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抱在怀里、扛在肩上每天陪我胡闹的人是师兄,让我补偿到缺乏的童年时光;教我琴棋歌舞的人是花折,是大楚最会照顾人、最有手腕的男子;每日里带着我读书打算盘的是余情,是大楚英气灵性的女子,是给了我两次生命的人;给我当跳马的人是许康轶,是尊贵的陛下;还有好几个雪娃娃一样的小伙伴,就像宇文妹妹星星姐姐她们,我的注意力太分散了,根本不够用,你告诉我,我还会再饮鸩止渴吗?”
    花折有些偷偷的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凌安之的做法是对的——全在于自幼的环境和引导,小西北整日里一堆水灵的小姑娘们围着,陪他玩的,照顾他的,注意力太分散了。
    小西北:“好啦,这些话你转述吧,我觉得和现在自己爹说这些,太奇怪了,拜托了。”
    “还有,菜馆不错,归我了,哈哈哈。”
    花折明了了凌霄的意思,心中犹如团团白云飞起,用小勺子撇着餐后酸奶上的奶沫喂他:“吃一口,我现在就出门吩咐伙计,把菜馆落到你名下。”
    小西北刚想说好,却看到包厢的门哐当一下推开了,他眨着若有琥珀光的眼睛嘲笑道:“伙计们来得也太快了吧?”
    紧接着木桩子砸地似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进来四五个大汉,个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
    小西北一看楼下伙计不长这样,从干爹腿上下来,站在了地上,抬头问道:“你们是谁?”
    进来的四五个大汉是这条街上的地痞流氓,听说此处要新开一个亮堂的饭馆,胆大包天的来收“税”来了,看屋里一个书生一个小孩,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未起身的花折问道:“你就是菜馆的老板?”
    包厢门敞开,花折听到了楼下传来伙计的□□哼哼声,看来应该是被撂倒了。
    花折什么场面没经历过,觉得这四五个收租子的特别好笑,不过他带着孩子,也不想和此等粗人一般见识:“对,菜馆是我开的。”
    “小白脸,”络腮胡子四方脸的流氓伸腿往一张椅子上哐当一踩:“你们新来的吧,我给你们讲讲规矩,今天第一次来,彩钱是三百两,到时候让你们平安开业,每个月给爷爷们一百两银子,爷爷保你平安!”
    小西北被无视了,抬小脸看着流氓们问道:“你们登门就要钱,这可是天子脚下!”
    四方脸哈哈大笑,身后的小弟们站得挺胸叠肚,无知者无畏:“爷爷绰号混京龙,这一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和天子比起来,差别还有点,那就是皇上是瞎龙,我是真龙!”
    小西北往干爹和包厢柜子中间站了站,一本真经:“各位怪叔叔,真龙是要升天的,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呦,”流氓们哈哈大笑,像横行霸道的螃蟹:“小兔羔子,你断奶了吗?打算怎么送叔叔们升天啊?”
    花折站了起来,地痞流氓就像是马匹身上的跳蚤一样,只有多少的区别,全除掉是不可能的,他打算拿点钱先把他们打发了,回头心情好的时候再收拾他们:“各位稍等片刻,我就喊伙计给各位拿辛苦钱来。”
    四方脸上下打量着花折,砸着嘴唇啧啧称奇:“哎,你这小子长的还真标致,细皮嫩肉的怎么也不像个会赚钱的样,你能开这么大的馆子,是给人家当兔爷赚的吧?过来,给爷爷摸一把。”
    他粗俗霸道惯了,说罢,把棒槌一样的腿从椅子上拿下来,伸手就想往花折腰里摸——
    花折拉住小西北的肩膀,想往后退一步,却不想小西北嗖的一下子反倒往旁边跑了几步,他是小孩,流氓们本来也没太在意他,直到听到脆声脆气的叫骂声:“还要命的,就全别动!”
    “小兔羔子,口气还不小!”流氓们一低头,发现还没有椅子高的孩子手里端着一个——铁榔头?
    小西北端着的可不是铁榔头,而是最短规格的三眼神铳,这是昔日安西军神机营的必备之物,一头是钢管,瞄准了能连续发射三次黑硫药弹,三次打完,把钢管当铁榔头使,比马刀好使。
    他刚才吃饱了在包厢里乱翻,就发现了柜子里有一个这东西,估计也是为了保护安全用的,正好拿出来防身。
    小西北此刻目光锐利,将神铳扛在肩膀上稳稳当当一站,往他干爹身前一站:“你们要是识相的,现在马上就离开这!小爷爷既往不咎,否则,小爷爷认识你们,三眼神铳可不认识你们!”
    花折身高出众,从对面站着的地痞流氓眼中,看到了窗户里出现的倒影——他内心一阵阵感动,觉得无论是十年前长身玉立的小将军,还是如今敢站在他身前的小神兽,曾经凌霄从田长峰手中救他的场景就在眼前,时间轮回,场景不变。
    “哈哈哈,兔羔子口气还不小!”流氓们笑得前仰后合,觉得小孩扛着个烧火棍能有什么用,他们也不认识三眼神铳,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爷爷长了三只眼,也没看出这烧火棍有什么特殊的,还什么神铳?”
    小西北不想再和他们废话,他将神铳的后座抵在了椅子上,免得后坐力太大自己太小承担不了,花折看他真要开火,一下子蹲下来用手垫住了孩子的肩膀,只听“咚”的一声巨响,第一发黑硫药弹就在流氓们面前的地板上开火了,像暴雨落沙滩一样,将地板砸出一片坑。
    一股子烧焦的味伴着飞起的碎石子弥漫了整个屋子,纵使有花折垫着,小西北也勉强承受住这么大的后坐力,向后一个趔趄,后背靠在了干爹的身上:“你们走不走,第一发给你们闻闻硝烟的味道,还想用身上的肉尝尝吗?”
    流氓们吓得当场跳起来了,这孩子可以啊!肉能有地板结实吗?打在身上,估计能把人打成筛子。
    ——而且,他们面向着孩子,看到后窗户上进来一个人,极为高瘦,轮廓分明,威风凛凛气焰蒸腾,刚才一直抱着肩膀,就那么注视着现场没有说话,看气场就知道是不好惹的练家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像孩子和大人他们全对付不了,直接互相打个颜色,色厉内荏的手指眼红嚷嚷骂了两句,之后全转身跑了。
    凌安之和余情来接花折和孩子,有事来迟了些,却不想在楼下就听到了楼上在吵闹,顺窗户一看,就看到自己儿子开铳打鸟,他本来担心后坐力太大孩子承受不了想阻拦,可看到花折已经垫住孩子肩膀,知道没事,一直面带欣赏的站在背后把事情看完。
    小西北一回头,惊喜道:“大帅!”
    却见顺着窗户又冒出一颗圆圆的颅顶,瓒着翡翠珠子:“余…?娘,你们怎么来了?”
    凌安之伸手臂给她借借力,青衣光影一闪,余情已经灵活的跳进来了:“小西北,有人欺负你?”
    有人万水千山走遍,依旧有刀有盾,小西北眼神中沉稳有度瞬间褪去,神气活现浮现出来:“欺负我可以,欺负不会功夫的干爹怎么能行呢?”
    第311章 馊主意
    小西北混了一个菜馆, 花折则直接回翼王府了,一看就是许康轶又出宫了。小西北骑在凌安之的肩膀上回到了安国公府,几个小毛贼他们也全没放在眼中, 一路上欢声笑语刚进了府门, 就听到门口的门童来报:“国公爷,夫人,余家三位老爷来了。”
    “我爹来了?”余情当即花容失色,脚步拐向门外方向:“啊?他们又来了?他们可唠叨了,不是催我好好做生意就是催我生娃,我出去一趟, 晚饭过了再回来。”
    小西北看着娘亲落荒而逃的方向,第一反应是也跟着跑, 不过看看自己爹冻住的眉头, 忍住了,他骑在凌安之肩膀上,摸着大帅两个耳朵同情道:“大帅, 要不我给你找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住吧?”
    天下天平了,余情的三个爹天南海北的做生意打家业, 是真正的大皇商, 越是和天子的关系沾亲带故, 越是低调。而今从各地一齐来了, 之前感佩凌安之为许康轶和余家打下了江山,让他们有了立锥之地,又觉得自己女儿不能生育, 把凌安之确实当做娇客。
    可自从小西北出生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翘起来的尾巴,每次进门之后全是大摇大摆, 颇有扬眉吐气之势,这次在会客厅半旧的胡狼皮椅子上坐稳了之后,由小婿凌安之敬了茶,开始按捺着喜气聊些闲话。
    凌安之一向知道余情这三个爹不好对付,他们对自己的女儿除了唠叨没别的办法,不过对女婿的要求好像不少,当年裴星元顶着未婚夫的帽子,一两年便替他顶了不少雷。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便笑盈盈的露出了狐狸尾巴,还是最心直口快的三叔先说话:“那个,安之,我们一向知道你胸怀坦荡,襟怀宽阔,对我们家余情也是娇惯多年,重情重义的。”
    ——凌安之当年在江湖上和坊间那个名声,余家还以为他得十妻八妾夜夜笙歌呢。
    小西北把小脑袋自桌子上露了出来,给爷爷们摆花生大枣,笑出一口小蒜瓣一样的白牙:“看到的和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看我爹爹做什么就行了。”
    “哎呀,小西北真是向着你爹啊,聪明,”三叔伸手摸垂髫小儿的脑袋。
    凌安之但笑不语,低头给三位岳父倒茶,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三叔说道:“我们余家,确实有些困难,后继乏人,可能需要和你商量?”
    凌安之心想商量什么?让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去太原做上门女婿?自己花钱和抢钱还行,也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啊。
    老狐狸二叔久在京城,套路可能打的好一些,提出了要求:“我知道安之现在是国公,难离京城,小西北前几年太小了,是我们来京城的时候多些,以后能不能每年让余情带着孩子回家住几个月?”
    凌安之知道余家子嗣艰难,最重视孩子,当下满嘴跑马车:“二叔哪里话,余情和我成亲,我们两个便全是余家人了,我每年要巡视四境至少二到三个月,余情今年未回太原是因为天下初定,事情太多,以后每年我巡境前将余情和孩子送回太原,之后巡境结束再自太原接回来便是。”
    二叔对这个答复基本满意,他现在看凌安之越看越顺眼,“当年裴星元亲自上门提亲,余情不愿意被我逼婚还跑到了北疆去,原来是为了安之,我们当时还不理解,现在想想,这丫头眼光不错。”
    凌安之心想忘了当时在背后说了他什么坏话了,选择性失忆,他陪着三个岳父聊着天,静等下文。
    余情的亲爹说话了,面有难色:“安之,我有一个事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啊?”
    估计下边这些话才是真正的目标,之前的只是火力试探——
    余情的父亲老脸通红的装可怜扮猪吃老虎:“我们兄弟三个,半生碌碌,膝下空虚,现在的孩子也就是康轶和余情两个,康轶那性子执着,已经…不可能再填子嗣…康瀚的儿子已经被封为太子,每日里读书习武忙碌,我们余家经常去见也不合适。你们有了小西北,以后还会再生,我们年岁渐长,也想有个孩子送终,小西北是长子,肯定是凌家的正统,可以后要是再有了男孩,能不能…挑一个…姓余啊?”
    原来在这里。
    凌安之颇有些哭笑不得,小太子余家去见不合适,鬼见愁凌安之的儿子倒是可以打一下主意,看来他确实是脾气太好了;再者第一个刚长成一个小人儿,就已经打起了第二个第三个的主意,不愧是做生意的,没春种便惦记着要秋收。
    余情是主意正的,当时生小西北的时候天下才定,父辈全未在京城不知道她生的那么艰难,她吃了苦咬着牙对家里也是报喜不报忧,而今被催生了好几次了,所以一听父辈们来了,直接家门都没敢进。
    凌安之扬眉一笑:“岳父大人,余情不易生养,终生子嗣不会多,如果再有子,姓氏凭余情和长子同意即可,不过——”
    “不过什么?”余家三个老爷全笑了,他们老哥三还担心凌安之和他们耍心眼打太极拳,没想到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凌安之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按理说余情和父辈之间的关系他尊重即可,可观察了几年,他觉得余情和岳父之间的交流存在些问题,父辈们对余情自小矛盾,宠溺和严格并行,管得太多,导致余情什么事也不太和家里说,在外边有时候九死一生,和父辈们说起来全和走路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似的。
    可这世道,在世面上混的男人难,其实女人更难,余情近几年还是安国公的夫人,做生意的时候还经常被看不起受委屈,更不用说家族势力没这么强的前些年了,余情全是一股子不服输的野性顶过去的,他看在眼里,非常心疼。
    其实很多事情的解决,几句话就行了。
    他笑容凝固,喉结滚动一下,说得极其严肃:“不过余情上次生小西北的时候难产,差点血崩没了,花折和宫里的太医们全看了,说再生的话定再难产,必死无疑。”
    余家大爷当即变色,一着急差点站起来:“啊,没听情儿跟我们说啊?”
    凌安之直言不讳:“你们对她期望和压力并存,她只报喜不报忧。”
    天色已晚,好不容易安顿了岳父大人们,凌安之终于粘在了床上,他深觉得自己从小和老王爷关系不好,导致不太会处理和父辈的关系,像个贼似的斗智斗勇了一天,头都大了。
    灭了屋里的烛台,开始搂着余情摸着一截小腰听余情聊天说话。
    “三哥,你别理那三个爹了,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从小就絮絮叨叨,即不满意我是个独苗丫头,凡事还要指着我,矛盾着呢,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想干什么。”
    凌安之年岁渐长,和年少时我行我素已经不同:“算了,头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父辈儿子,全是教我成人的,我还是要对身边的人更好些。”
    余情调皮一笑,一翻身将凌安之压在了身下,开始撩拨着亲他:“那小黄鱼儿呢?也是教你成为男人的?”
    “哈哈,我的小魔鱼儿是教我成为更好的男人的,”凌安之根本经不起挑逗,呼吸频率瞬间就变了,他喜欢黏着余情,现在是心无旁骛两厢厮守的时候:“情儿,你们西部商会要换届重新选择一个长老了?”
    余情听到这个事,稍微有点郁闷,尖尖的下巴贴在了夫君的胸口上:“嗯。”
    余情的父亲任了五年了,已经到期,要新换一位。
    凌安之:“他们打算选谁?”
    余情闷声道:“本来应该是我的,可这几年小哥哥治理的好,商业发展很快,河北和甘州很多新兴起的商业大户,河北和甘州商会联手搞事情,说没有选一个年轻女人当长老的道理。”
    她旋即自我安慰:“不过也没什么,名声罢了,以我现在的靠山,还需要再锦上添花吗?再说了,弄个长老,事情又多,弄不好每年因为虚名还要往西部跑两趟,有时间不如在家教小西北打算盘和珠心算。”
    凌安之:“你不让你皇兄帮帮你吗?”
    余情摇头:“商人就是商人,靠商业手段取胜,这一局胜不了,说明是技不如人;如果凡事全求助于天子的话,我小哥哥就是在制造不公平和打破市场的平衡;你看花折做生意,不也是顶多在合理合法的范围内只寻求点方便吗?否则天子与民争利,那还了得?”
    凌安之笑:“你是打算退一步了?”
    “我不打算死扛得罪人,不过也不想让利,”余情精得很:“就算是我当不成,也不会让从中作梗的人趁势上位,实在不行想办法让代雪渊去当西部商会的长老嘛,代雪渊背后就是代表花折,他在明我在暗,我们二人联手,把握住方向和龙头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叹气:“我们余家人丁太稀薄了,哪管我再多一个兄弟,也不会分身乏术至此。”
    “呦,小黄鱼儿有压力了?”
    余情暗暗握了握拳头:“这几年我父辈们还算鼎盛的年龄,能撑很大一片天,再过五年就难说了,我还要更努力看得更长远才行。”
    凌安之捏她单薄的肩膀:“商场也是战场,你想当女长老,怎么不让夫君帮你出出主意?”
    “啊,”余情皱眉:“算了吧,你太坏,出的全是什么馊主意。”
    凌安之不满意了:“我怎么就出的是馊主意呢?前年你一下子占领了浙江的生丝市场,是不是还亏了我?”
    余情咬下唇:“商场做事要凡事留一线的,你出的主意一下子把当地大户的资金链条打断了,还使坏让人家三个月能借不到钱,结果人家老爷上吊了。”
    凌安之阴恻恻冷笑不以为然:“他借不到钱是因为他们之前把名声搞坏了,上吊也是因为前几年的债主登门要债,典型的失道寡助,和我关系不大。现在小西北也大点了,这次我也是只给你出出主意,之后借着巡边的机会,带着你和小西北四处走走。”
    “好吧,”听凌安之能带着她四处走走,余情终于来了点兴趣:“愿闻其详?”
    凌安之清清嗓子:“要我看,女子当长老,看似劣势,其实也是优势,你不需要所有人全支持你,只争取能争取的力量就行了。”
    “第一步,商会嘛,商人全是逐利而已,你来点不一样的,就主打自己女性特色里的一个慈字,说要奉献,支持当地中小商人的发展,和你小哥哥建太学一样,也建点经济学堂,名字就叫做余氏济世学堂,教商人子弟做生意,没事胡乱交流一下,让中小商人觉得选你能占到便宜,其实是给自己传播名声了。”
    余情:“长久看,是好办法,可现在来不及了。”
    凌安之:“第一步是慢,不过属于向全天下表态,第二步就是去沽名钓誉,西部最怕的就是突厥和外敌,你捐献几段长城和烽火台,之后顺势把大皇商的帽子起点哄,让那些墙头草看到是你风硬,倒向你就行了。”
    “第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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