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康乾耐心用尽,觉得再天人之姿气质出尘此刻也实在是美感全消,他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把他扔进护城河里淹死了算了,要不一会还要处理尸身。”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光一闪,哈哈大笑:“我知道怎么处理尸身了,四瞎子以前最爱惜身边人的生命,一派妇人之仁还想夺什么江山?把花折的心肝挖出来,烤熟了用精致点的食盒装着,遣来使送到四瞎子军营去,让他好好尝一尝,身边人的忠臣赤子之心吧。”
    花折竟然又强撑着抬起头,脸上竟然是惨笑,他张口可能是想说话,可是转瞬间便血如泉涌似的从口中流出来,他硬撑着几口把血吐出去,模糊含混不清的说出了几个字:“康轶…会给我报仇的。”
    许康轶闻听此言,心如刀绞,见花折如此惨状,却又救不得,他肝胆俱碎,觉得眼前发黑,神智已经不清,四周有些天摇地转,直接惨叫了一声晕倒了——
    却听到元捷的声音,还夹杂着狂摇他的肩膀:“王爷,你怎么了?被魇住了吗?醒醒,快醒醒!”
    他心跳的比擂鼓还快,大叫了一声“铭卓”,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
    却见自己还是在卧室外间的书房里,正双手扶着桌案,手臂还在止不住的发抖,刚才的噩梦太真实了,带给他三魂七魄的震撼实实在在,他反射性的摸了自己的脸一把——冰凉湿润了一片。
    眼泪这种东西,他自几岁开始,就已经只会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却再也流不出来了。
    以前看到花折流泪,他拭泪的时候还问过:“铭卓,你性子沉稳,心智坚韧,心理强大到如同猛虎一样,并不是软弱的,可为什么有时候要哭呢?”
    花折那时候刚刚和他在一起,是早晨醒来牢牢把他铐在怀里,就那么静静的满眼泪花的看着他,当时花折的答复是:
    “康轶,我小时候坚强着不哭,说流血也不流泪,认为自己长大后,就能把握命运了。可后来才知道,世间有那么多事情,比如你当初的病症,比如你心悦谁,或者你是否信我,全不是我一个人努力就能改变或者得到的,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好像除了流泪,我当时没有其他办法了。”
    ——是了,刚才他看到花折遇难,那般无能为力,所以落泪了。
    月明星有泪,能得君拭否?
    元捷也从来没看到许康轶魇住过,刚才看许康轶泪光满面,怎么也叫不醒,也吓得他不轻:“王爷,花公子去太原了,今晚上才报的平安,您忘了吗?”
    许康轶听到太原两个字便浑身一哆嗦,他站起身上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外,抬头看天空,见那皎洁的月亮已经快露了全脸:“今天十几了?”
    元捷立马跟了出来,觉得问的莫名其妙:“王爷,今天十三呐。”
    许康轶低着头惊魂未定的重复了一遍:“十三,今天十三了。”
    元捷:“王爷,我去找个军医,开一副安神的药来?”
    许康轶无意识的答应:“好,好,来得及。”
    元捷:“那我出去了?”
    就听到许康轶突然下令:“马上备马,亲兵全换上山西山匪的衣服,跟我即刻出发,我们去太原!”
    元捷懵了:“什么?干什么去?”
    许康轶:“凌帅出城未归,通知他回来后沿途安排接应一下我。”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
    “对了,叫醒裴星元,他身手了得,让他陪我走一趟。”
    *
    花折入夜后带着代雪渊、相昀来到了他护城河边的中街绸缎庄,只在地面上的仓库晃了一圈,看所有标记全完整,便知道这地下粮仓并未被开启过。
    他举头望明月,觉得确实十五的月光皎洁无比,怪不得中原那么多文人墨客平日里最喜欢咏月。
    明日他便要在清晨离开太原,此时在绸缎庄里晃了一圈,却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好像是被毒蛇的杀意锁住了似的,他反射性的回头看了看,当然什么也没看到。
    他又下意识的看了看相昀,却看到相昀和代雪渊好像也很紧张,一左一右保护在他周围,做了一个噤声的“嘘”声,之后开始四处打量,轻轻的拔剑出鞘,带着他往有掩护的地方去。
    花折知道相昀和代雪渊从来不会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有些后悔今日应该多带些人出来,难道是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康轶和花花求鼓励,求评论,求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第227章 阴差阳错
    三个人正在战战兢兢, 却看到绸缎庄的大门被大力推开了,一行人出现在门口,花折被吓得心脏狂跳,不过大着胆子定睛一看则大喜过望:“康轶?你怎么来了?”
    只见门口正立着几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 手中全拿着兵刃,正中央的黑色带子将水晶镜系在鼻梁上, 额头还带着赶路的汗滴, 不是许康轶是谁?
    站在许康轶右侧手持长槊,身高和他花折差不多的,就是裴星元了。
    许康轶见花折没事明显长吐了一口气,几大步到了花折近前搂住了他的肩膀, 这肩膀也是实实在在, 不像噩梦里的根本感受不到。
    待他定了定眼神,发现花折身边只带着相昀和代雪渊两个人的时候, 瞬间又是心惊肉跳、魂不附体:“你…其他的人呢?”
    花折理亏:“没带那么多人出来。”
    他现在也没工夫收拾他, 拉着花折往外就走:“我们快走,你已经被人层层包围了。”
    裴星元四处警惕的看了一圈, 长槊在手沉在了众人的最后,谨慎的道:“一会出包围圈的时候,你们先走,我殿后!”
    这个绸缎庄四周建筑内门窗里全是黑衣人, 此时打头的拿着千里眼正在观察的,正是许康乾一直安排在太原的心腹谢石旗:“来了多少人?”
    属下答道:“这批人马最快,来了二十五个, 不过看这陆陆续续的样子,应该还有后队。”
    谢石旗透过千里眼仔细打量:“来的人中打头的有点意思,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镜片,这在军中眼神不好能干嘛,不是废物吗?不过他身边的高个看起来像个身手好的。”
    ——他久在太原,根本不认识许康轶和裴星元。
    谢石旗算了一笔账:“三百围杀二十五,没问题,准备上。”
    另外一名属下飕飕的跑了进来,急匆匆禀告道:“谢统领,好像后边还有人来,又来了三队人马,全是土匪打扮,身穿黑色衣服,应该得有四五百人。”
    紧跟其后的是许康轶的亲兵卫队,俱是一等一的高手。
    来这么多人可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谢石旗歪嘴想了想,他的人死光了也不是那么容易配齐的,再说花折不过是一个惹怒了陛下的戏子,抓不到就算了,想到这他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他的属下不太甘心:“谢统领,陛下有旨让我们拿了花折之后交给梁将军,我们如何复命?”
    谢石旗也想建功立业,不过也没必要以卵击石,他心下有些忐忑,想到许康乾的侍卫长梁将军作为监军在太原,吩咐:“我速去请示一下梁将军,你看能不能跟住他们。”
    梁将军梁焱此刻正在太原的一处深宅大院里,垂着手无比谨慎的向一个人报告消息:“陛下,太原现在虽然是敌后,不过很快可能变成阵前,您怎么来了?”
    一身流丽便衣的男子叉着双腿坐在太师椅上,稳重如同泰山,不是当今圣上许康乾是谁?
    许康乾担心太原中部重镇失守,这样就是失去了西北部的所有屏障,如若真如此京城就会变成半座孤城,相当于把一块肥肉放在了饿狼门前,随时在危险之中。
    许康乾每临大事,喜欢亲自下手,加之他对太原军有重要部署,竟然亲自跑到太原来了:“朕秘密带人来此亲征,未大肆声张,要亲自杀贼,有什么新的消息,说来听听?”
    梁焱俯首帖耳:“陛下,昨天他们在太原发现了花折,现在正在去捉他,估计已经差不多得手了,我们等待消息即可。”
    许康乾轻轻点头,花折在他心中就是一个太平时期供他取乐的戏子优伶,就算是许康轶的手下,估计也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不想把太多唇舌放在优伶身上:“梁焱,你说一下最近中原所有的军情。”
    两个人互通消息,梁焱还出了几个主意,等到梁焱出了许康乾的大宅子回到自己的军营,已经打了三更天了,才开始听谢石旗的奏报:“让花折给跑了?他手无缚鸡之力,能逃到哪里去?”
    谢石旗禀告道:“本来昨天早晨发现他之后,晚上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是没想到有好几路人马来接应他。”
    梁焱主要是监管平逆的战事,也不是为了抓花折来太原的;陛下秘密在此,梁焱此次护驾任务更重,抓花折只是顺路为之:“跑了就跑了吧,他倒是命大,看清楚是什么人接应他了吗?”
    谢石旗听到监军不怪罪,心里还踏实了些:“为首一个高瘦年轻男子,长眉凤眼,鼻梁上还可笑的挂着一幅镜片;身边一位更是颀长身材,天庭饱满的,说话好像是山东口音…”
    梁焱直接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两只眼睛瞪的和牛眼睛一般大,嗷的就是一嗓子:“戴着水晶镜?凤眼的?!那不是翼王吗?!你你你,废物!他往哪边去了?”
    谢石旗如遭雷击,他久在太原,根本没研究过翼王:“怎么可能?翼王此时怎么会孤身涉险?”
    梁焱七窍生烟,怒不可遏,真想当场给了他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梁焱一边跳起来安排追兵,一边飞身去禀告许康乾:“马上安排太原守军全部去追拿许康轶,旁边那个山东口音的估计就是裴星元,你这个蠢货,翼王亲自送到嘴边来了,竟然放他走了,为何早不来报!”
    许康轶、裴星元等人带着花折,不敢有片刻耽搁,接到了花折之后派高手秘密通知花折带着的其他人撤离,之后快马加鞭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出城。
    猎猎的晚风吹得许康轶墨发飞舞,夜色中荡漾着紧张的气氛。蓦然地,空中一片白光照耀了大地,晃得众人眼前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原来是太原城突然之间不管不顾的升起了特制的烟花弹——
    这是传递军情最快的方式,非紧急情况不会轻易燃起,所有太原守军全部按照空中照明的指引向他们撤离的东南方向云集。
    月光如水银倾斜而下,照得城门内外白昼也似,大家适应了光线,裴星元紧贴着许康轶的马匹,回头一看这突然扩大的阵仗,就知道不是为了缉拿花折的:
    “王爷,估计是城中守军发现了您的踪迹,尽全力追我们来了。我们进城的时候留下元捷等五十个弟兄看守城门,城门还没关,我打头阵,我们带队冲出去!”
    出了城外边就是平原千里,再想抓他们就难了。
    太原城的东南城门看到了多年未曾见过的空中报信用的烟花弹,先是一愣,之后城门守军马上反应过来,一个小伍长打扮的士兵长刚扯着脖子大喊了一声:“快关城门!”
    留在城门口的元捷看到空中的烟花弹,也吓了一跳,他们本来只是看着城门一会掩护王爷脱身,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而今也管不得了,一只暗箭飞过去,正中咽喉把他钉在了城门上,结果了士兵长的性命。
    东南城门的中原守军有两千人,反应极快,刚才一个人倒下了,其他数十人训练有素的冲了上来,无视漫天飞舞的暗箭,飞速的搅动绳索,但见东南门发出咕隆隆的巨响,两扇巨大的城门像是合牙的巨兽一般,瞬间城门就只剩下三米来的空隙。
    元捷等人不可能坐视城门关闭,留下的五十人纷纷现身,直接就在城门下展开了一场血战。
    裴星元人快马也快,转瞬间就冲到了城门前,横槊立斩几人,喝令道:“撑住城门,将铁索砍断,让我们的人出城!”
    许康轶晚间视力不佳,不过银盘一样的月光下,城门的空隙还是看得清的。他本来担心花折骑术不如武夫,不能跟得上他们的脚步,可一路飞奔下来,发现花折平衡性极佳,一路没怎么说话,飞马扬鞭的速度比他也不逞多让,这才算是放了点心。
    追兵已经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一路身后重弩射出的弓箭有时贴着耳根擦过去,许康轶担心花折中了暗箭,他和花折错后半个马头的距离,一行人像风一样。
    翼王的亲兵卫队一等一的高手云集,陪着许康轶战过北疆、安西、京城,而今又伴着他从黄门关杀到了太原,若论单兵战斗力,其实比凌安之的亲兵卫队水平还强些。等到许康轶冲到城门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杀出一条血路,裹挟着他们还真的将冲出了即将关闭的城门。
    裴星元见大部队鱼贯而出,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打马回到许康轶身边,听许康轶命令道:“人出来之后将城门从外部关闭,阻挡一下追兵。”
    却见花折奔腾的马蹄停住了,抬首四望,轻声禀告道:“康轶,裴将军,东南城门外的军营的守军围上来了。”
    许康轶也算是在沙场打滚多年的了,他模糊的与裴星元对望一眼,裴星元毅然决然的咬牙道:“王爷,追兵就在城门里了,我带人断后,您带着花折和众人,组成突击阵型,化成一把刀,突围出去!”
    许康轶浑身是胆,他单手拎着金丝大环刀,闻到了血腥味眼睛冒着红光,连他都看到了扑上来形成了包围的敌军。
    此时谁都看得出来,也不用什么战略战术了,就看能不能突围出去,谁留下断后就是个送死,许康轶指向东南方向:“星元,我们不用什么断后的,整个队伍全是高手,难道还保护不了一个花折吗?!传我命令,凌帅在东南方向来接应,我们向东南方向突围,拖住时间能汇合就是胜利,全军出击,冲!”
    裴星元心中暗暗计算了一下,如果凌安之来接应,可能再几个时辰也到了太原城外了,他们只要冲得出这个包围圈,再被围住了也没什么可怕的,谁能阻挡得住凌帅的援军呢?
    他当即信心大振,和相昀、元捷、代雪渊等人一起,将许康轶和花折围在了中间:“王爷,末将保证你的安全,走!”
    许康轶吩咐了一句:“给花折一副弓箭,他眼神好,箭射的不错了。”
    顷刻之间许康轶穿着山匪衣服的亲兵卫队和冲上来的太原守军就搅成了一团,许康轶的卫队移动极快,在战场上像片流云一样,向东南方向飘去。
    城内的许康乾和梁焱终于追出城外,正好看到月光下一片黑衣已经快要突围而出。
    许康乾眯着眼睛,阴森森道:“看这几百人的水平,在万军丛中像是无人之处似的,应该就是四瞎子的亲兵卫队,来人,把千里眼递给我。”
    许康乾举起千里眼,千里眼的镜片反射的光芒在夜色中一闪。可本就是夜间,且社稷军全穿着山匪的黑衣,和周围环境的土色树影融为一体,根本看不清楚,他在马背上半蹲起来,竟然捕捉到了黑衣丛中的一片白衣,他循着白衣仔细一看——
    穿月白色衣服的人太认识了,果然是显然逃出了生天的花折,本来他想抓了花折虐杀了的,刚才让他给跑了,花折竟然是在拉弓射箭,也跟得住大部队撤离的步伐。
    他以花折为半径,循着往周围一看,蓦地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身黑衣,手中金丝大环刀不断拨开羽箭,鼻梁上挂着水晶镜的人他化成灰都认识——他给颁发过最两面三刀奖的四瞎子许康轶。
    身旁玉面长身,威风凛凛手持长槊的将军——不是狗胆包天的裴星元是谁?
    他冷冷一笑,向跟在身旁的梁焱一伸手,笃定吩咐道:“看到那个白衣服的人了吗?以他为目标,万箭齐发!”
    “下令困住他们,向那个位置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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