑得娴雅得体:“我们一家到了信宁县,多亏有滕县令多方帮助,才得以顺利安家。是我们该谢你才对。”说着向滕县令福了一福。
    滕县令赶紧侧开身,不敢受此礼,连忙说:“秦郎君和叶大娘子有所不知,那些人被滕某抓到后,立刻就有察事听子上门来把人带走了,还说滕某就等着升官吧。若滕某真能因此升官,全有赖秦郎君与叶大娘子。”
    他说着,朝二人郑重一揖。
    已经彻底傻了的秦峥:“………………”
    原来父皇一直让察事听子监视我,呵呵……
    第194章
    “皮都尉, 好巧。”
    “乌都督,是真巧还是特意在此地等着皮某?”
    益州城外云山酒家,是皮礼忠爱来之处, 休沐日在此处遇见他是常事, 巂州都督乌白是一大早就特意等在此处,不意外“遇见”了皮礼忠,也不意外皮礼忠毫不客气地拆台。
    皮礼忠此人是一员猛将、悍将, 打仗是一把好手, 但除了打仗,也能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没了蒙戟的关照, 就他这样的自大之人早晚要碰得头破血流, 这不,这就与新任的益州大都督把不和摆在明面上了。
    他也不想想,新任的大都督可是皇帝的长子, 最喜爱的儿子,益州大都督这等重要将领他凭什么与皇子相争。
    不过嘛……
    乌白在心里满意的笑。
    皮礼忠此番行事正中了他的下怀, 也不枉他费尽心思让人挑拨。
    “皮都尉自然知道乌某来要, 那乌某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乌白斟满一杯烧春放在皮礼忠的面前, 自己也端着一杯,“皮都尉真甘心将原本唾手可得的益州大都督拱手让人?蒙大都督高升后, 这剑南道还有谁比皮都尉军功更甚,还有谁比皮都尉更适合大都督之位?”
    他说着, 看皮礼忠把酒喝了,自己也一口饮尽杯中烧春,赞了一声:“好酒!”看向皮礼忠:“这好东西人人都想要, 但守不守得住就各凭本事了,皮都尉,是也不是。”
    皮礼忠把玩着酒杯,哼笑:“难道乌都督没想过也把好东西据为己有?你是下州都督,离大都督也就一步之遥。”
    乌白摆摆手,再把皮礼忠和自己杯子里的酒斟满,说:“皮都尉,乌某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若非蒙大都督提携,乌某也坐不到如今的巂州都督之位,论打仗,乌某比不上蒙大都督,也比不上皮都尉。”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皮礼忠哼笑一声,眉眼间尽是傲慢之色。
    “自然,自然。”乌白呵呵赔笑,心里却是万分的不屑。
    皮礼忠又与乌白各自喝了两杯酒,才说道:“说说吧,你找我肯定不仅仅是说这么几句废话的,你说我更适合益州大都督位,然现在益州大都督已经有人在上头,我适不适合又有什么用。”
    乌白凑近皮礼忠,低声说:“在下能帮皮都尉拿回益州大都督之位。”
    皮礼忠眉心一跳,四下看了看,又起身打开厢房门探头往外瞧了瞧,确认没有可疑人靠近偷听,才管好厢房门坐到乌白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你如何能帮我拿回大都督之位?”
    乌白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皮礼忠忽然就把佩刀往矮桌上一拍,威胁道:“你若是敢诓骗我,你今天就走不出这酒家了。”
    乌白嘴角抽搐,心里是很看不上皮礼忠,面上却是唯唯诺诺,说道:“乌某又不是闲得无事,拿此等大事来诓骗皮都尉。再者说,皮都尉英雄盖世,乌某又怎么敢诓骗皮都尉呢。”
    “这倒是。”皮礼忠志得意满地颔首,对“英雄盖世”的赞美很受用,但是佩刀还是放在矮桌上没有收回去,他甚至摸索着刀柄对乌白说:“说说看吧,你又什么办法。”
    乌白瞄了一眼那佩刀,低声说:“如今的益州大都督是个皇子,虽然人人说那位在西北戍边时勇猛非凡,能止小儿夜啼,让高姜国见之就逃。这话,你说是形容的定国公我信,形容一位皇子,我可不信。”
    皮礼忠哼:“我也不信!那位模样那般俊俏,西北的风沙能那么温柔吗?!”
    “正是呢。”乌白说:“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武人还是要能打仗。那位看着就是个绣花枕头,倘若真上了战场,他可就没办法了。”
    乌白放缓了声音,在皮礼忠耳边说:“皮都尉,假如那位在战场上出了什么纰漏导致战败,他还能当益州大都督吗?假如是你皮都尉力挽狂澜,你说,咱们西南边军是支持你还是支持那位?就算是圣人,也不能不顾边军的想法一意孤行吧。”
    “你是说……”皮礼忠挑眉。
    “就是这个意思。”乌白笑。
    “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儿。”皮礼忠瞬间就变得一脸不耐烦,“你什么时候也学着那些文人说话磨磨唧唧说一半了。”
    乌白再度嘴角抽搐,说道:“乌某是说,假如今冬有战事,咱们可以趁机在其中动些手脚,兵分几路作战,让那位领一路兵,使他战败,我们及时回援,这样不就可以借此机会撸了他的大都督之位了么。若是那位不小心死在战场上,更是一劳永逸呐,皮都尉。”
    皮礼忠笑:“战场上刀剑无眼。”
    乌白笑道:“正是。那位死在战场上,就是圣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所以……”
    “所以……”
    锵——
    皮礼忠猛地抽刀出鞘,眨眼功夫刀就架在了乌白的脖子上。
    “皮都尉这是什么意思?”乌白霎时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什么意思?”皮礼忠冷笑:“乌白,景南国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竟让你叛国!”
    “皮礼忠你……”乌白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煞白,指着皮礼忠说:“你竟做戏骗我?”
    “嗤……你能叛国,我为什么不能做戏?”皮礼忠恨声道:“我只恨不得杀了你,以你人头祭那些枉死的战场上的同袍!”
    哐当!
    厢房门从外门被推开,秦崧带着亲兵进来,乌白面白如纸,委顿在坐席上,呵呵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倒是我看走眼了,以为皮礼忠就是个莽夫,不想他做戏做得如此逼真,把所有人都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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