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平时,谢沅锦多半已经沉浸在他给的温柔里了,但今日,她却固执地推开他道:“且慢,我还有些思绪尚未厘清呢。”
    连景淮意犹未尽地松开嘴,见她确实没有亲热的兴致,遂不再勉强,而是就着她的话回答道:“嗯,你说说看,什么地方想不明白?”
    “既然你派出的密探,可以监控到宫中的一举一动,那你想必也早就知道庆妃找我谈话的事情了吧?”谢沅锦目光直视着他问道:“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说实话么?”连景淮薄唇轻启,沉稳有力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大皇子有当帝王的潜质,可庆妃做不了皇太后,所以要我扶持他可以,但前提是他日后若是登基,须得将庆妃送至别宫,永不接回京里。”
    谢沅锦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由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不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连景淮淡言道:“当年庆妃仍是小小贵人的时候,曾受过禧嫔的欺压侮辱,后来她得势了,报复禧嫔无可厚非,但她不仅仅是将禧嫔拉下马,还利用枕边风,挑唆皇帝一并处置了高家。”
    “倘若放任这样的人当上太后,手握重权,朝堂之上该生出多少的风浪?”连景淮顿了一顿,问道:“我这么说,你能够明白么?”
    谢沅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大概吧。”
    连景淮正欲再说,忽听她的肚子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响声。他视线下移,掠过微耸的胸脯,再看向她平坦的小腹,有些嘴欠地说道:“没想到,这肚皮看起来小小的,居然能发出如此宏亮的声音。”
    谢沅锦顿时恼羞成怒,一个小拳头捶在连景淮的胸口,还附带踢了他一脚,“不会说话就闭嘴!”
    眼见她伸出脚丫,连景淮眼疾手快,当即用手接住,并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扯向自己。
    就着这个姿势,连景淮单手一捞,把她拽进怀里,而后言语调笑道:“我发现……你似乎总是喜欢自投罗网。”
    说罢,他便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脚步轻快地往正厅走,唇畔噙着一抹愉悦的笑意:“别急,咱们先去用早膳,等填饱肚子了再干正事。”
    谢沅锦从昨日下午开始便没再进过食,这会儿虽不至于饿到两眼昏花的程度,但难免有些四肢无力。因此,她干脆不再挣扎,脑门抵在连景淮胸前,任由他抱着自己出了屋子。
    居中的厅房里,临窗的地方摆着方桌,膳食摆了个满满当当,还未走近便能闻到扑鼻的香味。谢沅锦不得不感慨,这武贤王府中的伙食果真是极好的。
    落座以后,连景淮并未急着动筷,反倒先帮谢沅锦盛了碗雪白细腻的甜豆腐脑,“这是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谢沅锦闻言,捏起调羹舀了勺豆腐脑送进口中,仔细咂摸一番,点评道:“真好吃,我倒不知道豆腐也可以做得这般软嫩,压根儿都用不着咀嚼,一入口,便顺着喉咙滑下,还带着浓醇的豆香味。”
    说完,谢沅锦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王爷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么?为何要特意请来这么个出身江南的厨子?”
    连景淮抿着唇笑了笑,“先前我便发觉,比起京城道地的菜肴,你似乎更偏好甜口的江南味儿,于是便让人提前寻了位南方厨子来,以防你随时嘴馋。”
    谢沅锦完全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典故,一时间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只得呐呐地道了句:“多谢。”
    连景淮不满地啧了一声,“我是你丈夫。”言下之意,便是叫她不必见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的所有宠爱。
    “我……”谢沅锦待要再说,然而话到一半,却见琉璃领着一位大夫模样的中年人来到院中。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启禀王爷、王妃,陈大夫照例过来请平安脉了。”
    连景淮搁下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才抬起头对那名姓陈的大夫道:“劳烦大夫先替王妃瞧瞧脉象。”
    陈大夫数十年来专门帮连家上下诊脉,对王府诸人的病史熟知于心,包括谢沅锦这段时日以来,所服用的治疗宫寒的药方,都是由其亲手调配的。
    陈大夫心里清楚这位新晋王妃有多受重视,因此不敢有丝毫怠慢,接到指示以后,当即坐在旁边的杌子上,开始摆弄药箱。
    他在谢沅锦白皙的皓腕上铺了一条纱巾,随后仔细地辨别起脉象。一边诊脉,他还不忘一边询问谢沅锦的饮食起居,给予些实质些的建议。
    等到收回手时,陈大夫眼角眉梢都盈满了笑意,“王妃娘娘到底是年轻,经过这半年的将养,身体已经调适得差不多了,想来再过不久,便可为王爷孕育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第四十五章
    “此话可当真?”
    不怪谢沅锦感到错愕, 毕竟前世她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怀上头胎的,没道理这辈子如此轻易就能改善宫寒的毛病吧?
    然而,陈大夫却不知道她的顾虑, 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是啊, 娘娘若是做好准备,在下便给您开一副助孕的药方,同时王爷先前服用的药物也可以停了。”
    “王爷?”谢沅锦愣愣地问道:“王爷好端端的为何要服药?”
    连景淮心里暗叫不好, 忙不迭干咳几声道:“前段时间我想着要与你成亲, 便向陈大夫讨要了副壮肾阳,补气血的方子。”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没错吧,陈大夫?”
    陈大夫接收到他的眼神,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赶紧止住话头,补救道:“诶,是药三分毒, 王爷正值壮年, 龙精虎猛的, 实在没必要多食这些偏方。”
    眼见两人一唱一和,极力把话题掩盖过去, 谢沅锦嘴上不说,但内心已经起了疑。
    送走陈大夫后,她草草用罢膳食,接了小丫鬟捧过来的茶水, 漱完口后才道:“我昨个儿在府里闲逛的时候,发现后院的紫玉兰开了不少,不知王爷可否愿意陪我过去走走当作消食?”
    连景淮闻言, 心里咯噔了下,突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迟迟没有答应,身旁的小姑娘许是有些等不及了,索性直接伸出手来牵住他的衣袖,声音甜腻,“走嘛。”
    这下子,连景淮几乎可以肯定谢沅锦的邀约是别具目的了。换作平时,他就算想尽办法,千哄万哄也未必能让她对自己撒娇,这会儿如此主动,不是陷阱又是什么?
    然而,饶是他再精通算计,面对谢沅锦娇滴滴的攻势,仍旧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在明知前方是陷阱的情况下,还闷头往里钻。
    思及此,连景淮不由得庆幸,庆幸谢沅锦不是自己的政敌,否则他恐怕连命都得交代在她手里。
    武贤王府的后花园里娇妍芳菲,一片春意盎然。
    谢沅锦倒是没有欺骗他,紫玉兰确实开得甚好。只见那一丛丛一簇簇的花朵,俏立在枝头,虽然形态各异,但俱是婀娜妖娆。
    连景淮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娘子若是喜欢这玉兰,不如为夫命人移植几株到你院里?如此一来,你每天早上醒来,打开窗就能看见,岂不美哉?”
    谢沅锦拨开他的手,语气难辨喜怒:“你惯是会说好听话哄骗我。”
    “这怎么能算哄骗呢?我可都是真心的。”连景淮又凑近几步,想揽住她,但这回依然被谢沅锦给躲了开来。
    他们两口子在园林里游逛,身边并没有携带任何随侍,无须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谢沅锦便懒得再容忍,劈头盖脸地斥道:“当初是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再有事情隐瞒我,可是现在呢?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她抬起眸,目光里是滔天怒火。
    连景淮经常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当得挺失败的,明明想不遗余力地对她好,但最终的结果却总是惹她生气。他叹息一声,有些颓丧地说道:“咱们成亲前,我曾经询问过陈大夫,依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可否正常行房?”
    谢沅锦没想到此事竟还与自身有关,愣怔片刻才问道:“然后呢?陈大夫怎么说?”
    “陈大夫说,行房倒是无碍的,但不宜受孕,因为你体内的寒气尚未祛除干净,倘若贸然怀孕,恐会保不住胎儿。而头胎流产,对孕妇的生理与心灵皆会造成不小的创伤。”
    话至此处,连景淮稍顿片刻,随即沉声说道:“我想着,绝对不能冒这个风险,于是便让大夫开了副避孕的药方。”
    “你疯了?”谢沅锦几乎是惊呼出声,哪有男人不稀罕子嗣的?
    “你瞧,我如实说了,你把我当成疯子,可我不说,你又要生气……”连景淮抱着谢沅锦,下巴抵住她的肩,声线低靡地问:“我究竟该怎么办,你教教我,圆圆。”
    谢沅锦终于没有再推开他,而是抬手抚上男人坚毅的下颌,“这句话分明是我该问你的,我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
    连景淮故意用下巴新冒出来的胡渣,暧昧地蹭了蹭谢沅锦细软的小手,“你想如何便如何,只要不离开我,都依你。”
    谢沅锦被他磨得有点痒,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侧过脸去躲避他的戏弄。 “……很奇怪,你不仅霸道、狂妄还自以为是,缺点多得如同天上的星子,数都数不清,但我却一点都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挺喜欢的。”
    连景淮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自胸腔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除了这张皮囊,这个异姓王的头衔,还有只手遮天的权力以外,我还有什么优点,值得你去喜欢?”
    谢沅锦偏过头想了一想,“大概是因为眼睛吧。”
    因为这双永远只容得下她的眼睛。
    不同于嘴巴,眼睛是撒不了谎的,他爱不爱你,答案全都藏在了目光里。
    连景淮挑挑眉,正打算开口,却听谢沅锦低柔沉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前世我急于求子,用的都是药性强烈的偏方,越是渴求,越是求而不得。这辈子循序渐进地调理身体,反倒是成功改善了体质。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所以——”
    “郎君,”她低着头,羞涩地说道:“我们要个孩子吧,好不好?”
    连景淮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住了她,力度大到仿佛要把她整个嵌入怀里,又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
    二月廿六那日,连景淮褪去锦袍,换了身不起眼的常服,准备去践约。临出门前,见谢沅锦还坐在藤椅上喝茶,他不由疑问道:“怎的还不更衣?难道你不随我同行么?”
    谢沅锦端起盖碗来呷了口茶,道:“你们要谈朝政上的事,我去了能干嘛呀?”
    “你什么也不用干,就陪着我,行吧?”说话间,连景淮已经搂住了谢沅锦的细腰,把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刚站起身没多久,谢沅锦又像没骨头似地瘫坐回去,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情愿:“每回出门都要戴着帷帽,着实是闷得紧。”
    连景淮苦劝无果,正想放弃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对她提议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不必戴帷帽。”
    “什么法子呀?”谢沅锦原本枯燥的心情蓦地震荡了一下,脸上浮现出几分兴趣。
    “跟我来。”连景淮没有立刻为她解答,而是卖了个关子。
    虽然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但谢沅锦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脚步,任由他牵着自己,穿过重重回廊,来南侧的耳房。
    这里堆积了许多杂物,大至家具摆件,小至锅碗瓢盆,什么样的玩意儿都有,但因为定期有人清扫,倒是显得干净整洁。
    连景淮从衣箱中取出一件半旧不新的石青色长衫,递给谢沅锦道,“穿上。”
    谢沅锦把衣服摊开,仔细查看,只见那衣裳无论做工还是料子都是极好的,唯独款式并非时新,反倒像是几年前流行过的剪裁。她思忖半晌,有些犹疑地问道:“这件长衫是你年少时候的旧衣,然后你想让我穿着它,扮成……你养的清倌?”
    连景淮本来正轻轻挥动着白玉折扇纳凉,听到这里,扇风的手猛然顿住。接着,他扇柄一转,便朝谢沅锦的脑门敲了过去。
    “你一个姑娘家,脑袋瓜里成天想些什么啊?你夫君我平时连青楼瓦舍都不去,如何会豢养清倌人儿?我是让你假扮成小厮。”
    谢沅锦缩了缩脖子,捂着额头,嘟囔道:“既然要扮作小厮,为何不直接借穿小厮的衣服,还要多此一举?”
    连景淮理所当然地答道:“我见不得你穿其他男人的衣服。更何况,这件长衫虽然乍看之下朴素,但内里裁剪却是用了心的,你穿着它,总比穿着粗布麻衫要来得舒适。”
    听闻连景淮分析得头头是道,谢沅锦竟觉得有几分道理。她摆了摆手,说道:“那你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两人虽是夫妻,但每次亲密接触都是在夜晚熄灯以后,像这样面对面的,将自己的身躯完全坦露在对方跟前的举动,谢沅锦仍旧有些做不出来。
    连景淮心里也明白这点,于是二话不说背过身去。
    解开玉带环扣的清脆声响,和衣物摩擦时所发出的窸窣声落在耳里,挑动着听觉感官。片刻后,连景淮便有些按捺不住地问道:“圆圆,你还没好吗?”
    “没,”谢沅锦略带焦急地说道:“你可不准偷看哦。”
    连景淮又耐住性子等了一会儿,见她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再度开口:“你是不是存心折磨我?”
    “我真不是故意的。”谢沅锦无奈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都怪你这身衣服设计得太复杂了。”
    连景淮闻言,忍无可忍地回过头,入目是一片白得晃眼的雪肤。只见她襟口低低敞着,露出若有似无的诱人沟壑。他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然后略显别扭地移开目光。
    “登徒子!”谢沅锦轻嗔一口,双颊嫣红如同染了胭脂。
    听见这声脆生生的惊呼,连景淮半瞇起眼,大手伸了过去,找到她衣服的束带,丝毫不费功夫就帮她把带子给系紧。
    “我好意帮你,你不感激倒也罢了,居然还唤我做登徒子,真没良心。”连景淮啧啧感叹道。
    谢沅锦自知理亏,当即放软了声调说:“我这不是吓到了么?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抵达鸿雁楼的时候,已经迟了半刻钟。
    京城并不缺少酒肆食舍,前有珍馐阁的道口烧鸡,后有品元堂的冰糖肘子,个顶个都是饕客们大快朵颐的绝佳场所。然而前述这些,都不及鸿雁楼出名。
    若要说鸿雁楼与其他酒肆的区别,便在于它招揽生意的方法。寻常酒楼都是明晃晃地把菜单张贴在最醒目的地方,甚至恨不得聘请个小伙计全天候站在门口吆喝,但鸿雁楼却保持了它的神秘感。
    鸿雁楼总共六层,每一层所提供的菜品存在着差异,比如说同样是鲈鱼这样食材,一楼提供的料理是油泼清蒸鲈鱼,二楼则是香滑鲈鱼球。楼层越是往上,厨子的料理水平也就越高,同理消费也越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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