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愿意再回去。
    他不要人时便能将人轰地老远,要人时,一招手就能如愿,这是为什么?
    夏岫英眼中雾蒙蒙,“我,我是流民出身,没有郎主我早死在南下的路上,他不仅给了我食物,也给了我居所,郎主只是让我走,我在建康的居处他都没有收回,如今他说我可以回去,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楚姒放掉她的手,了然道,“原来我们是不一样的。”
    夏岫英沉默,只有眼泪还在流。
    楚姒抽下帕子,为她拭泪,“先生想回就回吧,我不拦你。”
    她不会再傻傻的求着别人,想走的她不会留。
    夏岫英对她磕了三个头,须臾摸出一张田契递给她,“殿下心疾用的药全是从益州运过来,这田契也是用冀州以北地产换的,殿下万不可给别人保管。”
    楚姒端详着田契,少顷叠好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夏岫英往下交代,“我手下有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都只听殿下的调令,如今我要走了,一千多人不能随我一起走,殿下自凭处置吧。”
    楚姒抱腿坐到地上,笑了笑,“你替我养了一千多人?”
    夏岫英惭愧,“都是从逃亡建康的流民中挑选出来的,殿下若嫌弃,也可让他们自行离开。”
    楚姒晃一下身,柔柔的望着她道,“先生为我养出了府兵,你是在为我做好事,我哪里会嫌弃?”
    夏岫英不敢和她对视,“我不在殿下身边,殿下往后要照顾好自己,岁禾可用,您尽可指派她。”
    楚姒轻启唇,“她会像你一样吗?”
    岁禾是她在宫中捡回来的,进公主府后就被她扔给夏岫英了,她很少用她。
    夏岫英点头,“殿下救她于水火,她视殿下为主。”
    岁禾曾是王皇后宫中的一个小宫女,因为打碎了一只琉璃碗,被王皇后下令杖毙,楚姒当时恰好过去请安,就顺手将人救下了。
    “她在门外吗?”楚姒问道。
    夏岫英朝外唤一声。
    一个人极快的蹿进来,她小跑着到她们跟前扑通跪倒,弯着月牙眼对楚姒笑,“殿下!”
    她生的玉雪可爱,圆圆的小脸上皆是崇敬,让楚姒心情倏忽一松,“你想跟随本宫?”
    “嗯嗯!”岁禾连连点头,她忙不迭道,“我,我想给殿下报恩!”
    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说话都不会绕弯,曲意奉承还不会,真挚的叫人不忍辜负她。
    楚姒摸摸她的头,“好。”
    夏岫英一走,公主府的人事调配全落到岁禾头上,岁禾虽然年纪小,但办事老道,与人打交道更是圆滑的很,不过几日就和府里人打成了一片。
    隔一日,楚姒入宫去请安,和司马骏说了那一千人。
    “既然收了一千多人,自然要将他们归编入公主府,”司马骏道,他瞧着精神很好,双目灼灼有神,但面色青黑,皮肤虚浮肿起。
    楚姒担忧的看着他,“父皇又吃了丹药?”
    司马骏慈爱的笑道,“阿宴那个狗崽子献上来的女人有点用处,她竟然能帮朕炼丹,以前的丹药朕吃了总浑身不自在,倒是她炼的丹药朕吃了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相信假以时日,仙丹一定能大成,到时连带着你们一起都能长命百岁。”
    长生只是传说,多的是吃丹药吃死的,楚姒怕他出事,软声劝道,“柳漪心术不正,父皇您别轻信她,您脸色不好,让太医给您看看吧。”
    司马骏摆摆手,“她敢搞小动作,朕立刻斩了她。”
    楚姒咬着唇。
    司马骏下了座,坐到她身旁,“朕从中军里抽一千人给你,凑个两千,这样你的府兵才是正经成型,不过你府里多是女子,也没有幕僚,府兵还是需要统领的,要不然朕给你调一个进府。”
    楚姒轻摇一下头,“儿臣有人选了。”
    司马骏试探着伸手在她头上抚一下,没感到哪里不适,但也很快收回了手,他极和蔼道,“襄华你也大了,朕估计留不了你几年。”
    楚姒小心握着他的袖摆,“儿臣才在父皇身边三年……”
    “还是小孩儿,朕再多留几年也没人敢说,”司马骏柔笑道。
    楚姒羞红了脸。
    司马骏褪下颈间的貔貅玉推给她,“这玩意儿朕带了十几年,听说能辟邪,你戴身上,朕安心。”
    楚姒听话的戴好。
    司马骏欣慰,他算算时间要去处理政务了,便道,“回去吧。”
    楚姒屈膝一下,俯着身退走。
    小年前一天,天晴了。
    奇香阁那边邀楚姒过去听经。
    楚姒洗漱过后,正见岁禾支着脑袋坐在廊下逗鸟,“你快把它逗死了。”
    岁禾缩手,跟她嘿嘿笑,“殿下,这雀子好玩。”
    楚姒拿下墙边挂着的剑,“奇香阁外蹲了人吗?”
    “早安排好了,只等殿下一声令下就能进去抓人,”岁禾拍拍胸脯道。
    楚姒深吸着气,提剑出了院子。
    她们走到奇香阁时,那院门大开,绿竹从里面出来,脸带着笑,嘴里也欢快的哼着小曲,直看到她们,她才绞着手俯腰给楚姒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楚姒随口问道,“怎么来奇香阁?”
    绿竹缠着腰边的缎带,眼睛四处乱转,“孚虚大师说殿下要来听经,奴婢想着也没事做,就做了些点心送来。”
    楚姒踏过门槛,温着话道,“你有心了。”
    绿竹忸怩着笑,“殿下好久没尝过奴婢的手艺,怕殿下忘了奴婢。”
    楚姒回身看她,“不会的。”
    绿竹格格笑,蹦跳着走了。
    楚姒也笑,自小到大的玩伴就算犯错,心底还是会念着她。
    院里摆了两张绵席,谢煜璟坐在右边,他穿的白色袈裟,手边放着一本经书和一把剑,见着她先对她双手合十,“殿下是先听奴说经,还是先跟奴比试。”
    楚姒走到桌前,伸手拣一块梅花香饼翻看,“你说。”
    谢煜璟拎着剑起身,“清晨还是练剑的好。”
    楚姒松手,任那块饼掉地上,她拔出剑,一翻身朝他刺去。
    谢煜璟避开,扬剑在半空中挽出数道剑花,他握剑的姿势、出剑的招数全是楚姒熟悉的。
    楚姒阴郁着眼看他近身,反手攻上去。
    谢煜璟只挡不攻,被她逼得节节后退,直退到墙边他突然放弃防守,任她刺过来。
    楚姒执剑抵在他胸膛前,沉声道,“谢煜璟,你竟敢戏耍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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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谢煜璟撕开人/皮/面/具, 艰涩道,“我没有戏耍你。”
    我只是想呆在你身边,哪怕掩藏了身份, 哪怕卑贱如狗。
    楚姒的目光冷冽如冰, 攥剑的手禁不住颤动,“本宫现在就能杀了你!”
    谢煜璟垂下头, 眉间有痛苦破裂出, 他缓缓的唤她,“阿姒……”
    “闭嘴!”楚姒赤着眼,手里的剑立刻刺出,直戳中他的胸口。
    她真的恨啊, 这一剑没有一点犹豫,疼的他顺着墙往地上倒,他一手撑在地上哑着声笑, 笑声慢慢变大,大的周围人都能听见。
    楚姒蓦地惊住,手一动就从他的伤口里拔回了剑,她极力保持着冷漠, “自己滚, 还是本宫叫人将你扔出去?”
    谢煜璟扶到墙边, 忍着痛起身, 他低眸看着脚边的花,那上面沾满了他的血, 红的热烈, 他说,“我没有戏耍你。”
    如果重来,他定不会这样做, 他只是太急切了,他想求她回头,捧她在掌心竭尽一生去宠爱,可她不信他了,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在怀疑,她把他当作洪水猛兽,唯有赶尽杀绝才会心安。
    楚姒赤着眼叫人,“岁禾。”
    岁禾跑过来,“殿下要我绑人吗?”
    墙边人煞白着脸,侧低着头仿佛随时会倒下,楚姒看着他,嗓音都控制不住发抖,“……把他丢出去。”
    岁禾扯了扯绳子,朝谢煜璟走去。
    “等等……”谢煜璟有气无力道。
    岁禾顿住,回头望了望楚姒,“殿下,他说等等。”
    楚姒绯唇紧抿。
    谢煜璟朝岁禾伸一只手,道,“你过来扶我。”
    岁禾撅一下嘴,不情不愿的掐着他的胳膊将他拎了起来。
    谢煜璟道,“我有点饿,你扶我过去吃几块点心。”
    岁禾凶神恶煞的瞪他一下,但还是搀他到了席边,旋即就将他一扔,正好摔在桌上。
    谢煜璟卧在桌边,胸前的血顺桌子往下流,他眼前发黑,手摸索到盘子上拿了一块梅花香饼往嘴里塞,他吃的很慢,吃到一半时,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入殿下府邸和阿英没关联,殿下不必记恨她。”
    他喘一口气,那饼拿不住掉下来,他费劲力气捡起,继续吃着,“殿下府里的点心就是比别的地方美味,尤其这饼里掺了红信石粉,酣香甜美的很。”
    楚姒怔怔地听着他说,视线里他的嘴角已有黑血涌出,她眼睛发酸,一个字都说不了。
    岁禾嗫嚅着声对她说,“殿下,他好像中毒了。”
    他咀嚼的吃力,嘴里皆是腥甜,胸前、桌子上都沾满了血污,他叹一声,抬手抹了抹嘴边,“这盘梅花香饼是绿竹做的,她已被皇后娘娘收买,殿下不死她不会善罢甘休。”
    楚姒眼中积着泪,仍然强作镇定道,“本宫凭什么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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