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然道:“就是这种事才得我亲自去看,交给别人总是不放心。越城这边的分公司算是一切从零开始,一点一滴都要认真筹谋。”
    程郁没说话,他又累又困,前一晚纵欲过度,现在他腰酸腿疼,要不是吴蔚然在马悄悄面前揭穿他让他无地自容,程郁是不会出来的。现在出来了,程郁坐在车上又后悔,跟吴蔚然在一起总是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早知道就在房间里补觉了。
    程郁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没一会儿吴蔚然就把车开到了建材市场前,他把车停好,捏捏程郁的脸,说:“好了,到了,别打瞌睡了。”
    程郁回过神来,连忙下了车。越城有好几个建材市场,吴蔚然来的是离办公室最近的一个,也是面积最大的一个,据说有数百家品牌进驻,杂牌小店更是数不胜数,整个建材市场被划分为好几个区域,中间的广场上都有好几家品牌同时在做促销展会,进了门就让人感到眼花缭乱,喧闹嘈杂。
    程郁和吴蔚然并肩走着,吴蔚然突然问他:“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云城的二手市场淘家具吗?”
    程郁显然楞了一下,而后说:“我来这些地方的次数太多了,记得,但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程郁没说谎,他开店,购买家具建材是最基本的活动,一年到头他要跑好几趟。但是跟吴蔚然逛二手市场的那一次总是不一样的,那时他真的把自己对新生活的全部期待都放在云城。他们在宿舍楼下刷油漆的那个黄昏,冬日里的夕阳和寒风,程郁从没有忘记。
    吴蔚然的神色有些尴尬,他想和程郁叙旧,可程郁却并不愿意同他叙,两人在市场里逛了几圈,定下一些板材,又跟老板商量好送货的时间,两人便准备去办公室附近,等着下午送货上门。
    吴蔚然请的装修团队也是下午才到,此刻离中午还有一会儿,吴蔚然便找了吃饭的地方和程郁一起吃饭。程郁胃口也不怎么样,总是恹恹的,吴蔚然越发觉得棘手,他盯着程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程郁,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干的,要我喂你吗?”吴蔚然说。
    程郁回过神来,瞪他一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被吴蔚然说了,程郁总算打起精神来好好吃饭,吃了饭吴蔚然就忙了起来,两人一起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吴蔚然一路都在打电话,他似乎接了好几个电话,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程郁想先走,被吴蔚然拉着拽回身边,让程郁老实跟在他身边。
    程郁被迫一路跟吴蔚然同行,听吴蔚然聊了许多关于工作上的事情,等快要进写字楼的电梯时他才不得不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我要进电梯了,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
    挂了电话,程郁小声说:“你怎么这么忙?”
    吴蔚然笑了,说:“其他时间段也没有这么忙,只不过白天都在工作,晚上又属于私人时间不好打扰,很多人就卡在午饭这会儿专门来找我,我也没有理由推辞,对他们来说效率会高一些。”
    程郁哦了一声,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办公楼层,奇遇看来是真的有钱,吴蔚然看中的办公室在越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高层,这样的写字楼一层就是一个价格,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从楼上朝下俯瞰,视野辽阔,难怪这片办公区如此热门。
    吴蔚然领着程郁转了一圈,他指着总经理室的门说:“在里边也给你留了个位置,以后你就可以待在这儿做老板娘。”
    程郁瞪他一眼,说:“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吴蔚然乐了,道:“你别害羞啊,我可没有胡说八道,真的给你留了位置,不管以后你来不来找我,位置都给你留好了,总不能让老板娘来了没地方坐不是?”
    程郁低着头嘟嘟囔囔地说:“谁是你老板娘,老板娘又不是我。”
    吴蔚然觉得他可爱,刚准备调侃他几句,电话又响了,吴蔚然看了一眼,起身往消防通道的方向走,走之前还对程郁说:“应该是送货的人来了,我去接个电话。”
    程郁独自坐在办公室的休息区,没一会儿电梯开了,建材公司的人上来,见只有程郁一人坐着,就把他也当做奇遇的负责人,道:“原来有人在,刚才打电话怎么总是占线没人接呢,老板,你来签收一下货款吧,我们的工人从货梯上来,马上就到。”
    程郁沉吟一瞬,道:“我不是负责人,他去楼梯间接电话了,稍等一会儿吧,马上就来了。”
    工人从货梯将板材送上来时,吴蔚然也从消防通道出来,他神色如常,签了收货单,安排人把东西放好,又跟紧随其后过来的装修团队交涉好装修的事情,便拉着程郁离开了。
    程郁问吴蔚然:“这就完了?你不盯着他们吗?”
    吴蔚然说:“那得盯到何年何月去了,完工了以后我来验收就行了,不合格就敲了重做。”他揽过程郁的肩膀,轻松愉悦地说:“走吧,下班,回去补觉了。”
    程郁想挣开吴蔚然,但被吴蔚然捞回来,道:“别乱动了,我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还有力气跟我在这儿计较。”
    于是程郁便不动了,他的确是又累又困,又跟着吴蔚然跑了这么一大圈,更觉得疲惫不堪。吴蔚然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去,程郁想回自己房间,又被吴蔚然捞着拐到他的房间里去。
    “你那个房间不行,光照不好,通风也不好,潮得很,天亮了,不适合在那儿睡觉,来我这儿睡。”
    吴蔚然强行拖着程郁回了自己房间,马悄悄早晨来打扫过卫生,连窗台上的花都浇了水,阳光洒在吴蔚然的床上,的确温馨又舒适。吴蔚然掀开被角,又拍拍床铺,示意程郁坐过来,程郁犹豫了一瞬才坐过去,吴蔚然便弯腰给程郁脱了鞋,然后让他躺好。
    “好了,睡觉吧,我给你把窗帘拉好。”吴蔚然说。
    程郁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拉上窗帘后房间的光暗了下来,很快身边的床向下陷了一下,是吴蔚然也躺到床上来了,他伸手搂着程郁,两人一起陷入沉睡。
    程郁醒得比吴蔚然晚,他醒来时掀开窗帘的一角朝外看,发现吴蔚然正在院子里跟人聊天,他手里还端着一盘水果,大概是准备回房时被人叫住了。
    程郁掀起被子坐起来,吴蔚然放在床头的手机亮了,伴随着几声震动而来的是一条短信,程郁看到发件人是戚晓寒,内容写着:“我已经找媒体的朋友发稿了,你看一下。”
    后面的内容程郁就看不到了,应该是戚晓寒发来的网址,程郁坐在床上,反复告诉自己不该偷看别人的隐私,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好奇心,他离开吴蔚然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飞快地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奇遇、吴蔚然、戚晓寒的相关新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关于奇遇的新闻很多,程郁想着吴蔚然手机里的那条短信,选择按时间来筛选排布,第一条消息是一个类似于八卦小报的揣测分析,标题极为狗血——《奇遇南北分立 昔日甜蜜夫妻店疑生变》。
    再往下翻了翻,其他内容都是关于奇遇公司结构、商业运营的专业分析,但时间都不是今天,更不是此刻最近的时间,唯一是刚刚发布的消息,居然只有最上边那条狗血消息。
    程郁狐疑地点开网页,信息来源是一个商业媒体,有时候也跟娱乐新闻,从整体风格来说并不能归于无良媒体一列,至多只能说是有些标题党,毕竟标题给得刺激又夸张,内容却不是无凭无据的,而是真的考证调查过。
    新闻里说记者据可靠消息了解到奇遇即将开业的越城分公司将由吴蔚然负责,而戚晓寒则仍旧坐镇海城,二人两地分居,疑似感情生变。记者特地向奇遇通话求证,但戚晓寒那边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吴蔚然这边的答复是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奇遇的新发展。而新闻行业人人都知道的一个说话技巧就是,如果一件事情当事人没有强烈否认,那几乎就等于是默认。
    新闻刚发了没几分钟,但回复的数量却不少了,好几条回复直言这是奇遇在为了进军越城博眼球,记者的稿子里三句话不离越城分公司,分明就是为了北上造势。
    若不是看到戚晓寒那条短信,即便程郁看到这条新闻,恐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而现在看来,新闻是吴蔚然要求发的,噱头却是吴蔚然和戚晓寒二人的私事,程郁摸不透吴蔚然是什么意思。
    他关了电脑走到院子里,吴蔚然已经不在了,程郁跟前台聊了几句,见没什么事,便坐在院子里处理一些杂活,这些天心思都牵绊在吴蔚然身上,要么就是跟着他东游西逛,店里好些事情都没处理,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好一段时间没有修剪了。
    程郁拿着工具给花草略微做了修建,又拿着洒水壶给花花草草浇了水,这些事都做完了,抬头一看,吴蔚然正站在房门前笑着看他。
    “累吗?我给你切了些水果,刚端回来你就不见了。”吴蔚然说。
    程郁低头说:“哦,我回房间换鞋了。”
    吴蔚然看了看他脚上的拖鞋,道:“水浇的太多,鞋都沾上泥了,进来我给你擦擦。”
    吴蔚然想方设法要让他回到房间里,程郁不欲再同他拉扯,闻言放下手里的洒水壶,跟在吴蔚然身后进了他的房间,吴蔚然把水果递给程郁,然后让他坐在床上。
    “歇一会儿吧,我看你怎么每天都闲不下来的样子。”吴蔚然说。
    程郁说:“本来也就是这样,要是想干活,这院子里天天都有忙不完的活儿,我是老板,当然要多操心。”
    吴蔚然笑了笑,道:“那你住到我房间里来吧,你累了我还能端茶倒水,不然你辛苦了一天,再回到自己房间,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程郁噗嗤笑出来,说:“我又不是地主老财,要使唤的人干什么?”
    吴蔚然不屈不挠,继续说服程郁:“你住在我这个房间,起码清净,不像楼里跟客人住在一起那么吵。”
    他这么一说程郁又想起来了,道:“那可不见得,过些天我要开始装修后边的院子,还得找几个短工来住着帮忙,我打算就把他们安排在你隔壁这几间房,到时候你可就没有什么清净日子了。”
    吴蔚然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那好啊,那你住在我这里,临时有什么想法了交流起来也方便,你说是不是?”
    吴蔚然总是有理,程郁说不过他,只好说:“你别催了,让我想想,住在一起被人看见了影响也不好。”
    吴蔚然亲亲程郁的脸颊,摆出承诺的样子,认真道:“我绝对老老实实,不折腾幺蛾子,让程程老板省心。”
    程郁气恼地踢他一脚,说:“说了多少次了别喊我程程老板!你的承诺我可不敢信了!”
    程郁这话听着像是开玩笑,但内里的意思却不是开玩笑,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吴蔚然给予程郁的诸多承诺里,的确没有几个是真正实现的,程郁自知自己笨嘴拙舌,不如吴蔚然能说会道,有些事他分明不是这样想的,被吴蔚然三言两语地撩拨了,程郁便不由自主改了主意,他被吴蔚然吸引,也在警醒着自己不要过分相信吴蔚然。
    吴蔚然也明白程郁的想法,但他没说什么,只低头拿了张纸巾给程郁把鞋擦干净,然后抓着他的脚踝给他把鞋穿上。
    “好了,去吧,你去忙你的事情,晚上一起吃晚饭。”吴蔚然说。
    ·
    程郁出去了,吴蔚然打开电脑,继续看自己先前正在浏览的网页。新闻是吴蔚然请戚晓寒找媒体里的熟人发的,否则这样没什么大的价值还占用版面的新闻,没道理逮着奇遇这种体量的公司报道。
    这是吴蔚然和戚晓寒多次商量之后得出的能够将风险最小化的方式,也就是频繁让媒体报道他们二人分立,各执一端的新闻,给大众和用户打足够多的预防针,才能在真正宣布解除婚约的时候,将给奇遇的伤害降到最低。
    如果没有程郁,吴蔚然和戚晓寒或许可以一直保持订婚的关系,但订婚其实总不能长久,这种边缘的红利总有吃到尽头的一天,吴蔚然觉得现在解除是一件好事,在奇遇面临重要转向的同时,抛却一开始为了起步而借助的外力,真正凭借自己朝前走。
    唯一让吴蔚然感到非常难堪的是如何在戚晓寒面前解释这样的改变,戚晓寒当然已经足够宽容,也足够配合,但吴蔚然说到底的确是利用了戚晓寒许多,这么做不仅有过河拆桥之嫌,还显得凉薄无情。
    可是一个人的感情只有这么多,吴蔚然心知这么做了以后,会让他永生在戚晓寒那里抬不起头来,但吴蔚然还是得这么做。他可以永远为奇遇工作,来偿还戚晓寒给予他的帮助,但是不能让程郁站在一个难堪的位置上。
    程郁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情,吴蔚然一直在房间里忙到太阳西垂也没有见他进来,他只好起身出去找程郁,一出门便发现程郁蹲在院子里挖土,他身边散乱地放着一些花种草种和蔬菜种子的包装袋,手上脏兮兮的全是泥。
    吴蔚然问他:“弄好了吗?”
    程郁点点头,道:“快了,你饿了吗?”
    吴蔚然道:“嗯,饿了,等了一下午你也没来。”
    程郁便拍拍手站起来,说:“那好吧,先去吃饭,明天再说。”
    程郁飞快地冲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跟着吴蔚然出门吃饭,吴蔚然说附近有一家特色菜味道还不错,程郁诧异地说:“你怎么什么都这么清楚,我在这儿待了三年也不如你这一个月的。”
    吴蔚然道:“我也是在我们网站上看到的,为了给越城预热,新开了越城专版,热闹得很。”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饭店,吴蔚然点了菜,程郁问他:“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吴蔚然便道:“还能忙什么,就是上班,年后可能就要非常忙了,最近这段时间可能是最清闲的时候了。”
    程郁又问:“没什么事瞒着我吗?”
    吴蔚然连忙道:“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程郁笑了笑,说:“戚晓寒给你发的短信,下午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让她发的新闻我也看了。”
    这倒是真的让程郁愣住了,他怕程郁误会,连忙说:“本来是想都做好了再告诉你的……”
    但程郁打断吴蔚然的话,他说:“吴蔚然,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俩会是今天这样吗?就是因为我们有什么事总喜欢瞒着彼此,心里想着藏着掖着或许才是对对方更好的选择,所以什么都不说,以前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可是现在你怎么还是这样。”
    吴蔚然的表情变得焦虑起来,他颇有些挫败地说:“我怕提前跟你说了,事后却没能按我预想的发展,会让你失望。”
    程郁嗤笑一声,“你怕你没做到最好会让我失望,就不怕我看到了你和戚晓寒神神秘秘的短信会失望,吴蔚然,往好听里说,你是习惯安排一切的完美主义,往难听里说,你是不是对感情和对你自己都过分自信了呢?”
    吴蔚然沉默了,他也不是没想过提前跟程郁知会一声,但他的确是自尊心作祟,觉得这种事情何必一点一滴都跟程郁通气,最好一次就将成果展示给程郁看,反倒免去他许多烦恼。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沉默地对坐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程郁便道:“好了,吃饭吧。”
    吴蔚然埋头吃了几口,长舒一口气,对程郁说:“我的打算是先找媒体多发几次稿件,让用户至少有个心理预期,不至于突然宣布婚约解除的时候引发太大的震荡,而且铺垫的时间久一些,有一个缓冲的时间段,就不算是大新闻了,很容易就被别的新闻盖过去,公司其他的部门处理起来也会容易很多。程郁,我没跟你说一方面是因为这种决定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另一方面就是真的害怕有哪一步走岔了,又要重新筹划,不想让你失望。”
    程郁低头笑笑,道:“我也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第一百一十三章 程翟番外·一
    海城冬天十分潮湿,程郁结束了毕业礼后回到自己的宿舍,被褥摸上去泛着刺骨的凉意,程郁坐在床沿,手揣在口袋里,摸到了那个男人递给自己的名片。
    程郁没有手机,那个男人便温和地跟他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他说:“年会就在下周五晚上,周五下午我让我的秘书在学校门口接你,就是刚才能见到的那位,好吗?”
    程郁当时并不知道其他参加表演的同学都由赵铭译统一安排了班车接送,他望着翟雁声点了点头,翟雁声便笑了,又同他聊了几句,才放他回去。
    程郁想起自己刚开学的那一天,看到学校的资助人在台上讲话,远远的望见翟雁声的身影,就觉得他和他们都不一样,如今走近看了,果然不一样,他很高,讲话的时候又温和,程郁回到宿舍也还在不由自主地回味。
    他住在一个十人间里,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住校的同学几乎不能随意出门,最自由的就是最后这一年,临近毕业,许多同学借口实习搬出学生宿舍,但程郁仍然住在宿舍里,十人间只剩下五六个人,因为是毕业生了,他们晚上偷偷买酒回宿舍喝,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程郁把名片在口袋里揣了一周,宿舍的人喝酒,半夜酒精过敏,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就想套着去医务室,但程郁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外套夺回来。他的室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程郁结结巴巴地找出另一件外套递给室友,说自己的这件外套脏了。
    “小气鬼!不要了!”室友恼怒地扔下程郁的外套,几个人结伴离开宿舍,程郁摸到口袋里,名片还在,他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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