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若茵罕见的起了个大早,甚至都没□□荷拉着她起来梳洗更衣,江若青用早饭的时候想去叫她,发现她已经收拾妥当了。
    “今儿怎么起的这么早?”
    “早饭备好了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江若茵听见她的声音了便没有回头,而是对着镜子比量着带耳饰。
    “备好了的,你要去哪儿啊起这么早?”
    “西郊大营。”
    江若茵收拾好了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拖延的先出了门,还回身问江若青:“不是去吃早饭么?”
    江若青头一次见着这么积极的江若茵,迷惑的咋吧砸吧嘴儿,“行吧。”
    江若茵虽然难得的起了个早,但是她却并不着急,说要去西郊大营,但还能在家里悠哉悠哉的喝完一碗梨糖水。
    “你不是起了个大早,怎么这会儿又不着急了?”江若青问。
    江若茵放下碗,拿手帕擦了擦嘴,“我起早呢,是因为气得睡不着觉,我不急呢,是他都不急,那我急做什么?”
    江若茵也并不是真的因为谢迎书要去前线而感到生气,她只是觉得她急成了那个样子,他却连个信儿都没给自己,先叫自己安心,最告诉她今天午时过后他就要走了,这才是最叫她生气的事情。
    或许他是为了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说,但是这无疑让她觉得有一点点不公平。他如今也做到了让她魂牵梦萦,夜不能寐,但是他却要去上战场。
    此去一别,相隔万里,江若茵自认她还没有那么长的手能伸到那边儿去。只在京城里,她还尚有能力去帮他寻些他知晓不了的死角,她还尚能为他左右走动着,帮他了解谋划着。
    可是他去了战场。
    到了那边,她就再什么都做不到了,她去不了战场,也不能上阵杀敌,她就是死乞白赖的跟去了也只能做他的累赘。
    那是她涉足不到的地方,她也确实不想让他去。
    她怕这一去,便又是生死永隔。
    不过江若茵虽然说着要让谢迎书着急,但也确实没敢真的卡着点过去,怕剩下的时间太少,想说的话说不完。
    喝完了糖水,江若茵便叫上春荷带着东西过去了。
    她给谢迎书准备了一些东西,是昨天晚上睡前就吩咐了小厨房要做的,无外乎就是一些路上能用的点心吃食,估计张怀静也会给他准备着,但是张怀静的心思是张怀静的,她的心思是她的。
    冲突了不要紧,吃不了也没关系,那么多亲兵,总能分得完的,她只是不准备些什么,就没办法安心。
    江若茵是约在辰时三刻到的,跟她平时起身过来的时间也差不多,谢迎书正在点兵,细数兵马粮草,确认无误。
    瞧见她过来了,才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找她:“你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都不想见我了,搞的这么着急,就不怕我起不来,就这么睡过去了?我春天也还是比较嗜睡的。”江若茵憋着一张脸,也不笑,就那么走过来看着他。
    早春三月末,大中午的也不算凉,但江若茵却依然把双手缩在袖子里,轻轻的握着拳头,用袖子掩饰着她的紧张。
    她也怕她说的太狠了,谢迎书会觉得难过。
    但谢迎书却拉出她手,把小姑娘紧紧握着的手给摊开了,“我当然想见你,但是怕你骂我,所以只好让你着着急。”
    “你还知道我要骂你?”
    男孩子看着她的手笑,坏心眼的用手指挠她的手心,弄的小姑娘忍不住把手往回缩。
    “我看你是想我打死你。”
    谢迎书放了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后里面躺着的一只玉簪,和上次那只有些像,但也不完全一样,他拿起那只簪子在她的头上比了比,“上次那支碎了,这支本来想等成婚的时候再送给你的,但是我这一去……”
    他话说到一半,被江若茵用手指抵住了双唇,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也有些尴尬的往后稍了稍,微微低了点头,“有些话,是不能讲出口的。”
    她怕这个,最怕说出来的话都会灵验。
    谢迎书说:“好,我不说。”
    “不是非你不可的事情,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我之前就与你说过的,如今局势风云变幻,你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对北疆边鞑的了解你比我更知晓,怎会突然落陷?这背后的原因你不至于不清楚,明知山有虎,总该来问问我的,或许……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别的答案呢?”江若茵也不敢说自己能说得清楚什么,这背后的原因她还尚未摸清楚,也不敢真的就自恃过高,能解决于谢迎书于水火之中。
    说到底,她重生一世,终究是什么都没做到。
    她依然没能阻止这一场战役。
    谢迎书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她最近好像是瘦了一些,个子也长了。少女抽条的越发动人,独属于十几岁姑娘的那点肉感也渐渐消失。
    他们确实是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面了,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她会长成什么样子。
    “因为我必须要自己去,这是我家的仇。边鞑与谢家是世代不灭的仇恨,就是我父亲真的折在了北疆,那也得我亲手捧着他的失骨回来。更何况……如果不是今年,他想让我在京中好好读书,能考取功名,或许他未必会死。就像你之前觉得,那些事情都是因为你开了口一样,面对父亲的事,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这其中没有我的责任。谢家儿郎一辈子都应该在沙场上博取功名,那没道理我就要缩在后面。”
    有些事情说服别人容易,但是用来说服自己却并不管用。
    江若茵抿了抿嘴唇,最后也只是放开了唇齿,抬头看他:“那……好好保重,还有……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次,可真的要拿了军功才能回来娶我了。”
    “好。”
    江若茵没什么好特别用来嘱咐谢迎书的,她对战场上的事情也不尽然了解,也就只是陪着他,做最后的准备。
    等兵马大军已然准备好了,谢迎书也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江若茵才□□荷把她带的那些东西拿过来,“思来想去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就给你准备了点路上能吃的东西,可能有点多,吃不了就分给将士们一起,别浪费了。我估计侯夫人也给你准备了,但我就是……你就当我为了求自己一个安心吧。”
    她捧着其中一份食盒,心中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句话,“一路平安,若是京中有什么动作,我会尽量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从京城到北疆,途经月家,对她来说倒也不算求助无门。
    “那你自己也也要小心,齐王盯着你,不要给自己惹祸上身,我这次可赶不及来救你了。”
    “我知道的。”
    谢迎书把出发的时间压的很死,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江若茵并没有拉着他,再去腻歪些什么,而是放了手。
    少年骑着马,马背上挂着大周的旗号。他一身软甲,身负□□,红缨迎着风随着旗帜一同飘荡。
    她想,若要说她喜欢,那还是最喜欢这样的谢迎书。
    他在他的记忆里,本就是君子如玉,将门良才,为有少年纵马,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他心中的那一份道义去拼搏,这才是谢迎书让她动心的根基。
    那她就只好等,等她的少年打马归家。
    谢迎书走了有小半月的时候,往京城送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张怀静报平安,一封给江若茵。
    信上所言:
    我已经平安到达,来时副将已经将家父救出,如今仍然重伤不醒,但性命尚且无碍。只是我与副将杀死那商酌之后,认为军中定有人勾结边鞑,以至于父亲中了边鞑人的圈套。
    北疆军中如今至少有两成人并非我们的心腹亲兵,近日观察,暂无响动,想来是等待时机。
    但北疆军受创的情况比我预先想象的还要糟糕,这几日边鞑与铁真,云胡等部落如今集合在一起,我方微有寡不敌众之势。若是再过半月,依然如此,怕是还要请求京城调兵,请求援助。
    但如今京城之中,老将的局势,我并不敢请此调派……
    江若茵念到这里,便就不念了,她看向江戎和顾明霜,父母显然更明白这背后究竟写都是些什么。
    “若是边鞑与另外两个部落联合起来,他这个将军怕是并不好做。”江戎自知谢迎书所担心的是什么,“再要有人率兵前去的,大约就躲不开齐王了。”
    齐王早年与云胡人打过几次仗,不管是算熟悉,还是算能力,京城里都找不到第二个人比他更合适了。
    不过事情还未至于此,也就还不是他们为此担心的时候。
    四月清明,江若茵照旧随顾明霜到山上去祭拜。
    这次没有遇到旧人,也没有遇到死死绵绵的清明烟雨。只是那天虽然没有雨水,云依然压低的吓人,闷得叫人喘不过来气。
    江若青还未出门就病卧在家中,依然唯有江之年和江若茵陪着顾明霜去。
    顾明霜还说:“虽然从前你们那两个姐姐也不怎么往咱们院子里跑,但真的都嫁出去了,竟然还觉得这家里怪冷情的。”
    顾明霜虽然看不上那两个妾侍,但也不是那种苛待庶女的人,也就是江若兰没事儿老没办爱惹惹麻烦,即便她不会太上心,也算是一视同仁。大的那个看的比较通透,过了门之后回门的时候也没有只顾着看她生母,过来与她说了好多的话,新姑爷对她也不错。
    倒是那个嫁去齐王府的,这几个月都没个音信,算算孩子都有了八九个月了,都快要临盆了,都不知道回家里跟娘家说一声。
    许是唠叨着江若兰,竟然还真叫他们在庙里碰上了。
    江若兰看上去有些憔悴,大约是日子过的不好。
    见到了顾明霜等人,倒是勉强挤出了个笑走过来了,“母亲,三弟弟,五妹妹,你们也来了。”
    江若茵往她的身后瞄了一眼,周城不在,就只有几个贴身丫鬟,还是从江府一起跟出去的。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顾明霜问。
    她跟这个女人之间,虽说没什么话讲,但也没讨厌到愿意瞅着她过不好的份儿上。
    “是,周城他忙于别的事情,没有时间陪我过来。”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求神礼佛的时候都要人搀着才能起的来,她看向江若茵又往后瞄着,像是优化又不敢说的样子。
    江若茵看了一眼那些身后的丫鬟,果然跟当初方翎漪的是一回事儿,虽说跟着大部分都是她陪嫁出去的丫鬟,但也不是没有生面孔。
    周城对她不信任,虽然不像当年她跟周珩吵架的时候对江若兰管的那么严,不叫她出门,但多少也都是看着的。
    江若兰脑子笨,有人看着,她也想不出什么掩人耳目的主意。
    江若茵意会,噙着笑跑过去拦着江若兰的胳膊,“我与二姐姐好久不见,有些话想同二姐姐说说,不如我们找个地方?”
    旁边不少来祭拜的贵族子女,尤其是还有几个从前跟江若茵不对付的,拿着江若兰当枪使,瞧着她俩竟然关系这么好,都惊呆了,不知道江若茵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都怀疑她是不是终于动了杀孽要把她这个二姐姐给埋了。
    然而江若兰却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的,回握住了她的手,勉强像她那样笑着,然后问顾明霜:“那母亲……”
    顾明霜知道江若茵想做什么,她现在无外乎是借着江若兰在齐王府的身份,想靠她打探点什么出来,能帮着谢迎书一二。
    她至今都不知道她这个小女儿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自信一定能帮顾明霜和离,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她做的事情她一直都是琢磨不透的。
    顾明霜也就不去琢磨了,纵使她做的再危险,只要不是什么涉及底线的事情,她跟江戎都能保她的周全,总好过像是原来的路子走,嫁到齐王府去,与虎谋皮。
    江若茵也没拉着江若兰走的太远,只是在寺庙里随处溜达着,身后的人没有跟的太紧,也不影响他们两个说话。
    之前跟方翎漪就玩过这么一招了,江若茵对此驾轻就熟,便就拉着人走,顺便也好去看看方翎漪在哪儿修行。
    拐过了一个弯儿,江若茵才压低了声音问江若兰,“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江若兰只是握着她的手,什么也不说,却一直抖着袖子,最重塞在她的手心一样东西。
    江若茵用手握了握,应该是个纸条。
    “二姐姐见过方翎漪了没有,她跟三哥哥闹的那件事儿,不知道你在齐王府有没有听说,我带你去见见?”她这话是说给身后的那几个人听的。
    齐王府的人一直都以为她跟江若兰关系不好,在对待她的事情上似乎也不是很紧张,并不怕江若兰会对她说什么。
    方翎漪修行的地方是一个偏院,要比这儿很远到隔壁的庵里去。他们进了门,只留着丫鬟们在外边守着,时不时的传出来两声笑,掩人耳目。
    江若兰压低了声音对江若茵说:“这是我从周城的桌子上找到的,也不清楚有没有什么用,周珩那边我去不得,齐王那边我更是难见。齐王交给周城办的事情不多,再多的,我也找不来了……”
    江若茵拿出刚才江若兰递给她的字条,快速的读了一番,然后塞给了方翎漪,“你寻个没人的时候烧了,千万别叫别人看见。”
    方翎漪点点头,把她塞给自己的东西攥进了手心。
    字条上的内容不多,是北疆那边寄过去给齐王通信的,问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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