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日, 小年。
    从今日起, 就算是到了年关,走到街上红绸和灯笼随处可见, 小摊上也多是年货, 走哪儿都能感受到年味儿。
    榆钱胡同沐府却没别府那般热烈, 这也是当然的,他们家老爷夫人盼了三年终于把少爷从外地盼了回来,这统共在家中也没住上几日,就又回去了,而且已知此行凶险,这让他们老爷夫人有什么心情准备过节?
    主子忧心忡忡, 下边奴仆没一个好过就是这个道理。
    “夫人, 您宽宽心, 无事的,咱们老爷还在朝上,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不一早就接到消息了?”刘婆子苦口婆心。
    “你说的是,”薛氏苦笑, “仔细想想, 今年还算好的,阿瑜也在,再加上秦家大公子,多少都有个照应,起码能比前几个年过的顺意些。”
    “夫人,陈家送了年礼过来, ”水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快拿进来,”薛氏笑着吩咐,这三年,她和陈姝就当亲母女俩处的,逢年过节都有来往,这陈家送来自然就是陈姝。
    水芜应了一声,抱着一个大包裹掀开门帘走进门。
    一看就是棉衣棉鞋,薛氏打开一一看过,样式新颖,针脚细密,绣活也属上等,薛氏越看越满意,“今年这礼倒比往年早些。”往年都是到除夕那日呢。
    “今年入冬也比往年早,少夫人这是想您和老爷早日穿在身上呢,”刘婆子笑着说道。
    “奴婢瞧着这一身应该是大少爷的,”水芜扯着一双藏青的靴子,上面绣着的是青竹,一看就是年轻男子穿的。
    “是是是,我竟没瞧见,”薛氏笑眯眯的说着,孝顺他们是礼节,夫妻两个和美才是他们做长辈的最想看到的,这儿媳念着儿子比念着他们更让人高兴。
    “等彦卿回了京城得赶紧过了六礼,把人娶进门,这样就是他们爷俩都不在府上,我也有个伴了,”薛氏说起这话还有些怨怼,这父子两个不在京城可把她憋闷坏了。
    “等少夫人进门,再给您生几个孙子,府上就热闹了,”水芜笑着凑趣儿,
    一想到那个情景,薛氏面上的愁苦卸下去不少,“不敢多奢求,只求有个作伴的就好了。”她子嗣艰难,身边仅有彦卿一子,索性还有阿瑜、嘉儿和朗哥儿再旁边帮助着,也因为这样诸多事情才能继续,万一没有呢?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话可不是没有道理的,所有薛氏只想着他孙儿能有个伴,哥姐弟妹都不论,起码有个齐心的。不过子嗣这事向来不能强求,且看天命吧。
    不过说到底,薛氏的心情因此轻松了许多。
    比起年味正浓的京城,金陵这边倒没有多少感觉。
    不出意外。今年沐彦卿又是在金陵过年,这已经是他离家之后在外过的第四个年,两个月前他还想着今年过年终于能回家了,没成想最后还是在外地,而且今年他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只能蜗居在这驿站中。
    唯一还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不是一个人,有阿瑜还有未来的大舅哥,其他不论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即使是过年,他们也轻松不了就是了,手上的案子的案子暂且不论,席瑜现在和硕亲王可已经开始相互较劲儿了,和在战场上当面宣战再开战对打不通,夺嫡之间的战斗是悄无声息打响的,双方心知肚明就好。
    “今年都是因着我的事儿耽搁你了,”说完正事,席瑜说起其他的,为了让那边掉以轻心,他们只能放慢自己的脚步,也因此他们到现在还不能回京,如若不是因为这样彦卿应该已经回到京城了。
    “说什么呢?往后不多的是机会,”沐彦卿淡淡回道,事有轻重缓急,他们想一步步来,可被人愿意吗?不啊,现在把事情能解决反倒好了,没得黏黏糊糊,一直这样下去。
    “王麟之那边你怎么看?”席瑜开口问道,王麟之先他们一步到金陵,这段时间他们配合的还算不错,不过这单指江南这个案子,其他方面两边交流不多。
    同在一个驿站住着,他们双方做什么都不方便,索性他们手里有牵制对方的工具,很明显王麟之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清楚明白。
    “他是个聪明人,圣上如今可还硬朗的很,这样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爱之深责之切,王家深受眷宠多年,此事一旦爆出王府绝对会遭到很严重的反噬,他们舍不得的,”沐彦卿含笑说道,站在峰顶的人一朝落入地底,其中落差更与谁人说?尤其王首辅纵横陈朝多年,而今才算是荣归故里,王家一朝落马,所有荣耀一燃而尽是小事,晚节不保可是无颜面见列祖列宗的事情。
    沐彦卿也不怕王家恼羞成怒,王麟之如今不能离开,独自在金陵他又寸步难行,虽然他如今还没有完全接手家,可也差不离了,从他的态度来看,他是属意阿瑜的,这样就足够了。
    “没想到先太子故去,倒是为我提供了不少帮助,”席瑜嘲讽的笑了笑。
    “没准还能有更大的帮助也说不定,”沐彦卿觉得而这上面能做的文章更多,没准最后还会成为改变局势的事情也说不定。如果已故太子现在活得还好好,与他们而言没丝毫助力不说,更多的是更重阴谋阻拦,现在倒是物尽其用了。
    “你说的对。”席瑜表示赞同,“这年我们是过不好了,不若就找几个人陪陪我们吧。”
    好容易回了京城,什么都没做就来了江南,席瑜本来就恼火,现在又出了席勤的事情,他心口憋闷着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可不会一直忍下去。
    沐彦卿没说话,您是主子您说了算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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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就要过年,盛德帝的身体却越来虚弱,他精神还算清明,就是时常体力不支,此症罕见,太医院束手无策。没找到病因之前也不敢乱用药,只能用补药吊着。
    二十日一早,盛德帝起身准备去上早朝,这一下子没站起来直接坐倒在床榻上,之后就没再爬起来。这可把贴身照顾的席贵妃吓得不轻,忙着人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了过来,让他们断诊。
    “如何?”太医刚收手,席贵妃赶紧询问,因为焦急,寻常高高在上的席贵妃面上都是疲惫,近段时间她可以说过得艰难,先是儿子回京仅见了一面就去了外地,再接着弟弟身负重伤,之后又是夫君没有缘由的倒下,一重接着一重的危机接踵而至,让席贵妃没有喘息的空儿。
    她已经不年轻了,寻常面容掩饰在精致的面容之下尚不觉得,今日却连她眼角的皱纹都看得清。不过席贵妃这样绝对不丑,反而多了几分天然美感。
    太医为难,圣上脉象平稳,身子也无大事,偏偏连站都站不住,且一日比一日严重,他现在说皇上无事反倒是像说慌了,“微臣和几位太医再研究研究,娘娘照看着皇上。”说着匆匆退出了大殿。
    这话一出,席贵妃直接瘫倒,幸而被身边的席嬷嬷扶住才没倒在地上。席瑜出京之后不多久席嬷嬷就时常进宫服侍席贵妃,因着是席府的老人,她进出宫方便。去年她在宫外安置了养老的院子,今次进宫也是专门近来探望席贵妃的,没想到遇到了这事儿,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不能离开。
    “爱妃,”盛德帝轻声唤道,他身子虚弱,不过脑子清醒的很,看到席贵妃这样心里一阵感动,其他嫔妃看他病重,这样那样的小动作不断,就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只顾着照看他,一点心机没有。
    这短短几日,盛德帝细数自己一生,到头来自己身边也就只有席贵妃一人不离不弃了,跟着他受苦受累,到头来连个保障都没有,想到这里,省得就不由苦笑。
    “皇上,”席贵妃跪在床头,披头散发的其实并不好看,但盛德帝偏偏起了几分旖旎心思。多久了,每日入眼都是精致妆容,华丽服饰,他都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看看他的贵妃了,想当初进宫的时候,才是刚及笄的丫头,见了他连话都不敢说,十月怀胎生子,命格与他相冲,他让人把孩子抱到宫外抚养,她也没说一句不,还是全心全意的看着他。
    这回忆着,回忆着,盛德帝发现自己竟满满对不住席贵妃了,总是不自觉想着,万一他驾崩了……这一个不注意,盛德帝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席贵妃瞬间泪崩,“皇上,您可别吓臣妾,不是这样的,肯定不会的。”
    看着席贵妃有些失控,盛德帝伸出一只胳膊把席贵妃扯到怀里,安抚道:“不怕,不怕,我说着玩呢。”
    “这怎能随意说,”席贵妃嗔怪,虽然温存不易,但席贵妃到底着急盛德帝的身体状况,“臣妾去找太医问问,这么多太医竟然到现在都没找着皇上的病因,再没有成效,臣妾就把他们一个个关进大牢。”
    说着,席贵妃出了大殿。
    盛德帝心间一动,他目前这种情况确实有些怪异,就算真的油尽灯枯,也不至于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这样想着盛德帝不由得又想起之前那个传言。
    是与不是,盛德帝想试试,“魏才德!”
    “奴才在!”魏才德忙应一声,他一直在一旁候着呢。
    盛德帝低声吩咐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我开新文了,希望有兴趣的小伙伴去看看。
    《庶嫡》
    庶嫡,顾名思义家族中庶子的嫡子,这样的身份在家族之中注定是尴尬的,尤其在传承千年的世家之中就更是如此。
    在偌大的方府,方霁一房是在夹缝之中生存下来的,嫡出的几位爷斗法,不小心就把他们牵扯进去了。
    父亲外放不在家,为了保护包子性格的母亲和双胞妹妹,身为长子的方霁不得已要肩负起养家的重担,起码不要过得这样艰难。
    刚开始的时候,方霁只是为自己设立了一个小目标。
    然后一不小心,他爆发了。
    第216章 所谓机会
    小年过后, 京城各街道的年味更足了些, 也就是在这时盛德帝突然下了一道圣旨,道是硕亲王近来多有懈怠, 各项任务完成的都差强人意, 特此降为八珠亲王。
    这圣旨下的突然, 不说硕亲王一派就是满朝文武也无一人提前预料到,得知此消息之后众官员心思活泛了许多,圣旨一下,自此大陈朝今后就有两个八珠亲王了,地位相当,也就意味着今后夺嫡之争更加激烈。
    后宫妃嫔也是各有各的想法, 皇后自然是额手称快, 她重掌后宫之后一直过得不大顺意, 虽然不喜席贵妃受尽宠爱,但这段时间一来与她矛盾更深的则是贤妃。两人斗了大半辈子,中间也曾同仇敌忾的对付席贵妃,但到底不是一路人, 尤其现在她儿子出了意外从此没了, 贤妃的儿子却一路平步青云,一步一步走到了九珠亲王的位置,这让皇后一直意难平。
    这几年贤妃可谓春风得意,时常在皇后面前摆脸色是很平常的事情,这些皇后都忍了,不忍也没办法, 就算她现在依然是正宫皇后,然她一没有强势的家族做后盾,二没有能承继皇位的儿子傍身,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她都只能忍。
    皇后不止一次的想过,如若最后真是贤妃和硕亲王得势,她后半辈子就算失望完了,盛德帝活着时她不会太难过,盛德帝一旦不在她恐怕永远都要被贤妃踩在脚底了。
    这是摆在眼前的既定事实,贤妃和硕亲王也因着这个一直有恃无恐,比起在意她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后他们恐怕更在意席贵妃,毕竟她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对他们根本造不成威胁,席贵妃那边可是有儿子傍身的。
    皇后一直都盼望着双方能够斗起来,最后拼个你死我活,最好让这两个女人也尝尝丧子的切肤之痛,然他们却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皇后因此十分懊恼,但是近来这段时间,她发觉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明面上没有传出消息说镇西王和硕亲王有猫腻,但近来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可不一般,大理寺卿席勤受伤还不知道是谁的的手笔呢,硕亲王近段时间身上发生的变故也很不正常,要说幕后没有引导之人,怎么可能?
    她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德高尚之人,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谁都不能视而不见。皇后这边想的得意,反正最后谁坐上皇位,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谁输谁赢管她什么事儿。
    至于贤妃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性了,这段时间儿子身边的麻烦事儿层出不穷,但盛德帝的态度一直都是偏向她儿鸣儿的。之前虽然临近年关圣上还是专门下令让鸣儿出京办事,贤妃专门去找盛德帝,听那意思是专门让硕亲王出去历练避避风头的。
    都已经这么为鸣儿着想了,皇上怎么可能在事情即将平息而且还是年节即将到来的时间点,直接贬了儿子的亲王位分,这是何道理?
    贤妃想到这里已经觉得此事有猫腻,又想到近来盛德帝一直住在昭和宫,贤妃立时坐不住了,肯定是席贵妃那个贱人的阴谋。
    贤妃气得很,纵然有身边丫鬟婆子劝诫阻拦,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她儿在九珠亲王的位子上待了这么久,眼看着距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现在竟然不进反退,让她如何能接受?
    贤妃这样想不是没有理由的,如今整个后宫就只有她和席贵妃有子嗣,可以就皇位放手争夺,两相比较当然是他儿子比较有胜算,席瑜可还不姓秦,这样的情况下,席贵妃针对她儿子不是没有道理。再来,盛德帝最近精神不济,整日窝在床榻上,连朝政都无暇顾及,怎么就有时间处理硕亲王的事情了?
    贤妃越想越觉得有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以此为理由直接闯进了昭和宫,就想找席贵妃要个说法。
    不过她去的时机着实不大巧,彼时席贵妃正在伺候盛德帝用午膳,不知为何,贤妃瞧着盛德帝的精神看着好了些。
    “贤妃这是何意?”盛德帝看着贤妃领着一大帮宫女嬷嬷侍卫一道闯进昭和宫,脸色立刻的变得很难看。
    “臣妾,”因为没想到盛德帝这时候还醒着,贤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谁准你们进昭和宫的,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的位分在贵妃之下,你的规矩呢?”盛德帝说话毫不留情面,这两日他难得起了温情,想起了和席贵妃以往的种种,现在满脑子都是席贵妃的好,此时看到贤妃这样自然而然的就认为平常这种事情她没少做。一想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心爱的妃嫔还要受其他人责难,盛德帝心中的恼怒怎么也压不住。
    但是这般想着,盛德帝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臣妾臣妾只是想来看望陛下,圣上卧病在床,臣妾这两日愁的夜不能寐,就想着过来替席姐姐两日,没得让她过于劳累,”毕竟已经浸淫皇宫多年,贤妃很快就找回了理智。
    不过盛德帝并不领情,“我看你是因朕责罚硕亲王一是前来兴师问罪的吧?怎么这朝中大事,轮到你来管了?”
    “臣妾不敢,万万不敢如此做,请圣上明查,”贤妃跪地求饶,后面跟着跪了一地。
    “哼!”盛德帝冷哼一声,“跟着贤妃闯昭和宫的人每人三十大板子,至于贤妃直接降为嫔,禁足三月,如若私自外出,严惩不贷。”
    就冲贤妃这闯进昭和宫的气势,盛德帝就敢肯定对方是来干什么的,他还在呢,对方就敢如此,要是他不在那还了得,不得翻了天去?必须得重惩。
    听着盛德帝要打她随从的板子,贤妃还想闻言求两句情,纵然没有效果也让奴仆随侍看看她记得他们的好,但听到后一句贤妃就无法顾及这个了,“皇上臣妾冤枉啊!”
    从妃降为嫔,连封号都无法保留,这是顶天的惩罚了,她已经在贤妃这个位子上待了多年,在重回嫔位,要她怎么接受?贤妃经常想着等硕亲王即位,她就会是当之无愧的西宫太后,到时候就算他会被当今皇后压一头,但身为皇帝生母,她就不信有谁还敢小瞧她,眼前这个还压她一头的席贵妃到时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但美梦尚未成真,陛下就贬了她的位分,这让人如何能接受?恐怕就连鸣儿都会受牵连。
    盛德帝却不愿听贤妃多说,挥了挥手,让人把贤妃带了下去。
    “皇上……”席贵妃听着贤妃的求饶声,觉得盛德帝此举过了些,虽然贤妃带人硬闯昭和宫是她礼仪上的过失,禁足三月也是得当,贬位分却是不应当。
    “此事你别管,朕自有打算。”盛德帝制止了席贵妃接下去的话。
    “是。”
    此事在朝中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因着盛德帝的处罚合情合理,倒是没有人能说什么。
    紧接着众人就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目光,那就是一直卧病在床久不见好转,太医院还查不到病因的盛德帝渐渐地痊愈了,甚至在年尾末的一日还召集文武百官上了早朝。
    因着这事,有不少人背后重提前段时间的流言,联想到近段时间盛德帝处罚硕亲王以及之后盛德帝病情好转,一时间众人猜测连连。
    这个年,各家各户过的都不安稳,君心难测,本就扑朔的夺嫡之争此时变得更加的激烈,已经站队的官员人心惶惶,唯恐下了错误的赌注,没有站队的官员也在思考到底谁继承皇位对整个王朝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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