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婚期延后都无妨的,太后薨了属于国丧,要延迟都延迟,大家伙儿都一样,自然也就没太大影响了。然而,太后离世的日子却是正好卡在了会试放榜之后、殿试开考之前。
    那些会试榜上有名的学子们,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懵圈了。
    依着往届的惯例,殿试的日子哪怕并非是固定的,但多半都是在会试放榜之后的十天内。毕竟都这个地步了,再复习也没有任何意义,更不可能有人会在会试结束之后,急吼吼的跑出去浪的。也因此,短短十天的时间,一般都足够这些人调整,以最佳的状态参加殿试。
    可太后薨了……
    足足一个月时间,皇室忙得几乎是四脚朝天。还不止是皇室宗亲们,但凡跟此事扯得上关系的部门都是加班加点的忙碌。就连先前刘侾一直心生向往的礼部,也是在第一线忙碌着。当然,礼部总得来说还是很闲的,太后薨了这种事情本就是很罕见的。
    总之,没有人顾得上这些通过了会试的学子们。
    一直到整个四月份都过去了……
    那朝廷也还在忙啊!
    因为太后的丧礼,已经耽搁了太多太多的国事,除了像礼部这种能稍微歇歇的部门外,其他实权机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还是没人想起那帮倒霉蛋儿们。
    及至连五月份都过去了一多半,朝廷的主要事宜总算是上了正轨,也终于有人提起了这些滞留在南陵郡的学子们。
    圣上赶紧择了个最近的日子,开启了这迟来的殿试。
    然而就算这样,殿试开考那天,都已经是六月里。
    盛夏时分入宫面圣参加殿试,也真的是够够的。很难说谁更凄惨一些,不过想到这一届都这样,似乎也就没什么了。对于圣上和朝廷而言,殿试总算是对付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吏部那头的考核了。
    可对这些新鲜出炉的进士、同进士们而言,尤其是头榜三甲,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心塞塞的。
    策马游街被取消了……
    全国三个月之内还禁止一切礼乐嫁娶,当然也包括了喝酒聚餐。
    也就是说,他们非但没能享受到那些一生只有一次的待遇,甚至都不能摆酒庆贺自己终于考上了。
    就很苦。
    甚至哪怕等三个月时间过去了,那些人也不可能补办的。毕竟,他们还打算走仕途呢,怎么着也比寻常百姓忌讳要多一些。
    直到这会儿,刘侾才稍微开心一些。
    御学自然早就恢复正常上课了,刘侾一脸庆幸的跟窝头说:“得亏我这次没考上,不然多难受呢。”
    窝头很是震惊的看着他,愣是缓了半晌才开口:“还能这么说?学会了。”
    刘侾满脸的茫然,他不懂魏小矮子到底学会了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待傍晚俩人一起回到了老魏家时,窝头就跑去找了杨冬燕,美滋滋的说自己学到了一项新本事:“……以后我要是碰上做不成的事儿,我就说幸亏咋咋咋,不然多难受呢。”
    因为这话颇有些没头没尾的,杨冬燕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倒是身畔的猪崽瞬间领悟了:“明白!就是那种,幸亏我长得不好看,不然要是被勋贵看上多难受呢!哥你也是啊,幸亏你没考上状元,不然万一叫公主看上了多难受呢!”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杨冬燕:……
    沉默了一瞬后,她满脸和善的问窝头,这话是谁教他的。
    窝头连个磕绊都没打,秒速供出了刘侾。
    噢,明白了。
    刘侾被扫地出门。
    这都六月里了,他都在老魏家住了好久好久了,怎么着也该回家了吧?再说了,刘侾的婚期是被延后了,可窝头并没有呢。因为新宅子尚未看好,杨冬燕是做两手准备的,万一到时候没成,就让新婚小夫妻俩先住窝头如今的小院子里。
    那不得修缮一番?装饰一下?当然最重要的是,将住在西厢房的刘侾轰出去!
    待刘侾被赶走以后,猪崽很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觉得她哥不至于被刘侾那个绣花枕头给忽悠了,所以很大概率是她哥烦死了刘侾,这才故意使坏把人赶走?
    猪崽转头就跟猪小妹叨逼:“咱们都小看窝头哥了,他那心贼黑!”
    确实小看了。
    因为没几日,猪崽就明白了,窝头的最终目的压根就不是将刘侾赶走,而是不希望他奶继续为新宅子的事情操心。
    其具体表现为,刘侾被轰走以后,就回王府上蹿下跳的,说那头住不开,还说等窝头娶妻后,他就是想小住两日都不成了。又说他爹他大伯父太不孝了,看看圣上,子欲养而亲不待,再看看他们家,老天爷都给了永平王府第二次机会,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珍惜眼前美好时光,万一老太太这辈子又早早的离去了呢?
    得亏杨冬燕不知道刘侾在王府里逼逼了什么,不然她能亲自把刘侾送走。
    不过也多亏了刘侾的一番折腾,在永平王府插手后,大宅子终于有着落了!
    如今的老魏家早已不同于往昔了,除了大牛二牛这段时日挣的钱外,窝头在御学里也陆续得了不少赏赐。尤其是上一次,刘侾很是出乎意料的通过了乡试,哪怕他没考过会试,那也算是在圣上跟前露了脸。
    对此,刘侾得了一顿夸赞,以及他完全不想要的期许;三皇子被迫结束了刚恢复不久的自由身,再一次回到了御学里;唯独只有窝头,得到了圣上实际意义上的赏赐。
    老魏家是寻常百姓嘛,所以圣上特别现实的给了一沓银票。还有永平王府,刘二太太也相当得高兴,哪怕她已经对小儿子死心了,那也是想看到儿子回归正途,甚至她还许诺,万一刘侾撞大运考上了进士,她一定会准备一份足够丰盛的重礼感谢窝头他全家的!
    到目前为止,这个许诺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完成,但购买宅子的钱却是差不多够了的。
    之所以说差不多,是因为单独的一座大宅的售价还不算离谱。贵的是啥呢?是里头的家舍摆件。
    就拿永平王府来说,正堂里的一幅画可能就价值千金,还有一水的酸枝家具、古董玉器摆件等等,这些东西的价值可能会超过宅子本身。
    杨冬燕是不在乎这个的,她都这样了,老魏家其他人更是如此。
    总之,尽管没能赶在年前搬家,但翻过年之后,老魏家还是又一次顺利的搬家成功了。旁的东西缺了不要紧,永平王府送来的乔迁礼足足有好几车,还有安平王府、孟家、卢家等等,或多或少的都送来了十分实用的家舍摆件。
    搬家之后,刘侾就长住不走了。
    这次倒是没人赶他走,还给他单独划分了一个小院落。旁的都无妨,只是因为那院子是在外院那头,对这一点,刘侾相当得不高兴。
    刘二太太就骂他不着调,人家老魏家还有待字闺中的姑娘呢,怎么可能让他住在后宅呢?你说你要跟你奶亲近?不,你没那个机会的。
    确实没机会的,因为刘侾非常得忙碌。
    他以为窝头要忙成亲的事情,但事实上正好相反,越临近婚期,窝头越是清闲,将刘侾提溜的团团转,差点儿将他逼死了。可就算这样,刘侾也坚决不走。
    “我待在老魏家起码没人逮着我骂,不像我回到府里,我爹看我不顺眼,我娘眼里压根就没我,我亲哥见天的跑去哄他的儿女,我堂哥……”
    刘侾的堂哥啊,也就是世子刘修,曾经对他多好呢!简直就是掏心掏肺的,为他的前程发愁,为他的学业操心,还为了他到处求人托关系,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好哥哥。
    然而,曾经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说凉就凉。
    ——老太太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啊!
    ——我一定要替老太太好好照顾你,以后见着了她也好有个交代!
    ——老太太活了。
    活了?活了!
    那就没事儿了,你爱咋咋地!
    刘修翻脸比翻书还快,转头就将曾经疼了十年的弟弟无情的抛弃了。粉转路没啥,路转黑也还成,最受不了的是那丫的还脱粉回踩。
    →_→
    曾经是刘修是刘侾身后最大的支持,现在的刘修是整个永平王府里头黑他黑得最厉害的那个。
    非但如此,刘修还表示窝头可以再努力一把,刘侾的抗打击能力很强的,也别一味的用精神攻击,偶尔也可以改成物理攻击的。
    譬如说,让王府的武师代为操练操练……
    刘侾为啥不想回家?
    你要是他,你也不想回去!!
    他如今只想早些出嫁,比猪崽都更想早点儿嫁出去!!
    当然,他的愿望还是实现了。
    先是在保康二十一年的三月里,窝头迎娶了孟家小姐孟端娘,之后就轮到猪崽了。猪崽是第二年出嫁的,保康二十二年的五月,在饺子和馒头的震天大哭声中,她嫁给了卢家少爷。
    其场面之盛大,哭声之惨烈,吓得猪小妹差点儿当场悔婚。不过很快,小小妹就安慰二姐,说包括她在内还有俩弟弟,都更舍不得猪崽这个大姐姐,至于猪小妹这个二姐嫁不嫁的,其实无所谓啦!
    被如此安慰一通后,猪小妹心态放得特别平,当场就心如止水了。
    之后,又过了大半年,在猪崽出嫁这年的年末,刘侾终于如愿以偿的嫁出去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皇室让他重获新生。
    结果还没高兴太久,刘侾就被迫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因为就在他成亲后没多久,时间就跳到了保康二十三年的新年里。这一年的除夕,刘侾是在宫里过的,之后他就要面临平生参加的第二次会试了。
    对于刘侾即将参加会试一事,圣上、皇后、三皇子、三公主,包括那位平常被亲爹使唤得团团转的太子殿下,都对此相当得上心。
    反而永平王府爱咋咋地,一副嫁出去的刘侾泼出去的水一般,完全没往心里去。
    甚至刘二老爷再度忘却了上届乡试的打脸一事,高调宣布说,假如刘侾能通过会试,他就亲自给这个混账儿子斟茶递水。
    知晓这个消息后,刘侾特地抽空回了一趟永平王府。
    “爹,您不能老许诺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先不说就算我考上了也不可能让您给我端茶递水,就算您愿意好了,我图什么呢?要我看,倒不是等我考上时,您将您书房里的珍藏、库房里的宝贝全部送给我!”
    “好!”刘二太太高声叫好,并在刘二老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表示自己愿意当这个证人,证明刘二老爷已经答应了。
    刘二老爷拒绝的话还在嘴边打转,刘二太太却一个眼刀子过去:“怎的?老爷是觉得侾哥儿能考上?那不如这样好了,他不光要通过会试,还必须在殿试之上被取中为二榜进士,如何?”
    没等刘二老爷开口,刘侾也跟着道:“不如索性这样,待我成为三鼎甲之一……”
    “行!我答应了!”
    “老太太作证?”
    “没问题!咱们这就去找老太太当面再说一遍!”
    ……
    哪怕是过了很久以后,杨冬燕回想起那一日,倒霉儿子领着倒霉孙子跑到她跟前,郑重的诅咒发誓……反正吧,恍若在做梦一般。
    谁能想到呢?
    反正杨冬燕是肯定想不到的。
    保康二十三年二月里,会试开考,次月皇榜张贴在贡院外,刘侾赫然在榜。
    四月里,殿试开考,圣上钦点刘侾为本届探花郎……
    刘二老爷啊,他凉了啊!
    儿子中了探花乃是天大的喜事儿,可刘二老爷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尤其刘侾那混账玩意儿还提前请了杨冬燕过来,在刘二老爷的书房门外,摆了太师椅和小几,让杨冬燕边喝茶吃点心边看他搬空这里。
    他搬空的是书房和库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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