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狄仁杰和程三刚被摘下头套的时候,两人已经身处在一个灯火晦暗的房间里了。
    屋内共有三人,居中的男人身披一身做工精细的紫袍,具有标准的突厥人特征,面相粗犷胡茬遍布,眼窝深邃且眸子呈亮棕色,此人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看起来极其具有威严。
    他的左右同样是两个突厥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高个子的扎着辫子,手臂上纹满了刺青,矮个胖子笑眯眯的眼睛像是一条线,颇有弥勒佛气质。
    狄仁杰率先以突厥语开口,“在下姓孙,名意,山阳县人,在京城做些运马生意,今日见到乌勒大人,幸会幸会。”
    乌勒全名乌勒石碌,是长安城里数万突厥人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此人并没有什么敏感的政治身份,属于振臂一呼万人跟随的大哥类型,狄仁杰对他的了解并不多,此时在见到他之后,内心里暗暗一惊,面子上风轻云淡。
    乌勒石碌盯着狄仁杰没有说话,而是在小半晌后淡淡一摆手,“拖出去杀了。”
    话音刚一落,那扎着辫子的刺青男人立刻脸色一变,气机勃发,双手之上出现了两把弯刀朝狄仁杰飞斩而来。
    狄仁杰面色大变,连忙倒退。
    说时迟,那时快,程三刚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他一个箭步将狄仁杰拉退半个身位,同一时间手持一把赤柄短斧将弯刀拒于身前。
    “当!”
    程三刚的兵器乃是赫赫有名的赤虹斧,此斧乃是程家先祖传下,本为长兵,后经过几代人锤炼,且随同着程家斧法的精进完善,变为了贴身短兵,配合程家中人的八路斧法而挥使。
    别看程三刚身子骨大显得很笨重,但他一旦动起来少有人可比他的迅捷与灵活,在军队里,程三刚是手持望背大刀陷阵杀敌的大将,在闹市里,程三刚则是身背短斧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武大夫。
    江湖中人,凡是能够被称为大夫的,个个都是能以一敌百高手中的高手。
    兵器一行,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程家的斧法能够从长兵变为了短兵,从大开大合的征杀,变为冷静强狠的防守,恰好也反应了程家人一代又一代人身份、环境、思维的变法。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程三刚赤虹斧一出,八路斧法连使三路,那手使双刀的男子顿时瞳孔一缩,如临大敌,第一路出时,突厥男子后退一步稳扎下盘。
    第二路出时,突厥男子再无伐势,只能固守。
    第三路出时,其左手刀被赤虹斧一劈轰飞,虎口崩出血来,同一时刻他抓住机会挥使右手弯刀,耍出一记“掏鹫挂”,眼看这一刀就要挂到程三刚的脖子上将程三刚给血溅灯窗,突厥男子的嘴角更是露出了一丝窃喜,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可下一秒,程三刚身子一软,柔如飞絮,那明晃晃的弯刀从程三刚的耳朵边滑落,只差一厘之距,突厥男子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一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轰!”
    一招“推山倒”,程三刚将这突厥男子整个人撞飞出去,直砸的整个房间桌椅碎裂,口喷鲜血。
    眼下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乌勒石碌脸色当场冰冷到了极点,“嗖”的往起一站,他身旁那矮胖男人更是目光寒峭,双臂一震,共有六对金环套于手腕之上,显然也是武道中人。
    矮胖男人朝程三刚一拳轰去,当场有破风声爆裂而起,于视觉上,这一拳轰出之后,整个屋内的空气都好像被抽干一般,全部汇聚到了他拳头前,就好像可以轰穿这方小小的天地,让人心惊胆寒。
    程三刚转过头来目呲欲咧,显然这一拳若是打在自己的身上,后果不堪设想,而此时的他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啵。”
    空气间凭空出现了一滴水花。
    紧接着出现一道涟漪。
    矮胖男人一愣,只感觉自己的拳头再也没了力气,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转眼一看,原来是狄仁杰一指破了他的功夫。
    狄仁杰拉起程三刚退至门槛前同时以突厥语大吼道:“乌勒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乌勒石碌先是一愣,紧接着也是大吼声响起。
    “你们果然不是什么普通商人,你们到底是谁?”
    狄仁杰心中大惊,咬牙暗骂一声,原来是在试探我俩吗?
    他脑袋一转,不慌不忙,站直了腰板大叫道:“在下姓孙,名意,山阳县人,在京城做些运马生意,今日见到乌勒大人,幸会幸会!”
    “胡说,普通的运马商人怎会有如此功夫?说,你们到底是谁!”
    “在下姓孙,名意,山阳县人,三岁拜入朝兵门,师承田得光,这位是我的师弟吕笑州,我俩十八岁下山出门至今,闯荡江湖跑运生意已经十年有余,有何问题?”
    “我与乌勒大人无冤无仇,何故加害于我?”
    狄仁杰喊起自己早已拿捏好的门派和身份,声音铿锵有力,振振有词。
    乌勒石碌和那胖子对视了一眼,胖子扶起身受重创的高个扎辫刺青男子,乌勒石碌再次盯着狄仁杰两人打量了起来。
    “你们真是做运马生意的?”
    狄仁杰不卑不亢,“真是,乌勒大人有话直说,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我山阳老家一探便知。”
    乌勒石碌半晌后哈哈大笑,忽地走上前来一拍狄仁杰肩膀,一幅无比熟络的模样。
    “好,好,好。”
    “想不到长安城里竟有如此高手,刚才是我多疑了。”
    “希望孙兄弟不要对我有什么偏见,来来来,请坐。”
    狄仁杰暗松一口气,和程三刚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开口说道。
    “不必了,既然乌勒大人对我等有持疑,这生意不做也罢,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吧。”
    说完狄仁杰拉着程三刚做出一幅扭头要走的模样。
    乌勒石碌连忙大步向前拦住了狄仁杰,开始和声和气地不断道歉表达愧疚,片刻后说道:“对不起啊孙兄弟,实话跟你说,这阵子风头紧,到处都是事,我们这样小心也是没办法。”
    狄仁杰眼看戏演的差不多了,轻声一哼,往椅子上一坐。
    “乌勒大人,多说无益,你说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吧,这生意我能接就接,接不了了还望大人见谅,我俩都是小本买卖。”
    乌勒石碌看了一眼他的左右护法,只见这两人立刻直起身子走到了门口和窗前,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隔墙有耳。
    “孙先生,不知道你现在可有多少车马,能将多少东西运出城外?”
    狄仁杰心思一紧,一摸下巴装模作样道,“乌勒大人您痛快点,我也有一说一,咱们不磨叽,哼。”
    乌勒闻言哈哈大笑,“好,果然快人快语,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我这里有些麻烦的小东西想要运出去城去,可惜这阵子长安城戒严太厉害了,我需要至少十辆马车能够出城。”
    “哦?什么小东西,要这么多马车?”
    乌勒一笑,“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就别问了,之所以要这么多马车是为了将我们的东西分散装箱,以防万一。”
    狄仁杰眼睛一转,“什么日子?”
    “你先告诉我,你有办法出城吗?”
    狄仁杰沉吟了片刻,“如果就现在这段日子来说,很难出去,如果不着急的话,倒是可以等风头过去了再想办法。”
    乌勒石碌一笑,“就是因为着急今天你我才会见面,风头过去了,我们自然有自己的办法运送东西。”
    狄仁杰眉头紧锁:“难。”
    程三刚在一旁看着狄仁杰和乌勒的对话,心里满是着急,心想狄仁杰跟他在这里绕什么呢,怎么东扯西扯有来有回的,直接干脆利落的接单,然后查单,不就完事了?
    乌勒石碌:“孙先生是能人,难道现在也没办法吗?”
    “如果孙先生能够帮我办成这件事,我等必有重谢。”
    “来人啊。”
    乌勒石碌一摆手,派人送上了三百两白银。
    “这三百两银子是给先生您赔礼道歉的,您先收下,不论今天这生意能不能做,交个朋友也好。”
    “另外,如果您有办法帮我们送东西的话,我们会先付定金一千两,事成之后,再付您一千两。”
    狄仁杰没有接下那赠送的三百银子,而是做出一脸沉思状。
    乌勒石碌眼睛微微一眯,“莫不是嫌少了?事成之后,给您两千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狄仁杰立刻来了精神。
    “此话当真?”
    乌勒石碌哈哈大笑,“来,现在就把一千两定金给孙先生呈上。”
    “我乌勒石碌说话做事一言九鼎,事成之后,两千两银子如数奉上,若少一个,您可提我人头去见突厥兄弟们。”
    狄仁杰一咬牙,“好,那这生意我接了。”
    “什么日子?”
    “三日之内。”
    “三天?这么快?”
    乌勒石碌眼神一冷,“是的,三天内,孙先生可得加把劲好好准备准备,十辆马车一辆都不能少。”
    狄仁杰点头称好。
    “我们怎么拿到货物?”
    “朱雀大街南段有一株槐树,从明天起,每日丑时,孙先生可派人去槐树前查探,东西会在合适的时间里出现在您面前,接到东西后,第二天请孙先生务必送出城去,出了城以后,孙先生继续行进,途中我们会有人接应。”
    程三刚顿时一皱眉头,“这么折腾人?”
    “是有些麻烦。”
    “听着总觉得有些奇怪,你们该不会做出什么乱子来吧。”
    乌勒石碌连忙摇头,“不会不会。”
    狄仁杰与乌勒石碌沟通了一会儿细节以后,正打算带着程三刚离开这里,只见乌勒石碌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孙先生,您怎么来的,还得怎么让您回去。”
    程三刚先是一愣,紧接着脸有愠怒。
    狄仁杰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行,没事。”
    紧接着,狄仁杰与程三刚被再次蒙住了双眼,坐到了马车上。
    马车刚一离开,左右护法连忙走到乌勒石碌的面前,“大人,这两人…”
    乌勒石碌一摆手,“不用说,我知道。”
    程三刚坐在马车上依然有些不耐烦,狄仁杰仍是双手抱拳在了一起,轻轻地,有节奏地敲打着手指。
    风声、车轮声、人群吵闹声、吆喝声、孩童嬉戏声、水声、钟声、鼓声、或沙哑,或清澈,或迅捷,或迟缓,声声入耳而不息,狄仁杰稳坐如山,冷静如斯。
    一睁眼,落地之时,已然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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