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无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
    那一瞬间仿佛一万年,孙无情不是没有经历过瞬间移动,但这一次,就好像自己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丢入滚筒洗衣机一样,他甚至都以为自己都死在了这未知的空间中。
    但下一秒,从鼻尖传来的,是青草的芳香。
    一片安静,他们的到来惊动了不远处丛林的鸟儿,也让他心中一紧。
    人呢?
    孙无情直起身,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身边的林卫,他的红袍上沾染了他自己的鲜血,一把军刀插进了他的太阳穴,流出来的静脉血浓稠且暗黑。
    但这个部位受袭,命就已经丢了大半。
    环顾四周,军刀的主人就躺在不远处。上原京介并没有受伤,此时也很快醒来,原地一个翻身,抬眼就和孙无情四目相对。
    然后上原京介抬头看天,孙无情则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
    但检查到一半,他停下了。
    “这里是联邦。”他看了林卫一眼,又说道:“但不是学院。”
    “大概是北纬五十三度,大陆性季风气候。”上原京介抓了一把土闻了一遍:“如果是联邦,应该很靠近中央的卡梅尔城,至少在同一个维度上。”
    “如果在卡梅尔城和格陵兰岛间连一条线呢?”就在这个时候,雅典娜突然也加入讨论。她和兰尼斯特并没有偏离太远,感觉就像从一架坠毁的飞机跳出来的乘客。
    “我们应该在卡梅尔城东北部四百七十三公里,如果你的判断没错,这是个好消息。”雅典娜的心算也碾压大多数人。
    “林卫想带我们回学院,但受的伤太重。”短短半分钟内,三人摸清楚了现状,此刻都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重伤倒地的林卫。
    谁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提乌斯学院校长,竟然会败在他们这些杂兵手上。
    联邦的计划向来天衣无缝,更重要的是,“朋友”同样也相信林卫可以完成任务。拥有瞬间移动的恩赐,就算打不赢孙无情,也能在战场上全身而退。
    只可惜,他终究是个人。
    是一个仅凭一场幻境就松懈心神的人。
    “你真的没事?”雅典娜不顾倒在地上的林卫,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孙无情说道:“你不能再使用恩赐了。”
    可能连孙无情自己都看不到,他此时面如死灰,就像头盖骨上盖了一层黑锅灰一样难看。头疼他是知道的,但除了捂住脑袋,也什么都做不了。
    “救他。”孙无情从嘴里挤出一句话,看着奄奄一息的林卫,对上原京介说道:“不然余念会疯掉。”
    “杀他不容易,再放一下就死了。”上原京介上前就要拔出那把军刀,刚才林卫和他同时使用了恩赐,自己的武器没有刺进对方的大脑,但看这个出血量,拔出武器,林卫很快就能死。
    孙无情摇摇头,捂着脑袋走上前,把战甲中的医疗器械放在林卫的伤口上。很快,溶液溶解了军刀,啪的一声掉在血泊中,伤口涌出的鲜血很快被止住。
    “学院应该还有七八分钟就来。”孙无情抬起头,隐约听见了飞行器的声音。
    提乌斯学院校长的位置他们不会不知道,只是谁也没料到林卫会有这样的失误,也给孙无情等人留了最后几分钟。
    上原京介已经开始想着逃出去的办法,既然知道位置,逃出去只是实力问题。
    不过,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试过从联邦的土地上逃离联邦,二十几年来,这是钟离望和张依瞳两人保持的战绩。
    “这是提乌斯学院的内部地图,包括了皮里斯监狱和卡梅尔城的隐秘地点。”孙无情拖着身子叫住了上原京介,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芯片。
    后者看着他的双眼,有些不解。
    “你们两个也走,他可以带你们走。”孙无情看向雅典娜和兰斯洛特。
    “这不像你的作风,你不是不喜欢联邦?”雅典娜两人并肩站立,现在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兵,两名执法者孤身在异国他乡,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果上原京介可以凭借他的恩赐带走他们,孙无情也没必要留下。
    除非,他想留下。
    “我只是不喜欢某些人。”孙无情又低下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林卫:“所以我要回去。”
    “可是你什么都没有……”
    “教堂能战胜学院吗?还是说东国给我的那些杂兵?”孙无情坐在了地上:“我知道这些很强,格陵兰岛这一战甚至能正面对付学院的战争堡垒,但那只是联邦实力的一部分,或许它现在已经受伤了,已经累了,但只要还是余念掌管着最终的决策权,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东国和你们再给我多少兵都不够,我们没有时间了。”
    雅典娜没有反驳,格陵兰岛一役暴露了教堂太多缺点,不仅是资源不够,就连雅典娜反抗的决心,也比不上倒在地上的林卫。联邦甚至要花更多的资源去打扫自己的战场,如果这场战役不赢,他们要付出的就太多。
    但战场之上,本就该如此。
    看似冷静的林卫,其实是最疯狂和血腥的指挥官。他对提乌斯学院的计划和资源了如指掌,就算再令人意外的命令,也会在保证不伤及根基的情况下,达到他们的目的。
    相比而言,不论是控制“伊甸园”的雅典娜,还是操控“太初”的吴天成,都有些逊色。
    “如果赢不了,为什么你要留下?”雅典娜说道:“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没有林卫,余念会亲自出手。”孙无情把手指按在林卫的伤口处,后者的身体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林卫要活着,但不能醒过来,这一切都会有转机。”
    “你想的太好了,计划不是这么定的。你现在背后是……”
    “计划是我定的。”孙无情看向上原京介:“你听我的,我会给你机会。”
    “那他们两个还带不带走,我带人有点费劲,他们要照顾好自己。”上原京介没有那么多废话,操起断裂的军刀,身形很快变得虚无。
    “愿意走就走,我没心情留。”孙无情疲惫的坐在地上,天空远处,已经传来了飞行器的声音。
    六分十七秒,周围几百公里本没有什么军队,可见联邦的反应,比想象中的要快许多。
    他们可不是林卫,除了上原京介,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逃出这个牢笼。
    几秒后,雅典娜和兰斯洛特,一齐消失在原地。
    孙无情看着脚边的林卫,听着远处熟悉的飞行器的声音,抬头又看苍穹逐渐被这些机器遮住,它们肚子中的能源反应,像极了天上的繁星。
    这个场景,他见过无数次。只不过,他从来都是站在上面的那个人。
    数百个机器人朝他行进,球形的飞行器更是瞬间到达他面前,见孙无情没有反抗,他们很快抬走了昏迷的林卫。孙无情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很轻松的闭上了眼睛。
    一路上,再见不到一个人类。
    林卫很喜欢带着学院的老师一起执行任务,不管这些执法者们能不能完成,他都会一一提点。有错论错,有功论功,重要的是有人聊天,路上不至于无聊。
    但余念行事,可就不是如此。
    押送路上的,全都是机器人。
    全都是余念自己的眼睛。
    所以孙无情同样一路无话,全身被困在一个套子里,就像当年押送管二那样,整个飞行器被围在中间,用延展性极强的金属死死贴住他的身体,无处使力。
    也就是还没下药,大概是不想伤了他这大脑。
    。。。
    东国,书院。
    “孙无情被抓住了?!”苏尽当前从座位上弹起来,却发现没人再用冷眼看他,于是又缓缓坐回位置上。
    会议室内,他现在做的是最中间的位置了。
    书院的传承他受过了,只是听到孙无情的消息时,还是下意识的有些激动。
    所有人都看着他,同时也看向会议室内的投影。“太初”拍到的图像和透过孙无情双眼看到的一切,此刻都投影在这张会议桌上。
    直到林卫使用恩赐,所有的画像便消失无踪。
    “联邦的军事堡垒已经失控,但教堂的伊丽莎白号已经自毁。”“太初”汇报道。
    “林卫可能受伤了。”有人看到孙无情最后的视角,上原京介出了手,用武器刺进林卫的太阳穴。
    “余念还握着大权,但他可能不会管。”苏尽推了推眼镜,然后背着双手围着会议桌绕圈:“我们要封锁格陵兰岛。”
    “资源不够。”还没有人反驳,“太初”就已经计算出这件事的难处。事实上,在场的不过是书院的执法者或者主持普通事务的人,远没有“太初”强大。
    “林卫如果死了,余念可能会疯。”这个时候,会议桌的一角传来了张依瞳的声音。
    “为什么?”苏尽转头问道。
    “林卫是学院最后的执行人,没有他,很多任务无法完成。余念不会自己出手,所有的事情凭借机械完成,就必须要给它们足够多的权力。几十年来,林卫把联邦管理的太好,如果突然失去他,很多事情会失控。”
    “他死不死我们管不了,但至少这把火现在不能烧到东国。”苏尽对“太初”说道:“资源不够,就只拦东边。不能让这件事,干扰火种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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