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用孝严拜托,梁恩泽自然也会做到:“你放心吧,届时我和岳九不会离你太远,为求稳妥,也乔装一下,到时候约一个信号。”
    在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一个带着点瑟缩和情怯的书生上了山,他一身青蓝色挺旧的长书生袍,背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半旧包袱,再加上那一口带着土渣子味的山东口音,任谁一看,就是来自山东的外地人。
    这书生身上带着落魄,贫困好像和那一身的薄汗一样,带着丝丝的热气从毛孔里渗出来,之后夹了点味道散发到空气中去。
    书生毕竟年轻,走到了一个民宿门口的小饭馆前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座位,穷讲究似的拿起桌面上的抹布擦了擦灰,仔细一看那擦桌子的手仿佛都被风吹的皲裂了,半长不短的指甲里全是泥,之后要了一碗面,一个小菜,一壶小酒,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假书生正是孝严,这回更是仔细认真的梳妆打扮,连头发丝上的灰、脸上刚刚酝酿出来的青色胡子都考虑到了。
    小饭馆的小二哥们也不在意,白凤山本来就是塞外出名的风景名胜,以山体的大气险峻连绵不断而得名,每年科举之后,多有落榜后失魂落魄的考生来此拜山的,散心的,一看这书生心事重重的样子,估计也无外乎就那么几个原因。
    一般这种书生清高,不愿意被店家过多打扰,所以小二哥也就在上菜的空档撩闲了几句:“哟,这位公子,这天要晚了,您一会是要下山,还是要找地方住宿?”
    书生看起来反应挺慢,半天才抬头,一看就是魂不守舍:“我?我才上山,打算先在山腰住一宿,明天起早拜山去。”
    小二哥把小酒壶和菜盘子放下,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那用不用我给你介绍几个客栈?保证安全,单间啥的价格全不贵。”
    书生可能囊中羞涩,又带着点读书人不好意思问价的意思,摸着风吹日晒被吹的有点黑红的脸,停顿了一下才问道:“那个太正规的客栈就不用了,一般能对付一夜的民宿就行,小二哥能介绍合适的吗?”
    小二哥爽朗一笑:“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给你介绍个又干净又便宜的,您在这等一会,我先去给您张罗。”
    打发走了小二哥,书生开始慢慢喝酒,眼神也是茫然四处飘,一副百无聊赖的样。
    不大功夫,一个穿着一身深蓝色衣裙,脑袋上梳着个道士的发髻,看穿着打扮还挺干净的中年女人进来了,这妇女进来后四处看了看,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书生,之后迈着山中女人挺有力的步伐,几步就倒腾到了这小桌子跟前。
    之后开始和假书生搭讪:“大兄弟,怎么这么晚了还上山啊?”
    假书生把凳子往后拉了拉,男女授受不亲,和一个中年女人坐这么近多少有点不自在:“那个,这位大姐,我打算明早拜山,今天正好住在半山腰上。”
    那女人用簪子梳了梳道士的发髻:“这么说,你来白凤山还来对了,这山里的神仙可灵了,无论是求官、求财和求子,全百求百验,到时候还愿就行了。”
    假书生昏暗的眼睛里希望的光芒闪了闪:“那个求个心安就行了,不敢为难神仙,话说真的很灵验吗?”
    女人眉眼当即挤在了一起,腰都挺直了:“那个当然了,我观你这位兄弟,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以后定是一个能做官的官相,就是眼下考试不顺利了一些,冒昧问一下,家中是不是有兄嫂?”
    假书生这次就是来探这位女人虚实来了,所以找了一家和镇魂宅最近的小饭馆,看看这女人出来不出来,本来他做好了在这里逗留了几天的准备,却没想到第一步异常顺利,他才到,这女人就出现了,省了他的事。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万事不如意的穷苦样子,问是不是有兄嫂?这一听就是两头堵的话,不过他不敢怠慢,万一这女人真是会算的呢?他还是要说九句真的,再掺杂一句假的:“家中有一个兄长,比俺大十来岁吧。”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真的开始算命起来:“看你山根高耸,家里应该是有点基业的,不过鼻翼极窄,家中兄弟姐妹不多,应该只有这个一个哥哥,你的这个哥哥是将星来的,他从小就压着你,所以你没有他步步走的顺利。”
    哎呦,看来这还真能看出点内容来,那冷面镰刀何止是从小压着他,就差用镰刀扫了他的脖子了,他连连点头:“这位女道长所言甚是,俺确实只有一个哥,他性格凶了些,小时候净使唤俺干活。”
    女人已经从刚才的邻居大姐脸,换上了高深莫测的半仙脸:“这人的兄弟姐妹、平生依靠,还有官运财运啊,其实在面向和骨相上全能体现出来,你是有官相,可眼前有挫折,短时间内过不去;可你也还有其他相貌,应该还有一条路走的通,让我仔细看看啊?”
    假书生刚才脸皮被冷水□□了一顿,之后没让擦就被迎着山风吹了半天了,变得又红又有点粗糙,再用怎么也洗不下去的深色胭脂画了画,还真是挺像刚刚尝到了人家冷暖沧桑不得意的倒霉样,不过也不能让这女人盯着看太久,免得露出了马脚。
    孝严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面有苦色道:“女道长,当官要先中举,可是俺这今年春天没中啊,其他一条生路怎么才能看出来?您指点指点,要不俺饭都难吃上了。”
    他也没撒谎,今年春天他没去考试,当然也不会金榜题名了。
    女道士就在等着他这一句话,面有难色的说道:“大兄弟,按理说我也是半个修行的人了,不应该随便泄露天机,要不你把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帮你看看?不过你也得给我点赏钱,一两个大子都行,要不空口说出去,是我们这行当的忌讳。”
    孝严用尽全身力气,才制止住了两条腿紧张的想往中间贴一贴的小动作。
    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修行的人就挑八字纯阴的人下手,是怎么知道这些人的生辰八字的呢?以为可能是道行高深,望气所得,可他也学一些堪舆之术,知道就算是望气,也难以一下子过于精准,难道世外的高人与众不同?
    而今看起来,确实想多了,外出拜山的人,基本上心中对于神仙鬼怪是相信的,容易信任江湖术士,如果一两个大子儿就能算一卦,那简直是白来的一样,而且再加上打卦的是女人,大多数人会没什么防备的把八字说出去。
    只要八字出了口,到底适不适合修炼,会不会被当做猎物,也就是显而易见了。
    如果八字纯阴,还是孤身前来的外地人,那简直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丢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找;就算所有人找也是外地来的,对当地不熟悉;找也找不到这么一个女人。
    孝严心下答案有了七八分,不过他办案的时候向来细致稳妥,刚才想了这一堆也只是在一瞬之间,当即一副憨憨的感激涕零的样子:“大姐,这一两个大子儿也太少了,寺庙门口算一卦,也不是这个数,俺心里过意不去。”
    女人带着当地女人的朴素,一扯嘴角“哎”了一声:“大兄弟说啥呢,一辈子谁没个为难的时候,大姐能挣你钱吗?你说说看,自己生辰八字知道吗?”
    事出突然,孝严觉得如果瞎编一个也不行,倘若这女人是修行多年的老妖怪,还是会望气的,他身上就带着那么个红颜命薄的气场。
    想到这里,他将自己的生日,加上岳九出生的时辰报了出去:“俺出生在庚子年阴历七月十五,辰时。”
    眼尾余光扫到了这女道士嘴角和手指同时微微的动了动,眼神也在片刻中流露出了那么一点印证了心中想法似的小得意,他心中有些悲哀,看来确实自己是块八字纯阴的肥肉,这对面的老狐狸得费了多大力气才能压住心中狂喜,保持不喜形于色啊。
    女道士伸出右手,天乾地坤的有模有样的掐算了起来:“大兄弟,你命不错啊,出生的时候家里还是挺好的,就是好像不是靠山强的,敢问一下令尊令堂还在否?”
    孝严心想,难道是冒用了岳九出生的时辰,岳九是个克父母的?他当即顺着杆往上爬:“俺小时候父母就没了,后来是俺哥养大的。”
    女道长一副果然如此的高深莫测样,又装模作样的说了半天,什么卧室的床头要摆向西南、家里多养几个禄根——也就是冒了芽子的生姜镇宅、最好在外间屋养条金黄的堕龙——俗称泥鳅来增加运势。
    说的假书生孝严连连点头,这些玩意儿他全捅咕过,自己的卧室和岳九隔一段时间就像换阵似的倒腾一下子,确保小龟仙儿一直在阵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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