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身, 亲自给他布菜。瑞帝却拉着她一起坐了下来,道:“你我夫妻二人好久没有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 别忙活了,一起用吧。”
    皇后顺从地坐了下来,将布菜的任务交给了木夏。
    瑞帝喝了一口老鸭汤,舒服地叹气:“这道菜还是你宫里做得最好,就这汤朕可以喝下三碗。”
    皇后笑着道:“陛下爱喝就多喝些, 虽然入了秋,但这暑热却还未消,这老鸭汤加了几味药材在里面,正好可以去去湿热。陛下在养心殿批奏折也要经常起来活动一下,臣妾见您面色有几分憔悴,像是没有休息好。”
    瑞帝欣慰地看着皇后,她一向是如此周到细心。
    “冯弦机的兵马正朝京城围来,朕这些日子都在筹措粮草计算兵力,的确对身体疏忽了。”
    皇后见他的汤碗空了,亲自给她舀了一碗,推到他的面前:“臣妾不懂国事,但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瑞帝低头看了一眼黄亮鲜美的鸭汤,心底的猜疑动摇了两分。可他到底还是不能完全信任皇后,喝了一口汤,装作随意地问起:“听说你早上召见了田氏?”
    皇后对他的来意早已揣摩透了,见他按耐不住地提起,心里不失望是假的。但是她是什么人,既然能在瑞帝身边当一个好妻子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城府。
    “是,两年多未见了,听说陛下召见她进宫,正好也请她来说说话。对了,下面上贡的蜀锦臣妾让她挑两匹回去了,她这些年跟着陛下无名无分,也着实辛苦。”皇后四平八稳地道。
    瑞帝自知在田氏一事上的确有愧对皇后的地方,他当初将田氏捡回来的时候还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确实是为她的容貌动了心。之后再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更是有了自己的算计,对田氏也就更上心了几分。自然的,主子对谁好,下面的奴才自然是闻风而动,因此在王府的时候田氏的风头隐隐有些与王妃平分秋色了。
    瑞帝道:“朕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她到底还是跟过朕一段时间的,听说她在外面的日子过得苦了些,下面的奴才也多有怠慢,这才召她进来聊了聊。”
    “陛下何须向臣妾解释?她原本就是陛下的人,陛下就是封她个嫔位妃位那又如何?臣妾不是那等小心眼儿的人,再说了,都是王府的旧人,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的过来了,难道臣妾此时还容不得她了?”皇后自有皇后的大气和端庄,这番话说得十分漂亮。
    瑞帝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她一番,并未从她脸上看出点儿别的东西来。心里慢慢放下心,转头考虑起将田氏挪进宫来的可行性。可他左思右想了半天,觉得如果将田氏封了位份,对汤凤的震慑力可能会有所下降,兴许会让汤凤觉得他并不会杀了田氏,这样就达不到要挟的目的了。这样一想,他便将此事作罢了。
    皇后轻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大约对她放下了猜忌,抬手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糯米排骨,再附赠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顿饭,总算是风平浪静地吃过去了。
    再说被瑞帝惦记的凤玉这边,她自然没有那么蠢,因为一封信便自投罗网。且不说凤恬的身份是否可信,光是瑞帝那般狠辣无情的人,难道还能让她全须全尾的走出京城?从前不过是先帝的嫔妃便要杀了她以儆效尤,如今更成了政敌,更没有放过的道理了。
    可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万一真的是她堂姐凤恬呢?虽然从前两姐妹并不如何亲密,但好歹也是留着同样的血,南疆王室已经凋零至此了,她做不到再给这样的局面雪上加霜。
    凤玉自己难以决断,并请了云之处,想听听他的意见。
    “凤恬还在世?”云之处显然也很意外。当年有多惨烈他不是没有见过,如果真的是凤恬,那她一个小女孩儿能逃过一劫实属不易。
    凤玉将随信一起送来的玉佩递给他看:“玉佩是真的,但是人就不一定了。我想着若真的是堂姐即使这是个坑我也值得去踏一踏,但就怕瑞帝奸猾,从别处得到了这玉佩让人来冒充堂姐。”
    云之处思索了一下,道:“信上怎么说的?”
    “若要救凤恬,亲自前往上京城一叙。”
    “如今冯弦机的兵马都快围拢上京城了,他怎么还有心思来对付你?南疆又远又小,他会在这个时候在乎你这个打着复国旗号的女君?”云之处稍稍一想,一下子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两人对视了一眼,有了一个共同的猜想。
    “冯弦机。”
    瑞帝不会不解决冯弦机这个大麻烦,他一边派人直捣洛阳老巢,一边又用凤恬引诱凤玉北上,大约是知道了冯弦机退兵与凤玉合作一事。
    “他的眼线可真够厉害的。”凤玉感慨道。
    云之处道:“如果是这样,你不妨北上与冯弦机汇合,一来让他也有个准备,二来看看能不能伺机营救凤恬。”
    凤玉点头,这应当是最好的办法。
    “记住,救人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保住你自己。”云之处深深地看着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咱们南疆的希望,即使救不出凤恬也别把自己搭上。”
    “我明白。”凤玉笑了起来,对于云之处这般维护她,她心中自然十分感动。凤恬也是他的侄女儿,可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是完全偏向她的。
    既然决定走,那便是越快越好。次日,凤玉将部下召集起来,郑重其事地将南疆事务托付给了他们,并道:“我离开后,凡遇不决之事,由云叔代我处理。”这便是将监国的权力交给了云之处,可谓是信任十足。
    云之处自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这些年他们合作得默契十足,早已不需要更多的客套话了。
    凤玉此去轻车简行,只带了十余个随从便上路了。
    云之处不放心,特地唤来海棠,嘱咐她一定要保护好凤主。海棠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她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凤主磕破半点儿皮。
    云之处伸手,像拍小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不准这样说,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口吻严厉,动作轻柔,惹得一贯粗放随性的海棠竟然脸红了。若不是凤玉唤她,她可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当然,转身的时候还是踉跄了一下,感觉踩到了云端。
    凤玉骑在马上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若不是亲眼见着她和云叔谈话的画面,她恐怕都要以为她是才爬墙见完了心上人。
    等等,心上人?
    凤玉觉得自己可能是错过了什么,精神一震,上下打量起海棠来。这丫头,自认识的那天起就没有这么扭捏过,还单手扯着裙角,怎么看怎么别扭。翻身上马的时候竟然还腿软,差一点儿就从马背上掉下去了。
    幸亏站在旁边的侍卫扶了一把,这才没有在出发当日便落下个残疾。
    “你……”凤玉狐疑地盯着她,“不会是对云叔……”
    “没有!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她还没有说完,却遭遇了海棠强烈的三连否认。
    这下子,连身后的侍卫都觉得有些蹊跷了,齐刷刷地看过来。
    海棠:“……”想把脸埋到马肚子里去。
    “行了,上路吧。”凤玉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决定暂时以正事为主,放过她。
    一行人策马飞驰,日夜兼程地赶路。
    在凤玉等人昼夜不停的时候,冯弦机的大军也没有闲着,一路过关斩将,眼看着就要逼近小汤山。鲁王这边也打得一手好配合,死死地拖住了瑞帝派去讨伐的大部队,让他们没有回援的可能。
    瑞帝的算怕打得好,太原军去攻占冯弦机的洛阳老巢,主要兵力去讨伐鲁王,等两边各自结束后正好回援京城,对冯弦机的大军呈夹角之势围攻。
    岂料,现实给他一个大巴掌,冯弦机和鲁王竟然有了默契,他们联盟了!
    不得不说,自古以来三角被誉为最稳定的形状是有理论支撑的。从前三方势力互相牵制忌惮,谁也不敢动手,怕的就是另外两方联手抗衡。瑞帝想捏鲁王这个软柿子,拿相对弱的对手开刀,这一举动却促使了冯弦机和鲁王的合作,实在是意外“惊喜”。
    来不及懊悔,他只能下令攻打鲁王的大军回撤,再不撤京城就快被冯弦机“包饺子”了。
    瑞帝的大军往回撤,鲁王是心知肚明的。他本该趁势追击,拖住主要兵力,给冯弦机争取一些破城的时间。可有人却在他耳边提了一个建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什么意思呢?让冯弦机与瑞帝斗啊,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一举发兵,事半功倍。
    “王爷,您细想一下,咱们在这边拖住了回撤的大军,冯弦机那头必然可以轻松攻进上京城。到时候他一登基,咱们能落得什么好啊!咱们辛辛苦苦地拖延时间,到头来赔上了兄弟们,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不划算啊!”
    鲁王一想,的确有道理啊,他折腾了半天可不是为了送冯弦机去登上宝座的。
    “可本王话都放出去了,要与冯弦机联手,此时作壁上观不是败坏自己的名声吗?”鲁王还记得自己前些日子是如何动员部队反击的,当时便提到了与西南王联手对付朝廷的大军。
    “您大可以装作追击的样子啊,不用倾巢而出,适当地骚扰一下让他们别那么快到京城就行了。”提这个建议的人显然思考得很全面。
    鲁王被打动了,仔细一想,虽然他与冯弦机关系不错,但有几个人会放着自己不做皇帝反而把兄弟推上宝座的呢?傻子吧!
    因此,鲁王决定采纳这个建议,既不得罪冯弦机又能保存自身实力。
    冯弦机自然也没有奢望鲁王会全心全意地帮他,都是乌鸦,谁还不知道身上的毛是什么颜色?他要是天真地相信鲁王会拼着杀光自己部队的风险来帮他阻拦朝廷的大军,那他就是实打实的憨包!
    “京城驻军大约三万,从山东回防的应有八万,咱们要面对的是十一万的兵力。总体来说,实力相当,谁也不占谁便宜。”冯弦机站在地图面前,将高级将领们都召集在一块儿,商讨作战方案。
    “可咱们是攻城的一方,像上京城这样坚固的城墙,易守难攻,咱们不占优势。”众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上京城是大夏的政治中心,帝王住所,城墙自然是修建得十分稳固,想硬攻恐怕得死伤不少的兄弟。
    冯弦机单手背在身后,转头看向众人:“本王没打算硬攻,上京城里面还有数万的百姓,打起来难免误伤。而且这城内有不少古迹,毁了也怪让人心疼的。”
    听了这话,众人有些懵。不攻?那咱们千里迢迢来干啥,串门的吗?
    “咱们得智取。”冯弦机轻笑一声,转头将目光放到了地图上。
    众人正支着耳朵听怎么个智取法子,外面的卫兵掀帘近来,禀报道:“启禀王爷,营外有人求见,他自称姓宋,从南边来的。”
    “宋?”冯弦机皱眉,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没想起认识什么姓宋的,以为又是哪个慕名而来要投入他门下的人,道,“不认识姓宋的,让他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是。”
    “还有你,别什么人都往本王跟前报,没这闲工夫。”冯弦机轻斥道。
    卫兵委委屈屈低头:“是。”他真不是每次都通报的,是外面的那个男子说他认识自家王爷,说得那叫一个真呐,他觉得不来禀报肯定就让王爷错过一个好友会面的机会了,这才破例通报了一回。
    他转头,忿忿地朝外面走去,他要去找那人算账,个骗子!
    冯弦机收回了目光,说回智取一事,不知怎么地,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书案,案头上还压着自己之前从南疆收到的信。电光石火之间,他如醍醐灌顶,乍然醒悟!
    宋,宋旖旎!
    靠!
    他大步往外迈去,走得太急,绕过这群人的时候还被人撞了一个趔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狂奔出去,他最好能赶到卫兵回话前见到她,否则以她的心眼儿和手段,他今晚怕是要脱层皮!
    众位高级将领,目瞪口呆。
    “王爷干嘛去了?见谁啊?”
    “哪个姓宋的,怎么没听王爷提起过呢?”
    “王爷刚刚是不是用跑的?我是不是眼花,打仗的时候也没见他跑着去砍敌人啊……”当然没有,一般来说他都是骑在马上将人一枪毙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们凤玉的又一马甲,宋旖旎!可还记得?
    第55章 试探皇后
    卫兵刚刚走到大门口, 却突然感觉从肩膀上传来一股力,将他一下子就提到了一边。
    他摔到在地,正准备爬起来跟来人干一架, 一抬头就看到自家王爷急匆匆地朝门口的人迎了上去。不是说不认识吗?为何好亲自出来迎?
    凤玉化了男装, 着一身黑色长袍,束紫玉冠, 虽外部装饰无法掩盖骨子里的冷媚,但乍一看还的确像是一翩翩少年郎。
    她牵着马立在队首等候, 从远及近, 身姿挺拔,倒真有几分国君的冷冽和气势在其中。
    “你怎么来了?”冯弦机惊喜上前, 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是不是南疆出了什么岔子?”他一叠声地发问, 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切。
    凤玉从他手里挣脱,抬了抬下巴示意:“你就准备让我在这里向你汇报吗?”
    汇报?他哪敢啊!
    冯弦机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队伍, 见她只带了这几个人便敢在乱世出门,心里略微有些不爽。但如她所说, 军营周围的卫兵都忍不住看向这边,他只得先将人带进去了再了解情况。
    凤玉走进大营, 所到之处军容肃穆, 军纪严谨,一看便是一支虎狼之师。所谓千军易得良将难求, 一位好的将领的确能将一千人的兵力发挥出五千人甚至五万人的威力,冯弦机的队伍给她便是这样的感觉。
    走到营帐前,雷暮迎了上来,抱拳道:“王爷。”再一看王爷领着的这一群人,顿时眼睛一亮, 忍不住想要唤一声“女君”,却见凤玉轻轻摆了摆头。
    “你带他们下去休息一下吧,长途跋涉也着实辛苦了。”冯弦机道。
    雷暮领命,带着海棠等人暂且离开。
    一路上,雷暮都跃跃欲试地提到想要和海棠再次交手,却见对方打了一个哈欠,毫不留情地拉上帐帘将他阻挡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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