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元洲是在晚膳时分得到刘公公的报告的,几乎是和张妃前后脚查出来在三公主跟前搬弄是非的小宫女来自明粹宫。
    沈元洲“呵”了一声就给他扔回去:“你拿去给皇贵妃,让皇贵妃看着办。”
    虽然皇贵妃蠢,却也没蠢到才拿了好处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宫这些嫁祸来冤枉去的下绊子太多,要是每一件都得皇帝较真去查,他可还有时间管着前朝的大事?
    皇贵妃才是这后宫实际上的管理者,既然是被人栽赃到头上,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沈元洲甩锅甩的干脆,还在踌躇志满的欣赏那套红宝石头面的皇贵妃好悬没被一口黑锅拍的闭过气去。
    “本宫这就把那个小蹄子拿过来问清楚!”皇贵妃当着刘公公的面让得力的小太监去提人:“此事本宫并不知情,刘公公可千万与陛下说清楚,定是有人陷害本宫。”
    刘公公笑眯眯拱手:“陛下当然是信任娘娘的,不然也不会把事情交给您来查。”
    皇贵妃定了定神,也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心中先是一松,等看到小太监空手而回,不免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小太监跪下磕头:“桃儿不在明粹宫中,马公公已经派人去寻了。不过奴才在她屋里找到了这个——”
    一根沉甸甸的金簪,显然不是洒扫小宫女能有的值钱东西。刘公公眼神一凛,劈手拿来仔细看了看才问道:“真是在那个宫女屋里找到的?”
    “可有什么不对的?”皇贵妃连忙问道。
    刘公公摇摇头,脸上已经全无笑意:“事涉机密,奴才得立刻回了陛下。若是桃儿找到了,烦请娘娘将人送到乾元宫去。”
    他极少这样肃然的表情,连皇贵妃都被唬了一跳,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派人继续寻找桃儿的下落。刘公公却是带着东西与陛下复命,见陛下面露迷茫,少不得提醒一回:“陛下可还记得那个试图冲撞淑妃娘娘的宫女阿四?她曾说是受郭贵人指使,那些物证金银与这些是一样儿的。”
    沈元洲想起来了,那个阿四先咬了锦充仪,又栽赃在郭贵人头上。等他们去寻来物证,才发现阿四已经中毒身亡,而根据监察司的查到的结果,那些簪子镯子根本不是来自郭贵人处,却一直找不到到底属于谁。
    “所以说人还在宫中?”沈元洲眯起眼睛,周身有丝丝杀意溢出。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身边有一个危险人物暗中隐藏,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威严。
    “去喊魏三,一定把桃儿给朕找出来!朕就不信那人一点儿马脚都不会露!”
    刘公公领命而去,只是还没出了乾元宫的大门,就见明粹宫的首领太监马公公哭丧着一张脸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拖着一张破席子。
    刘公公眼角抽了抽,马公公已经给跪了:“奴才们在景瑜宫的水井里发现的桃儿,找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景瑜宫的宫人说见过桃儿来找郭贵人身边的秦嬷嬷,可秦嬷嬷不肯承认,只说桃儿莫名其妙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投的井。”
    刘公公咬牙:“那秦嬷嬷呢?”
    马公公赶紧对外头挥挥手,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过来与他并排跪,说话倒是条理清晰:“今儿酉时初,那小宫女跑来找奴婢说要报酬,奴婢根本不认得她,只当她是发了癔症——”
    刘公公打断:“她管你要报酬?为了什么事要报酬?”
    秦嬷嬷摇摇头:“奴婢忙着给贵人娘子收拾晚膳,也没来得及多问,那小宫女看了奴婢一阵就恍恍惚惚的自个儿出去了,口里仿佛叨念着什么,什么少了字?”
    什么少了字?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v,发三合一的大章
    不说了我存稿去了qaq
    第27章 交朋友(三章合一)
    既弄不明白什么情况, 还是得交给陛下定夺。等秦嬷嬷把话再说过一回,魏三也把她和桃儿的底细都给翻了出来。
    桃儿是前两年采选进来的宫女, 按明粹宫管事姑姑的说法,是个沉默寡言不怎么爱与人说话的丫头。不过上个月她突然就积极起来,一副想在皇贵妃跟前讨好的模样。可惜皇贵妃娘娘位高权重,身边有的是得力的大宫女,且看不上这么一个外院洒扫的小丫头。
    “可查出来她为何反常?”沈元洲拿眼睛瞟魏三。
    魏三拿了张纸条打开看看,上前禀告道:“她家就在京郊,是家农户, 平时的月例都攒起来贴补家里。这回是她家弟弟要说亲, 女方却非要一副赤金头面才肯嫁。臣估摸着桃儿就是为了这个才铤而走险的。”
    想想那根纯金的簪子,沈元洲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挺大的。再说秦嬷嬷,身世也一点儿不复杂。
    她是三十年前进宫的小宫女留在宫中当了嬷嬷, 家世清白——就在京郊十五里外, 父母兄弟都过世,如今当家的是几个侄儿侄女。
    “难不成是家里人受了要挟?”刘公公也是懂套路的人,小声与魏三咬耳朵。
    魏三摇摇头:“当年就是她继母嫌弃她才把她卖给了人牙子换钱的, 几个侄儿侄女都是继母所出的弟弟家的,十多年了一点儿联系都没有,早就形同陌路了。”
    最重要的是秦嬷嬷在景瑜宫有人证,所有人都说没见过秦嬷嬷与那个宫女桃儿有什么来往。平日里秦嬷嬷都在郭贵人跟前伺候,也没时间往外跑。
    “难道是她们被同一个人收买,一起演这么一出戏?”刘公公皱眉摇头, 又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不对不对,要是收买,不会弄死了桃儿还把秦嬷嬷丢给咱们,监察司慎刑司的手段不是开玩笑的, 谁挨得过那严刑拷打?”
    魏三琢磨了一阵,提出一个假设:“少了个字——会不会她说的是少了个痣?桃儿所见并非秦嬷嬷,而是有人假借秦嬷嬷的名义利诱桃儿,事成后栽赃在秦嬷嬷头上,又趁着桃儿去寻人的时候杀人灭口?”
    沈元洲也觉得这个猜测靠谱:“所以桃儿仔细看了秦嬷嬷,大约也是意识到受骗了,才又恍恍惚惚的往外走。只是这一点也在布局者的算计之中,早就埋伏好了将人推进井里淹死,留下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秦嬷嬷,把首尾扫的干干净净。”
    “此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你们要把尽快找出线索!”沈元洲眉宇间是浓郁的杀气:“能在后宫自由行走,应当不是外头的人——或是外头有个幕后黑手,但连番谋划布局之人定在宫中!”
    两人躬身应诺,魏三已经有章程:“还是先查人,那人长的与秦嬷嬷相像,脸上有一颗痣,这是目前最明了的一条线索。”
    刘公公忙应道:“老奴这就吩咐下去,把宫里的姑姑嬷嬷宫女都筛一遍。”
    “也有可能是和郭贵人有仇。”沈元洲补充道:“你们查查看她得罪过什么人,或是她家里和哪位妃嫔家有龃龉。”
    话虽这么说,实则前朝党争极少牵扯到后宫妃嫔——除非皇帝耙耳朵,而宫妃又特别得宠,枕边风足以影响到皇帝对前朝政事的判断。郭贵人位份不高,论宠爱也比不上黑婕妤和唐莹,因前朝或家族之间的龃龉被牵连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偏这几次诬陷打击面甚广,倒是把高位的妃子都给摘出来了——毕竟谁也不会闲的自己陷害自己。皇贵妃淑妃张妃与唐莹这几位苦主一排除,剩下的人在陛下脑子里更没什么印象:要么是年纪大的要么是不得宠的,除非有私怨,否则把郭贵人踩下去有什么用?
    沈元洲想了想冲刘公公道:“罢了,你还是去查宫里可有长得与秦嬷嬷想像的人,郭贵人的情况朕自有安排。”
    刘公公也不问,应了喏便下去安排。沈元洲则直接往长乐宫去,淑妃的八卦水平后宫第一,郭贵人有没有和人结仇,问她就能得个准信儿。
    因这一回闹的动静不小,淑妃早早儿得到了消息,正与茗砚茗棋讨论着。一听陛下驾到,倒是有几分惊讶。
    见礼毕,沈元洲并不与她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目前查到郭贵人身边的嬷嬷头上便断了线索,你觉得是否是有人针对郭氏?”
    淑妃一手揉揉肚子,笑着摇头:“您不是早就有数儿了么?”
    沈元洲挑眉:“所以不是冲着郭氏来的?”?轻?吻?最?帅?侯?哥?整?理?
    “郭贵人进宫才四个月,虽有几分张扬,却不是刻薄的人。”淑妃拿了块帕子甩了甩,一副随意的模样:“茗棋你与陛下说说,郭贵人都和谁有过龃龉冲突?可有严重到要把一众高位都拖下水的事情?”
    茗棋样貌不如茗砚讨喜,时常板着脸仿佛面瘫,连说话也是无甚起伏的平铺直叙:“六月初二郭贵人进宫选秀,与兵部侍郎之女范氏有口角;六月十一与黑婕妤相互嘲讽;七月初二责罚过宫女春痕;七月二十七翻牌子被和昭仪截胡;八月——”
    “停,停停。”皇帝挥手:“说重点!”
    “郭贵人没往死里得罪过谁。”淑妃接过话头总结道:“便是有哪位脑子不清醒的非要作死,大概也没法同时收买阿四小桃秦嬷嬷还不露出破绽。”
    这一点其实刘公公已经证实,三人的交际圈并无重合,并没有一个神秘人可以同时操纵她们三个。淑妃做出魏三同样的判断:“还是得找出那个与桃儿和阿四接触的人,应当与秦嬷嬷长的有几分相似,先引着她们远远儿看过个大概,转头才能让她们信了就是郭贵人的主意。”
    “刘平顺已经去查了。”沈元洲捏捏眉心,觉得有些疲惫:“朕实在想不到,宫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人物……”
    “总能查出来的。”淑妃难得的柔声安抚:“我祖父常说没有不留痕迹的犯人,只是比拼耐心与智慧。陛下精明强干,难不成还会怕了一个宵小之辈么?”
    沈元洲也笑了:“朕自是不怕的,不过是嫌烦罢了。”
    眼看时间已晚,他略吩咐了两句便起驾回乾元宫。路上想起来还得给皇贵妃一个交代,顺便张妃那里也通知一声。
    这些高位妃子平时争风吃醋互相拉踩,拼的就是在宫中经营日久,到处放钉子找耳报神打埋伏。若是将这一套“情报网”纠结一处利用起来,后宫还真没什么是她们不知道的。
    皇贵妃与张妃心领神会,别别扭扭的联手互通有无。再加上淑妃的帮衬,宫中不少悬案疑窦被解开,各家也顺势拔出不少对家安插的钉子。
    可惜最重要的,那个冒充秦嬷嬷的人始终没有找出来。刘公公将前朝后宫翻了个遍,虽找出一两个与秦嬷嬷有几分相似的人,可查验过后都不曾有机会接触到阿四和桃儿,并不是他们搜寻的目标。
    ……
    原以为就算找不到幕后黑手,可至少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可谁知十几天过去还是毫无进展,沈元洲气闷的摔了手中御笔。
    “陛下息怒。”魏三与刘公公跪下请罪。
    沈元洲不耐烦的挥手让他们起来,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事儿先摁下,你们暗中继续查。宫里的日子还得过呢,别闹的人心惶惶了。”
    刘公公小心提醒:“那张妃娘娘那里……?”
    沈元洲皱眉:“张妃又怎么了?”
    “您不是让张妃娘娘与三公主写千字感言么?”刘公公赔笑呈上一沓白纸:“早两日娘娘就送过来了,只是您一直没看,今儿三公主又遣人来问,不知您何时当面考校她呢。”
    “……”
    沈元洲想起来了,连带着当时唐莹那个控诉的表情也一起浮上闹海。心情莫名好了些,他索性吩咐道:“去景华宫看吧,晚点儿让三公主过去给锦充仪当面赔罪,朕再听听她是怎么个想法。”
    刘公公松了口气,知道今日这场台风尾算是过了。心中默默感激还好有个天真活泼的锦充仪能让陛下忘忧,好歹每日午膳时都哄的陛下缓一缓心情,也免于他们被陛下日渐浓厚的煞气给吓死。
    说走就走,御驾轻车驾熟的到了景华宫。唐莹掐着时间跑出来迎接圣驾,沈元洲一挑眉:小姑娘可难得出来接他。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进去了才从小厨房窜出来,偶尔嘴里还含着糕点,今日这样殷勤,也不知是有什么阴谋。
    皇帝陛下对她向来直白,拧一把她的鼻尖似笑非笑的看她:“你何时这样知礼了?还是又惦记上了朕什么好东西?”
    别说小姑娘无欲无求,至少御膳房的食材她可是一直艳羡的很。
    或许是他眼中的调笑太明显,傻白甜如唐莹都听出了他话中调侃,皱着鼻子抗议道:“嫔妾一直都很知礼的吧,是您每次都不通传就往里走,总不能让嫔妾就立在门口当个柱子等着吧。偏被您说的是为了讨好处一样,嫔妾是那么虚伪的人么?”
    沈元洲好脾气:“好好好,你不虚伪,你最知礼。那今日呢?又是有什么把戏?”
    他这般哄孩子一样的语气,锦充仪听完便是一噘嘴一扭头:“总归嫔妾出来不出来都是错,嫔妾不和您说话了。”
    沈元洲嘿然一笑,将她的小脑袋拧回来:“人都说几日不见脾气见长,朕天天见你,怎么你这脾气还是涨的有点儿快啊。”
    唐莹拿小拳拳锤他胸口:“您敢说嫔妾脾气不好?嫔妾明明温柔可爱!”
    “是是是,你最温柔最可爱。”沈元洲就吃她这一套,被小姑娘一撒娇,心情更是美妙的很,拉着她往里走,一边继续打探:“今日你魏姑姑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啦?”
    “魏姑姑说是西夷糕点,叫奶油蛋糕的。”唐莹一脸向往的看向花厅,忍不住抱怨道:“嫔妾闻着那什么奶油可香甜了,只是魏姑姑说材料有限,只能做出一个——”
    她话说一半连忙捂嘴,沈元洲却是听懂了:“所以得等着朕来吃是吧?等不及了才跑出去等朕是吧?”
    “陛下~”唐莹不依的扭来扭去:“看破不说破啊陛下!”
    “哈哈哈哈哈。”沈元洲将她拉进屋,在小姑娘发飙之前赶紧招呼刘公公:“还愣着做什么?给朕打水净手,让朕尝尝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西夷糕点让咱们锦充仪这般耐不住。”
    他一边说,已经看到桌上那个白色的圆形蛋糕。月牙白色的半固体看上去十分诱人,面上则用不同的果蔬调出颜色绘出仙鹤牡丹。奶油的香甜散在空气中,小姑娘眼中写满了“想要”,早已开始不自觉的咽口水。
    清玻拿了两个盘子并一柄木刀来,照魏姑姑的嘱咐请陛下切蛋糕:“据说这是西夷的礼数,得主人家切分赠给家人或客人。”
    沈元洲也觉得有趣,执着木刀慢慢往下。奶油丝滑的包裹住刀刃,再往下却是一丝阻力,仿佛十分有弹性的样子。
    旁观了魏姑姑做蛋糕全过程的唐莹介绍道:“只是面上一层是奶油啦,里头是个蛋糕胚。西夷的蛋糕和咱们的糕点差别真的好大,不用蒸的而用烤的,不过烤出来确实特别香。”
    她说话间,沈元洲已经切好了第一刀,第二刀就快得多,木刀从底下一抽,便分出一块三角形的蛋糕来。
    眼看小姑娘已经谗成一只圆眼睛的猫儿了,沈元洲也不逗她,让她拿了盘子来接。自己亦分出一块尝尝,不忘品评一番:“确实别有风味,不过太甜了些,倒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
    也难怪小姑娘眼巴巴的不行,干脆出门去等他了,对于他家锦充仪这样的小吃货来说,看得到闻得到偏偏吃不到嘴,那是多大的折磨啊。
    唐莹不接话,只冲他嘿嘿笑。沈元洲挑眉:“怎么,朕说错了?”
    唐莹愈发笑的如同偷吃了的猫儿,倒一点儿没耽搁往嘴里舀蛋糕吃。刘公公亦忍俊不禁,悄悄让清玻拿了个小靶镜来,在一旁照给皇帝陛下看。
    沈元洲拿眼一瞟,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他吃蛋糕不如唐莹这样秀气的小口小口,不免在嘴角和脸颊沾染了些奶油,尤其鼻尖还有一点,看着很有几分滑稽。
    “小没良心的,居然不告诉朕,还敢看朕的热闹!”皇帝陛下抽了帕子擦脸。看唐莹叽叽咕咕笑的快趴在桌上,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指掠一坨奶油摁在唐莹那张吹弹可破的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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