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给季衍的手伤做了处理, 她找护士拿了药,让季衍坐下包扎。
    季衍小时候打架次数多了,丝毫没把这样的小伤放在眼里, 他甚至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但唐棠天生娇贵, 看到他破皮就受不了,仿佛疼在自己身上,明明不会照顾人,偏偏举着棉签,笨拙地给他涂伤口。
    “痛不痛啊?”她用棉签沾了酒精,给他伤口消毒后挤上药膏,然后对着它使劲吹气。
    “不痛。”从她口中呼出来的热气让他有种麻痒的感觉,这比酒精的刺激大多了。季衍凝视着她的眼睛,只觉里头仿佛装满了星星, 澄澈又闪亮。
    唐棠注意到他的目光, 略略抬眼, 眼神透着狡黠:“我是不是很好看?”
    季衍失笑, 然而笑容只维持了一瞬,很快便消失。她头上还裹着纱布,那里缝了四针。要不是破皮的地方有头发遮挡, 她心态就崩溃了。
    这个女人自打生下来,生活里遇到的最大的坎都和他有关。
    他这样想着, 不由自主就凑过去,在她莹白的耳垂上吻了一下。
    “干嘛呀?”唐棠正给他缠绷带,忍不住偏了下头,“痒。”
    季衍收敛了下,然后就发现她给自己打了个蝴蝶结,下意识就要皱眉。唐棠立刻注意到了他表情, 不满:“我给你扎得这么好看,你不喜欢吗?”
    “……喜欢。”季衍闷声。
    只不过他还要去公司上班,这么可爱的画风,是不是难以服众?
    唐棠:“季总啊季总,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我都看新闻了,人家夸你是一个极具前瞻性的决策者,不仅头脑聪明,格局大,而且行动力执行力超强,在世讯集团的员工眼里,是一个低调又威严的领导。就一个小小的蝴蝶结而已,还能影响季总的人格魅力吗?”
    她小嘴叭叭的,季衍说不过她。
    不过唐棠并没有夸大事实,弗兰德开放测试以后,不出意料又引起了一轮舆论狂潮,这个陪伴型机器人就是当初那个写作机器人的翻版,极其擅长语言文字信息,而且性格温柔体贴,声音还取样自国民偶像,各类单身人士每天在官网下面催促快出正式版。
    靠着弗兰德这个人工智能,宋家内斗风波带给世讯集团的负面影响被降到最低,股票不降反升。
    唐棠看到新闻上说的,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眼光。季衍真的是一支潜力股啊,对比她在股票市场血本无归,她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这辈子的运气可能全部都用来认识季衍了叭。
    季衍回公司处理事情,唐棠无聊地玩手机。看直播的时候刷到一个去了某知名景区的驴友,她兴致勃勃地听对方讲解风景和当地的奇人异事,看着看着,她感觉不对了。
    这个景区是导演罗鹏飞的故乡,上次她和杜薇合作拍了一部短剧,说是要用于景区宣传的,怎么没用上?唐棠纳闷地搜了一下新闻,确确实实看到了类似的报道,说罗鹏飞参加《实力派》是想把故乡的一位知名舞蹈家的故事拍出来,帮助当地拉动旅游业。但事实是,现在景区用的还是老版本啊。
    她以为是什么环节出了岔子,问凌霜要来导演助理的电话,装作游客的样子问对方为什么没有换上杜薇拍的新版本。
    “实话跟你说吧,美女。我们导演根本就不喜欢节目里的那个版本,他对剧本一点都不满意。”
    唐棠的心凉了半截,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不满意啊?我当时……我是说我看节目的时候,明明听罗导说这个版本很好啊。”
    助理:“场面话罢了,那个编剧跟赞助商有裙带关系,罗导不想让节目组难做,所以才放低标准通过了那个剧本。”
    唐棠愣住了。
    “你看了节目,应该知道那个故事拍的怎么样吧?怎么说呢,也不是不好,但不是我们导演要的那种。那个编剧根本就不懂生活,为了矛盾而矛盾,把剧情写的曲折激烈,失真而且没有打动人心的力量。也不怪她,赞助商的老婆嘛,从小就没吃过苦,她哪里懂普通人的生活。”
    “反正就是太流于表面,不够真实,我们导演说,这种流水线作业的东西没资格取代前辈的版本。”
    ……
    …………
    季衍深夜加班结束,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病房没人,心里咯噔一下。保镖告诉他,说唐棠在楼下。他看了眼时间,这个点病人早该回房了,直觉告诉他可能出了什么事,他立即下楼。
    私立医院的住院环境极好,尤其是绿化,楼下种了许多树木和花草,到了夜里,即便有灯光,院子里也是影影幢幢的。季衍先看见跟在唐棠身边的保镖,然后看见那个坐下一盏灯下的人。
    她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手脚都有点冰凉。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手机屏幕在发光,她在看什么东西。
    季衍轻轻走过去,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指责,而是在她面前蹲下来,轻声问:“糖糖,怎么了?”
    唐棠抬起头,季衍看见她满脸的泪。
    他抽出手帕帮她擦了擦,又问:“出什么事了?”
    唐棠吸了吸鼻子,触及那双清冷而温柔的眸子,再也忍不住,把手机一关,痛骂:“这些人根本就不懂欣赏!居然抨击我写的故事只有剧情没有感情,说我的王妃是个工具人,还说我为了曲折而曲折,根本没玩过游戏,我可去他们的!我用这个故事打败了zero,每天都有一大堆人在评论里催更,那些人是眼瞎看不到吗?”
    季衍微怔:“怎么突然去搜□□了?”
    唐棠瞪着他:“《天下》是你参与过的项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写得很差?”
    季衍摇头:“我很喜欢。”
    “他们说我很差!”
    季衍:“他们说的不算,《天下》是我的项目,我从看到你故事的那一天开始,就打算请你参与这个故事的改编。”
    唐棠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季衍一下子慌了手脚:“糖糖?”他说错话了吗?他明明在安慰她,怎么还起到反效果了?他立即直起身子抱住唐棠,听到她在怀里呜咽得更厉害了,他胸口堵得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棠抽噎着,把罗鹏飞助理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从小到大,我除了理科不行,其他事情都做的很好,就像跳舞,也是我嫌累没有坚持下去,并不是我做的不好。以前我去写网文,一下子就红了,也赚到了钱和粉丝,后来是因为要上大学,我又不缺钱,就没有继续写。现在我选择做编剧,就是相信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而且从我接手第一个项目开始,所有人都夸我,就没人说我不行的。”
    罗鹏飞是手握无数奖杯的大导演,也是世讯集团相中的主导《天下》影视化的导演,他说唐棠不行,他碍于资本压力,才让她的剧本通过。
    唐棠一直以来的自信被他助理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粉粹。
    季衍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等她终于不哭了,他试着分析:“我不太懂你们这行,我只能从我个人的角度说,看你的《天下》,我找回了最初参与游戏设计时候的激情,你的故事跌宕起伏,爱恨交织,我真的很喜欢。我猜罗导不喜欢你的剧本的原因应该也在这里,他的意思是你的剧情太戏剧化,看起来不真实,他想要的是那种即便没有那些曲折的情节,也能准确击中人心的感动。”
    唐棠原本在抽噎,听了这话,突然止住了哭泣。她从男人怀抬起头,看着黑暗里那张永远都能吸引自己的帅逼脸,心想特么的,狗男人不是只擅长理工科吗,什么时候对戏剧也有研究了?
    “那、那你说……”唐棠问,“你看过的电视电影里,最感人的情节是哪一种?”
    季衍让她站起来,牵着她的手,说:“先回房,路上我慢慢告诉你?”
    “好。”
    季衍确实不太懂文学创作理论,他只是从一个普通观众的角度,跟唐棠分享了自己的看法。唐棠很少经历失败,她看到网上那些负面的评论,本能的反应就是抗拒和排斥,但季衍的话,她认真听了,并下意识思考如何在以后的写作中改进。
    她不一定要让所有人认同,但她想成为季衍心里最好的模样。
    呜呜呜狗男人的人工智能大获成功,她一定不能被比下去!
    因她受伤的缘故,《实力派》最后几期的录制就没再去了。她参加了四期,赢了三期,自然进了世讯的预备编剧团队。现在世讯的势头正热,关于弗兰德的讨论还没过去,《天下》这个sss级项目即将启动。编剧名单流传出去以后,网上果然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有人不认可唐棠的能力,说她是凭借季衍老婆的身份进入这个项目的。
    【本人《天下》十年老玩家,这个编剧的故事我看了,确实没戳到我的点。】
    【人家堂堂首席技术官夫人,而且很快就会是董事长夫人了,你以为别人真敢让她干活啊?】
    【对啊,不是有几个资深编剧带头,新人就打打下手,蹭个署名白日飞升,以后说出去好听。】
    《天下》是个超级大ip,一经官宣就引起了热烈讨论。那会儿唐棠拆了线,宋家的局面也稳定下来了。王思慧在牢里待审,宋浩林跟她离了婚,宋澜交给王家抚养。宋家经历了一系列风波,最终是季衍用实实在在的项目和业绩稳住了世讯集团,稳住了市场。
    宋浩枫和宋洋私底下找过季衍,表明了不会跟他争抢董事长位置的意思。宋霆看到子孙后辈和谐相处的这一幕,感觉终于有脸去泉下见老伴了。
    季衍越来越忙,相反,唐棠每天都很清闲,清闲地——在打游戏。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天下》世界,虽说宋洋早把这个游戏的世界设定和剧情文档给了她,但她还是决定去真实的游戏世界里体验一把,看看玩家们在故事里奔走是什么感觉。
    因为决定不再继续更新当初和机器人比赛写的那个故事,她应读者要求开了直播,跟他们分享在原著里头玩耍的心情。然后,惨剧就发生了。
    “我怎么又死了?!”她不敢置信。
    一下午,她为了复活就跟在原地跟死亡女神死磕,硬是打不过去。她愤怒地给季衍打电话:“快点来救我!”
    弹幕纷纷刷“666”、“哈哈哈”,打不过就找老公求救,可以,这很gm夫人。
    唐棠理直气壮,要知道,当初季衍能让《天下》这个难度高,剧情虐的游戏变得受欢迎,就是因为他设计的死亡转职系统。《天下》的世界非常庞大,玩家可以在里面扮演各种角色,每一类角色都有非常丰富的剧情。死亡随时发生,或被玩家杀死,或被npc杀死,游戏没有直接提供复活,而是增加了死后的玩法,玩家死亡就变成新的身份。玩家可以永远成为亡灵大军的一员,也可以通过走剧情变回活人,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那就是打败死亡女神,威胁她把人间的一切还回来。
    唐棠只想玩自己写过的那个部落的剧情,她不想做亡灵,于是逮着死亡女神揍,结果被狠揍一顿。
    她看了无数攻略,意识到以自己的操作水平永远不可能活过来的时候,她抱着枕头在超大的懒人沙发打滚,哀嚎:“季衍……呜呜呜……快点回来啦……”
    【本来是想来笑话主播的,现在发现她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这个被气到打滚的样子是我没错了。】
    【同问季总什么时候回家鸭?求季总出镜!】
    【就我一个人关注主播的家吗?我也想要一个可以打滚的懒人沙发!】
    【别说了,第一次见到夫人住的大别墅,我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此时,季衍刚结束一个会议,宣布散会的时候接到唐棠电话。他吩咐吴秘书:“今天晚上我在家里加班,到时候远程联系。”
    吴秘书:“有个应酬……”
    “能推就推了。”季衍用眼神拜托,“我要帮糖糖打boss。”
    吴秘书沉默两秒,表示ojbk。
    作者有话要说:  季衍:我老婆比较重要,你懂的
    第76章
    由于唐棠在直播里预告了季衍会出现, 到了下班时间,直播间的人数明显增多起来,全都是来围观季总本尊的。然而唐棠居然在听到阿姨开门的时候冲镜头挥挥手, 笑眯眯地说:“我老公回来啦, 下次见!”
    弹幕炸开,飘过无数问号。
    心机女人!
    唐棠倒是一点都不心虚,当初凌霜想拉季衍出道都被她拒绝了,就是因为她占有欲太强。季衍是她的,她在男人这方面的心眼只有黄豆大小,才不舍得给别人看。
    直播间观众大失所望,集体出动,把她骂上热搜。
    #苏糖小气鬼#在微博挂了一夜。
    唐棠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快点把死亡女神过了。季衍右脚踏进家门, 就感觉一阵小旋风吹了过来, 直扑他怀抱。
    “快点快点!”唐棠两只手拉住他, 苦着脸把他拖到电脑前。
    季衍把外套交给阿姨, 往她电脑前看一眼,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有些无语地问:“这就是你一下午都打不过去的boss?”
    唐棠连忙护住脑袋:“打我干嘛?快点打她!”
    “笨, 打不过去不会换个方式吗?”季衍卖安利,“亡灵也很好玩, 剧情很多。”
    “不,我要看原来那条剧情线。”
    “干嘛这么执著?”
    “某些人不是说我体会不到那些细腻的感情吗?”唐棠嘀咕,“我非把玩家的心路历程体验一遍。”
    季衍把她拉到怀里圈起来,双手放在键盘上,在她耳边说:“看着。”
    唐棠目不转睛,就看到他十指飞快地跳动, 她的小人灵活地动起来,这里跑跑那里跳跳,轻松躲过了死亡女神的可怕技能。然后他操控着唐棠的小人拉着死亡女神在地图里跑,像放风筝一样把她折磨死了。
    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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