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赵如裳迎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没有底,犹豫着把话说出口:“我是她表姐,为了她姻缘,也该帮帮忙,只是不晓得你是怎么个想法,我想你孤身一人怪寂寞的,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婚姻大事考虑了!”
    裴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看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眸底有晦涩不明的情绪:“微臣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公主不必为此操心。”
    赵如裳有些困惑:“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裴渊看着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十六岁的小姑娘不谙世事,哪怕生在皇室有着嫡公主的尊贵,心思也单纯的像个孩子。
    她除了生病,并未受过别的磨难,皇上和皇后将她保护的很好,是浑浊深沉的皇宫里不染淤泥的娇花。
    裴渊微微移开视线,垂眸看着她白净的手腕,想起昨日离开时周家时国舅错愕的表情。
    “承蒙错爱,青云受之有愧。我只是一个六品的太医,仕途基本止步于此,青云人微言轻,不敢有非分之想,还请将军和夫人恕罪!”
    国舅格外惋惜,裴渊这样优秀的人不做女婿实在亏了,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不愿意也不能强求:“那你是有意中人了?”
    裴渊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许是上辈子有过的执念吧。”
    赵如裳还眼巴巴的等着他的回答,她仿佛较了劲非要听见一个答案。
    裴渊心中叹息,有些无奈,他颔首:“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都在下午六点更新~
    第20章 驸马之耻
    早有预料的事,这会儿听来似乎有些刺耳,赵如裳一开始还在想,裴渊上一世二十七八岁都未曾娶妻,是不是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心上人。
    此刻得到他亲口证实,一时都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了。原来裴渊早就有了一个情根深种的意中人,多年不忘,甚至还为此一生不娶。
    这得是怎样惊天动地的爱情,叫向来淡漠清冷的裴渊如此念念不忘?
    她掩下心思,艰难的问:“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让你连我表妹也瞧不上?”
    她看到他眉梢微动,眸中有晦涩的光。
    “恕微臣失礼,无法告知。”裴渊起身整理药箱,偏过头无情无绪的说:“公主好好休息,微臣先行告退了。”
    赵如裳脸上的笑容一僵,慢吞吞的坐回去,心尖上蔓延着苦涩的滋味,一股失落的感觉席卷而来,酸涩又难堪。
    许是她高估了自己与裴渊的关系,她病重那几月,倒是和他说了不少话,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腹中难受央求他说些有意思的事转移注意力。
    裴渊迟疑片刻,跟她说起他家乡的风光。
    她从他语气里见到群雁纷飞,山高地阔,见到波澜壮阔,遥遥无边的沙漠平原。
    叫她干枯乏味的人生里,多了一丝慰藉。
    可她忘记了,现在的裴渊才进宫不久,与她的交集,也仅限大夫和病患之间。
    她原以为能把他当成为数不多的朋友的,却不想……
    赵如裳无法形容这种难过,像是一个你拥有了很久的东西,被别人抢了去,把仅有的一点欢喜都剜走了。
    她方才或许是不该说那些话的,有关周敏溪的事,她有什么能力做主,她一味的想要从裴渊口中听见结果究竟是因为什么,连自己也不明白。
    仿佛把自己困于一个怪圈之中,极力去求证什么?
    她看着裴渊转身要走,目光黯淡下来,什么兴致都没了。
    赵如裳这才觉得后悔,默然侧过头,裴渊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赵如裳似乎听见他叹了一声气,转过身来,眼眸里有暗光起伏。
    他说:“公主不要多想,这是微臣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无关。”
    哪怕他有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哪怕三十岁也不成亲,也是他个人的选择,她没有立场去诘问。
    殿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赵如裳从未有过这样无所适从的感觉,好在裴渊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的离开。
    赵如裳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裴渊嫌弃她今日话多说了那些。
    原以为他是生气了,结果次日一早来请脉,赵如裳见他神色如常,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裴渊今日来得早,因为说过要赵如裳多出门走动,一点不迟疑的就亲自来督促着。
    赵如裳梳完妆走出寝殿,也才刚到辰时,天边有日光绽放,金色的光芒落在身上,生出丝丝温暖。
    裴渊站在宫门口,身着官服,头带发冠,长身玉立,隐没在阴影里。
    赵如裳其实是挺多话的一个人,但这会儿在裴渊面前,觑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得悻悻的闭嘴,相顾无言的出了雍和宫,绕着墙根一路往前。
    时辰尚早,宫道上没什么人,偶尔往来的宫人们见了宜嘉公主,先是一惊,然后躬身退到一旁俯首行礼。
    赵如裳走在前面,一身粉白广袖交领襦裙,微宽松的腰身显得身形不是那么羸弱单薄。
    宜嘉公主生了一副好相貌是尽人皆知的,眉眼盈盈,皎皎如玉,与端庄娴静的皇后有七分相似,只是常年深居简出,病症缠身,缺乏血气,皮肤白的可以透出一层光来。
    天光乍泄,如波纹似的覆盖在金碧辉煌的殿阁上,朱墙林立,宏伟奢华。
    赵如裳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欣赏皇宫的景致,活了两世,大多时候还是缠绵病榻,九死一生。
    微风和煦,暗香浮动,前面是御花园,正值夏季,园中百花纷呈,娉婷袅娜。
    赵如裳精神尚可,也没觉得疲惫,玩心大起,摘了一朵小小的木槿花插在发髻上,转头问明翘:“好看吗?”
    她脸上带着笑,眼波荡漾,当真是人比花娇。
    明翘自然是毫不吝啬的赞美:“公主最美了!”
    裴渊站在十步之外,负手而立,目光平静无波,心里某处却不受控制的轻轻颤了颤。
    神思游离,赵如裳翩翩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直到有太医院专门跑腿的小太监过来,低声跟他说话。
    “裴大人,端静公主府来人了,说要见您。”
    裴渊收回视线,蹙了蹙眉,心上浮出一丝疑惑:“见我?”
    小太监道:“是,好像是驸马身边的人,他见了陈院使,似是说驸马身子不好,想请您去瞧瞧!”
    裴渊眉梢一挑,驸马?
    自打上回去了一趟公主府,这两月他确实没怎么听见许鞅的消息,这么久没动静,竟是病了?
    赵如裳和明翘说完话,转头见裴渊皱着眉面色不怎么好看,忍不住好奇问:“怎么了?”
    赵如裳近身伺候的只有明翘,其余的宫人都退到了几丈之外,裴渊抬脚走过来,稍微放低了声音:“端静公主府传话来说驸马病了,要微臣去看看!”
    “驸马?”赵如裳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脸色微变:“驸马怎么了?病得严重吗?”
    裴渊见她眼里的震惊,温声安抚:“尚且不知,公主莫急,我这就去看看!”
    赵如裳看着裴渊匆匆离去,心中焦虑渐生。
    驸马怎么会病了?
    他才和皇姐成亲两个月,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难道是……
    赵如裳一凛,难道许鞅已经知道了端静公主的秘密?
    当初大婚前,赵如裳是亲眼在端静公主寝宫里看见过那个男人,后来皇姐出宫后,她让人去寻了寻,并无那人的半点的踪迹。
    如今想来,是端静公主悄悄把他安排在大婚仪仗队伍中混了出去。
    上一世,端静公主和驸马相敬如宾,成婚几年都没有子嗣,外界传言有说驸马身体不行,也有人说公主言行不端。
    但再多传言,也仅限于私下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是皇室秘辛,没有人敢随意传出去,久而久之也没人注意公主府的情况。
    许鞅这个驸马当得是挺憋屈的,堂堂正正的皇家女婿,一点福气没享着,倒叫自己的妻子往头上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当初大婚时,赵如裳还能看见他满脸欢喜来迎亲,倘若许鞅知道了真相,怕是恨不得一辈子不做这个驸马,也要甩掉那些见不得人的耻辱。
    赵如裳很头疼,也不知今后这夫妻两个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天家皇室最重规矩,礼仪体统令人敬畏,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位离经叛道的公主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顶带颜色的帽子送给可怜的驸马
    第21章 那些丑事
    许鞅是真的病了,身影消瘦、面如菜色,躺在床上咳嗽不止。
    裴渊乍一见他躺在床上一身晦涩之气,还略有些吃惊。
    “驸马怎么病成这样了?”
    许鞅一见他,黯淡的眼眸里有了亮光,还未开口就先咳嗽起来,有小厮在他身后抚背顺气,半晌才缓过来。
    裴渊蹙眉,就在床边坐下,捉了驸马的手腕,指尖搭在他脉上,仔细观察一番后,沉声道:“驸马风寒袭肺,舌苔薄白,脉象虚浮,病了有十来日了吧?怎么也不请太医来看看?”
    近身伺候的长随齐心端来温水给许鞅喝下,他倚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沙哑着声儿说:“原以为不是什么大病症,想想拖一拖就好了,哪里知道耗了这么久,齐心见我咳的难受,才进宫来请你。”
    论交情,他们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碍于端静公主,裴渊是不想淌这趟浑水,但见许鞅如此也于心不忍,心里一叹:“驸马保重身体,我先开上几副药,您按时吃上,多些日子就能康复。”
    驸马脸色惨白,朝他拱拱手:“有劳了,裴大人……”
    裴渊写好药方,交给公主府的下人去抓药,寝房里一阵忙碌后,还没见端静公主的身影。
    按理说新婚不久的夫妇,是该琴瑟和鸣,恨不得日日腻歪一起的,然而驸马病了这么久端静公主却一直没有过问,这般诡异的相处方式,细心的人必会发现端倪。
    若是旁人,难免询问一二,但裴渊向来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他不打算多嘴,偏偏许鞅要找话来说。
    他神思倦怠,比起大婚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去甚远,此刻见了裴渊,心里那些压抑许久的话,就控制不住的倒出来:“我这些毛病,传扬出去也不是中听的,徒惹些笑话。可青云呐……我这心头可实在太苦了,满肚子的憋屈找不到人说,迟早要郁郁而终啊!”
    裴渊面上浮现一丝悲悯:“您是驸马,万千荣光,尊贵无比,怎么会憋屈?”
    “荣光?”驸马哂笑,仿佛听见什么笑话般,眼中升腾起一股恨意,双手狠狠攥着锦被,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外人眼里我尚了公主,是走了大运。一开始我也想好好的跟端静过日子……可要知有今天,谁想当这劳什子驸马!”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又是遏制不住的一阵咳嗽,脸颊透着奇异的红。
    裴渊顺着他的话问:“您和公主?”
    许鞅仰倒在枕头上,声音透着几分凄凉苦闷:“裴大人你瞧,我病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公主的影子,我这个驸马,就是个幌子,就是为了遮掩她那些……”
    肮脏不堪的嗜好。
    最后几个字,他实在没脸说出口,硬生生的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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