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缴武械的玄甲军过来,把那人的甲衣、腰刀、单弩、箭囊等全部解下,拿走了。
    不多时,一千武部的人,全都只剩下底衣、长裤。
    他们在玄甲军的押送下,回到各自的营房收拾行李,然后被赶出了武部大营,各回各家。
    四千玄甲军,暂时安置在武部大营,等待新的武部驻军过来交接。
    这么多玄甲军过来,抄了三个衙门,大野县城又一次轰动了。他们之前见到曦公离开,还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呢,没想到……竟然还有玄甲军过来。
    从鸾城过来的那些观望的贵族、士族和豪商们私下议论纷纷,全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想到南疆王会派玄甲军过来。
    又过了两天,鸾城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他们才知道因为大野县的事,南疆王罢免了三个尚书、两个侍郎。尚书可是除辅佐天子位比帝师的三公以外最大的官,竟然因为大野县的事被罢免了。
    所有人这才真正意识到,南疆王和曦公治下的南疆,跟大凤朝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完全不一样。
    那些非贵族出身的人,尽都沸腾了。以前,他们的命在贵族那里就是蝼蚁,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家业财产包括人说抢就抢,裴昌干的事,在大凤朝各个封地都有,但从来没有贵族因此受到惩罚。
    如今,不一样了。
    裴昌,那是什么人?那是曦公的庶出哥哥,镇武侯府的庶公子!曦公的父亲刚过世,尸骨未寒,裴昌犯了事,曦公和南疆王照样办他,没有情面可讲。
    至于贵族们,对此意外,也不意外,想法也是各有不同。
    有些人觉得南疆王是颠覆礼法制度,可大凤朝遍地公侯造反,南疆王干的事也算是造反。大家连反都造了,大凤朝的礼法制度早就不存在了。他们私底下骂几句,面上谁都不敢说什么。毕竟南疆王的态度摆得清清楚楚,她首先要收拾的就是各封地的封地主,天底下最大的大贵族们。
    也有贵族觉得这是好事,毕竟按照以前的礼法制度,能够袭爵延续贵族身份的只有嫡长,非嫡长的那些很快就会沦落成士族、豪商、地主。南疆的律令虽然不利于袭爵的嫡长那一支,但能够保障其他更多的儿孙,只要儿孙教得好有才干有本事,都能去谋富贵前程。
    大家的议论中,南疆王的诏令以及新调遣的一千武部到了,井巅正式走马上任大野县武部司司掌。
    羽青鸾的庶出七弟羽翔翊成为大野县令。
    羽翔翊是承泰天子的庶七皇子,跟其他三位庶皇子一样都有继位权,他的外公拥立他为翊王起兵,他放着翊王不当,天子继位权不要,跑到南疆来投奔嫡姐,现在还跑来当县令,真是惊掉满地下巴。
    很多人暗自惊叹,羽青鸾是真敢用他,而羽翔翊也是真敢干和舍得下脸去干。县令跟皇子的身份地位差远了。
    羽翔翊才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实惠最重要。
    他老老实实好好地给嫡姐当差,将来嫡姐要是得了天下,以嫡姐的为人,他保底是一个公爵,极有可能封王。一边是争天子大位送命,一边是跟着嫡姐将来封公封王,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当县令不丢人,大野县比他之前的封地要大,而且当县令摸不到兵权,属文官,安全。
    羽翔翊美滋滋地走马上任,给嫡姐夫写信,求支援。大野县被裴昌把士族豪商地主都杀光了,如今要搞民生发展,没人可用。这方面,他嫡姐夫可是人才济济,找他求助是最合适的。
    鸾城
    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及左右监察审理大野县抄家灭门案。
    掌刑司的人做梦都没想到,他们给裴昌和甲义收集的罪证,最后成为要他们命的罪证。第一项罪名,渎职,作为掌刑司,见到有人行凶,不去阻止、不及时上报。第二项罪名,贪功养恶草菅人命,为了办大案立功升职,纵容裴昌、甲义为恶。
    因为造成的后果过于严重,南疆王羽青鸾决定从严从重处理以儆效尤,将掌刑司涉案的官员全部判了斩首抄家。
    他们不是喜欢看别人被抄家灭门吗?
    羽青鸾不至于灭他们的门,抄家可以给他们安排上。
    至于大野县情报处,为了方便行事,披的是商务部的皮,由瑞临长公主掌管。瑞临长公主病重,接任她的羽青雀侍疾,于是,羽青鸾亲自处理。情报处向来都是秘密行事,在暗处,不方便公开审理,羽青鸾另外派人审理过后,便悄无声息地把他们都处置了。
    大野县情报处瞒报则是见钱眼开,勒索到裴昌那,结果裴昌给钱痛快,每次抄家灭门都给情报处好处,一起分赃。
    对于这种,羽青鸾是连他们的家眷妻小都一起处置了的。
    大野县抄家灭门案,从事发到审完,耗时两个月,定罪之后,案犯的人被推到鸾城菜市场当众斩首,数百颗人头滚滚落地。
    行刑的刽子手不够用,羽青鸾派的羽翎军行刑,她自己亲自督刑。
    她坐在高台上,看着羽翎军行刑杀完案犯后,踏着满地罪犯的鲜血步上鸾驾回王府。
    观刑的鸾城百姓见到砍落的人头以及南疆王的气度,伏地叩首行膜拜大礼,呼声如雷。
    羽青鸾砍完人,刚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换鞋子,就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两件事,第一件,神凤山塌陷,没有塌到她父母的陵墓那,承泰天子陵安然无恙。祖庙塌了,地陷,全埋煤里了。第二件事,占领京城窃取天子大位的越王死了。
    第230章
    挖煤炭的绝不只是越王,但神凤山在他的掌管之下, 是他下令大肆开采煤炭, 又没能控制滥采滥伐, 最终导致神凤山塌陷, 点燃了天下羽姓公侯们的怒火。
    如今大凤朝动荡,天子之位空悬,意味着只要姓羽, 就能有机会争夺天子之位。
    那些外姓侯爵无论势力再盛, 只要敢起兵争夺天子大位,便是板上钉钉的造反。
    姓羽的公侯们则不同, 他们翻开祖谱往上数,追本溯源, 总能把大凤朝的某一位天子奉为自家祖宗,从血脉上证明自己有继位权。
    从血缘、礼法上来讲, 有祖宗埋在神凤山的, 比祖上没有祖宗埋在神凤山上的更胜一筹。
    羽青鸾自立南疆王, 大家最多指责她是女子称王不合礼法,谁都不能否认她是天家正统血脉,放眼当今大凤, 任何人自称正统,在她面前都得天然矮三分。这也是她捏着天子三宝不愿给人, 旁人最多去索要、没有立场指责她的根本原因所在。
    如今, 那些想夺天子之位的公侯们拿不到天子三宝给自己争夺大位增加筹码, 便只能从葬在神凤山祖庙的老祖宗们身上找buff。
    从礼法上来讲, 太长公主或亲王的后代,比别人又略高一筹,即便不是太长公主或亲王的后代,初代祖宗葬在神凤山的,比起没有祖宗葬在神凤山的,也高出一大截。
    然而,神凤山祖庙塌陷,很多羽姓公侯的祖宗跟祖庙一样被埋到煤炭里挖都挖不出来,他们往后想祭祖都找不到地方。
    越王跟天下公侯们都结下了刨祖坟的死仇,包括越公府的人。
    越公府,双公十三世侯,双公分别是越公和原公。越公府的第一代是越王,传到第二代时,嫡长子袭爵封公,嫡次子辅助天子三十年、居三公之一的太傅之位,有功于社稷天下,先是封原公,死后被天子追封原王,葬入祖庙。原王陵建在越王陵旁边,父子俩挨在一起。
    越公府和原公府,同出越王血脉,于是连为双公,一直延续至今,成为双公十三世侯的累世公侯府。
    老越王是原王的父亲,因此以越公这一支为尊,如今大家提起越公府,指的是以越公府和原公府为首的累世公侯府。
    神凤山祖陵塌陷,葬在神凤山祖庙的越王陵、原王陵,连同越王的父亲昭宣天子陵,以及昭宣天子的儿子敦穆天子陵,一起塌进了煤里。这就是说,能让越公府、原公府追本溯源证明自己拥有天子继位权的几位,一下子全埋进去了。
    原公收到消息,当场暴走。
    天下羽姓公侯们,也都炸了。
    大家都在起兵造反,这种时候根本不逞嘴皮子,连原本正在开战的双方都不打架了,一窝蜂地攻向京城。就连旁边的居狼都暂时撤兵,让他们先收拾越公。因为居狼王的祖坟也塌了。他造反归造反,将来如果能够打到京城当天子,那也是要去祭拜祖宗给自己追溯正统的,可现在,祖坟,没了。
    让大家更气的是,承泰天子陵,没事。
    他给羽青鸾提前造好了青鸾长公主陵,祖陵塌陷,正好塌在青鸾长公主陵边上,把墓墙露了出来,但陵墓整体没事。
    承泰天子和青鸾长公主得上苍庇护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承泰天子生前的事迹、曦公的神异不凡、羽青鸾有天子之象,不仅是在京中流传,更是那些拥兵自重的武侯们心头所想。
    这次神凤山塌陷之事,再次让武侯们觉得这是天象示警,羽青鸾才是天命所归。
    ……
    暴走的原公当即带着人进京,清理门户,杀了越王。
    当天夜里,软禁越王家眷的宅子不小心走水,一场大火把越王这一支血脉全部烧没了。
    大家都说,那是越王火烧卧牛山遭受的天谴报应。
    原公接掌了越公府,成为了原王。
    他在皇宫里举行的封王大典,除了规格是王爵,其余一应待遇比照天子。
    封王大典后,晚宴时,越公府十三侯之一的乔世侯突然发难,把刚当上原王的原公,连同原公这一脉的嫡枝全部灭了,之后,收拢兵马火速撤出京城,退回到原来的封地,据坚城以守。
    越公府原本就是双公十三世侯,十五块封地,这些封地连成气,设有险关,易守难攻,封地之间还有很多夹在缝隙里的小封地,被吞并后,五十多块封地连在一起。
    因此,即使乔世侯退守原来的封地,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五十多块封地,十几万大军,且越王虽然挖塌了神凤山,但十万亲随军是配齐了的,且又全部装备上了铜甲。这十万亲随军或许比不上南疆那两支正牌亲随军出身的羽翎军、玄甲军,但对上其他公侯们的大军,乔世侯是绝对不惧的。
    乔世侯退守坚城,又兵强马壮,极不好惹,他让出来的那些封地成了大家争抢的肥肉,于是谁都顾不上他。
    ……
    羽青鸾早在离京前就知道老越公不是越公府的领头人,后来的越王也只是明面上的领头人,她一直在找真正掌控越公府的人,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夹缝中的乔世侯。
    乔世侯这一支,人丁单薄,连续三代都是一脉单传,这位乔世侯现在才二十。
    羽青鸾离京的时候,他才十岁,进京请封世子的时候,病病歪歪的,一副很可能长不大的样子。
    如果不是现在越公府只剩下乔世侯这一支,且乔世侯独掌大权,就算是裴曦对她说,羽青鸾都不会相信越公府隐藏起来的领头羊竟然是他。
    羽青鸾当即沐浴更衣,换了沾上血污的鞋子、洗去满身的血腥气,去往瑞临长公主府。
    她姑母病重,昏睡不醒,医官说就在这两日。
    瑞临长公主府邸是全鸾城离王府最近的宅子,羽青鸾连鸾驾都没备,抬脚便到了。
    她突然到访,还是走路过来的,把门仆吓都得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连进去通报都忘了。
    羽青鸾知道瑞临长公主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也不想大张旗鼓地惊动所有人出来跪迎,朝门仆们抬抬手,说:“起来吧。”径直入内,去到主院。
    这个时候,她的姑丈老晋公、表兄羽青鹰和表妹羽青雀都在侍疾。
    她去到主院,吓得侍奉的仆奴们跪地行礼,这才惊动室内的人。
    羽青鹰和羽青雀迎出来,兄妹俩皆是满脸憔悴,眼里都是血丝。
    羽青鸾抬手免了他们的礼,说:“我来看看姑母。”
    羽青鹰拱手行了一个家礼,默默地迎她进去,将她领到瑞临长公主的床前。
    老晋公坐在床边守着瑞临长公主。他的头发、胡子都已经全白了,神情麻木地看着床上的瑞临长公主,对羽青鸾的到来毫无所觉。
    病床上的瑞临长公主脸颊、眼窝深陷,枯瘦如柴,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被老晋公握在手里的手,瘦得如同鸡爪,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筋和骨头。那么瘦的手,都没能遮掩住利刃划过留下的伤疤。这些年她一直奔波劳累,落下一身伤病,又过于劳累,是直接病倒在朝堂上,被抬回府的。
    羽青鸾在床边坐下,轻喊声:“姑母。”伸手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几乎感觉不到温度。她伸手去摸脉搏,摸到很微弱的脉搏跳动,心里一阵揪紧的难受。
    她父皇把兄弟、叔叔们都杀绝了,唯有瑞临长公主,鞍前马后,为他们父女奔波了一辈子。虽说她是为儿女们奔前程,却也是在实实在在地为他们父女办差卖命,亦是真把她当亲侄女看待的。
    她和父亲,在京城,在天家,也就只在这位姑母身上感受到点天家亲情。
    她静默片刻,起身,对羽青鹰说,“把姑母的身后事再提一个规格。”
    羽青鹰跪地,叩头,说:“不合规制,还请南疆王三思。”他的母亲是庶出,能升长公主都已经是承泰天子给予重用让她立了功才提上来的。大凤朝从来没有过庶出公主封太长公主的。南疆王要争天下,这样做会落人口实授人话柄。她是王爵,没有资格封赐爵位比她更高的太长公主,更何况是逾越礼法封庶皇女为太长公主。
    羽青鸾说:“我说姑母当得起太上公主的规制,她便当得起。”
    羽青雀比兄长更知道母亲为朝廷做过些什么,也更了解皇姐为人,更明白母亲心中所求。她跪地,感激地叩首,谢恩:“谢皇姐。”
    羽青鸾对羽青雀说,“你随我来。”她与羽青雀去到外室,问:“越公府的乔世侯,是何情形?”
    羽青雀不明白羽青鸾怎么突然提到他,说道:“乔世侯很是文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模样。他不通武艺,但颇有些急智,有些谋士之才,靠着这点本事,又答应要是没有子嗣便过嫡原公的嫡枝子孙袭爵,算是在原公身边有一席之地。不过,据我所知,他有一个幼子,是外室生的,偷偷养在外面,估计是想让外室子成为庶子,再过继成继嫡子袭爵,但……想必原公不会答应。”
    羽青鸾把刚收到的消息告诉了羽青雀。
    羽青雀满脸惊愕地看着羽青鸾,随即反应过来,悔不当初,说:“早知道我便劫了那外室子。”她原以为只是个极难扶起来的外室子,还准备留着给越公府添点乱,却没想到那外室子竟然真有可能成为世子,至少……他目前是乔世侯唯一的儿子。一方诸侯,有儿子和没儿子,那可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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