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殿,今日来了一位不速之。
    她身着碧色衣裙,发间别一支南珠步摇,悠悠香气很是怡人。
    星君在正殿处理事宜,她在旁整理文牍。祖云也在,他自顾自地躺在不远处的席上,看着自己携带的闲书。
    之烬走进来,三人都抬眼望着她。
    她只觉尴尬,转身走开了,许是怕脸上的泪痕未干,按惯例,去偏殿茶室取了茶叶,却不见器皿。
    方才好似见一女子在星君左右,本以为那女子是来参拜、禀奏或是议事的仙子。难道她在给星君奉茶?为何?
    之烬端着一盘茶点,看着祖云走过来。
    “你来作何?”
    他夺过她的承盘,随手拿起茶点吃起来,“味道一般。”
    “怎么,人间可好玩?”他看着她不悦的表情,不以为意,“你别进去啊,此刻你的星君有佳人陪伴,不易叨扰。”
    迷惑的她被祖云拉到园里的亭中。
    “那女子是何人?”
    “君子好逑之佳人呀。”
    “你就不能讲得明白些吗!她究竟是谁,到此作何?”
    “她是老药仙的孙女,与你家星君郎情妾意,待在一起还能作何。”
    她震惊之余,又对祖云的话半信半疑,便不再理会他,径直地向正殿走去,看到不敢相信的一幕。
    那女子靠着星君的肩,与他一起看着文书。
    “此刻信了吧?”
    之烬不顾他的拉扯,步上殿来,站在他们面前,也不知用的何种眼神看着他们。
    星君刻意垂下头,那女子倒是一惊,片刻后问星君,她是何人。
    他不答,起身去寻什么书籍了。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星君之随侍,他在人间的夫人,与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你又是何人?”
    她微微一笑,“我名宛柒,药仙孙女。”
    祖云又来拉她,她也不知怎么变得如此泼皮,竟然向他大吼,“滚!”
    他先是一惊,又和气地对之烬笑,真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呀。
    “休得无礼!”
    星君见她这般,有些发怒,“无我管教的日子,不知去哪里学得这些,回房好生反省。”
    他很少这般严肃对她,她不解,也很委屈,第一次朝他大声言语,“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她在你身边,为什么!”
    他脸色铁青,但也缓和道,“你先回房去。”他示意祖云将之烬带出去。
    之烬满怀苦涩,眼泪再次落下,艰难地布出正殿。
    “你莫伤感,空尘终归是在意你的。”
    “什么时候的事?”
    “你指的是宛柒?”他懒洋洋地走在之烬身边,不时看她的神色,“这个嘛……可能很早的事了,只是你不知情。”
    之烬回想着星君对她一贯的宠溺,却不知他也会对别的女子如此。
    “你走吧,我想睡一会,我困了。”她将他关在了门外,独自走向床榻,她胸腔里那个东西如掉进火中,焚烧得令她眩晕,倒在地上。
    门外的祖云,长久地发着呆,他不知要怎样去劝慰,他早知此事会伤她深刻,却也自私地为了空尘能离开她,谋划着。
    若是宛柒与空尘结为夫妇,那之烬自然会离开他们。可是她真的能够告别吗,他与她情谊厚重,又怎会轻易推开彼此,何况空尘并不会喜欢上宛柒。他苦笑,算了吧,还是助空尘一臂之力,让他拿到仙丹后,能摆脱宛柒吧,至少这样,之烬会愉悦一些。
    夜深,她在屋里,缓缓睁眼,胸口的疼痛还在。她从地上爬起来,燃起长明灯,坐在窗下,看着月色,拿出洛棠写的信,触摸着,脑海里浮现出他写下这信时的样子。
    他在幽深灰暗的牢狱中,用墨笔在葛领头找来的薄布上一字一字地书写着,他不怕撕开前半生的伤口,为我娓娓道来他的故事,他在等我归来。
    我的夫君临死前给我留下这信,他也许藏在囚衣里,想要带到来世。也许他将信交给了葛领头,让他寻到我后给我,也许……总之,那信平安地到达我手中,我也知晓了他的遗言。
    “洛棠,我想你,你还好吗?”之烬循着记忆在纸上画着洛棠的坟茔。
    “洛棠……”
    “烬儿,你在唤谁?”他在她身后,轻声问询。
    之烬放下笔,起身,看着他眼光里有失落,无奈,以及等待她回答的小心翼翼。
    她未答,反问他,“宛柒走了?”
    空尘走近她,捋了捋她的发丝,温和至极,“你不必在意,她不重要。”
    听罢,她不解,却压抑不住喜悦。
    “洛棠究竟是谁?”他追问。
    之烬看着他的脸,想起他在人间的样子,想起那成婚一刻。
    他吻着她沾染了泪水的脸颊,宠溺着,“烬儿,别哭了,我在呢。”
    她拥住他,拥住曾与自己在人间历经一世生死,才得重逢的星君。
    “星君。”之烬唤他,轻轻的,忍着还未消散的疼痛。
    他应声,紧紧抱她,欲融为一体。
    “那个名唤洛棠的人,问我愿意睡在星河吗,问我愿意嫁于他吗,还问我现在可安好,长久以后可安好。”
    “那是让你疼得流泪的梦吗……对不起,是我不好。”
    “星君,洛棠是你在那个梦里的名字,也是我给我那个无名山谷取的名字。”
    桂蝉楼里,月女回想起她的到来,内心竟起了一丝波澜,那信中的洛棠如此深情,多像她的鹤寅。
    千年前,她厌倦月宫的孤寂,贪恋人间的热闹,便用仙法私自下凡,至人间后,四处游走,兴奋至极。
    没有天庭的管束与规诫,她乐得自在,虽扮做男子的模样,却别样俊俏,令人频频侧目。
    她第一次喝酒,那无色的液体,竟是这般辛烈,她不胜酒力,醉兮兮地躺在地上,神魂不清地唱起歌谣。想来也是笑话,堂堂月宫宫主,却被人间小酒打败。
    堂倌们硬着头皮,为了别的官用膳清静,便将已四仰八叉的她抬去了房。
    醒来,翌日未时,她全然忘记醉酒之事。
    时值晟朝太子秋日围猎,禹城外已是一片被官家布置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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