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点点头,对罗武道:“去给小蓝雇辆马车,明日到了武昌再好好调养。”
    那刘恪还跪着,刘光骂道:“你怎么如此毛躁,若是要比试,直接邀请就是了,为何偷袭!”
    刘恪垂着头,不做声。
    我看向小蓝,这姑娘很识大体的向我摇摇头:“小姐,我没事……”
    我对刘光道:“罢了,我们不追究了。”刘光感激的道谢,才让刘恪起身。
    罗武很快寻来了马车,六师弟抱着小蓝上了马车。
    我的胸口因方才提气,隐隐疼痛。
    望着六师弟和罗武均是一副紧张神色,却有些欣慰——小蓝,也该嫁人了!
    “多谢你!”刘恪看着我道。
    他双眼依然是满满的愧疚。我心中一动——他多像,初入武林的我啊!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微微一怔,没有闪躲。
    “小恪,行走武林不是那么简单,需得学会隐忍,学会察言观色。你这么毛躁,怎么能成大事!记住,无论何时,切记谨慎!”作为一个武林前辈,我语重心长的说完,看到他虎目中若有所思,似有感触。
    “我走了!后会有期!”我翻身上马,朝他和刘光挥挥手。
    “林盟主,记住我的话。永远欢迎你们来辽东!”刘光大声喊道。我看到林放微微颔首。
    “后会有期!”刘恪的声音随风传来。
    ——————————————————
    一片密林森然。日光从绿叶间穿透,带着蒙蒙的莹光。我们十余骑从树林中呼啸而过,罗武驱赶马车,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林放说,刘光的话难辨真假。在未赶到武昌前,为策万全,我们需得加紧赶路。
    今日傍晚,便可抵达武昌。我们在武昌设有分盟,应当可保周全。这片森林,着实有些过于密集。可是日头实在太好,暖暖和和的,连飞驰的马儿都劲头十足。
    只是我万万没料到,我们竟是劲头十足的去赴死!
    刘光的提醒,确实是对的。可是即使我们知道他的提醒,我们也必须赶回武昌。可是我没料到,不过一日的路程,竟是赴死之路!
    一行人飞驰到密林深处,我耳中听到,虚空中传来的呼吸声。
    极低的声音,长而缓的呼吸,刻意的压制着,声音却非常密集,竟似不下百人!听那内息,便知不乏好手!我骇然大惊,望一眼身旁尚无知觉的众人。
    林放似有知觉,轻轻勒缰,马速稍缓,回头看我一眼,若有所思。
    我比了个口型,他略略沉思,向我比了个手势,我点点头。
    当下再无迟疑,我压低声音喝道:“统统往回走,在刚刚的山谷散开!武昌分盟汇合!”
    十余骑的疾奔之势不约而同的一顿。骏马纷纷长啸转身。
    我们的马都是非常好的北方战马,奔跑速度根本不是一般马匹可比。然而,对方的人马忽然从丛林中冒出来,速度竟丝毫不输我们的马。我和六师弟对视一眼——果然是杜增的人!
    罗武搂了小蓝共骑一马,速度却慢了,落在最后,对方领头的人马,离他们不过丈许!
    我心中一沉,却听一旁六师弟道:“快走!不要回头!”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身后,杀声四起。
    前方,十余人从林中冒头,杀气弥漫。
    六师弟长啸一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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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六、林放
    “你们护送盟主先走!”六师弟声音传来,瞬间他已与那十余人战成一团。我一咬牙,与另外两名护卫围在林放身侧,策马往密林深处飞驰。
    我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战清泓,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我知道这种情况,唯一紧要的,就是保护林放。
    哪怕牺牲所有人,小蓝、六师弟、罗武等等,还有我自己。
    因为林放就是江东武林。
    身后,杀声渐密。
    六师弟等人,牵制了对方大部分势力。但追击我们的人数依然众多。我们不得不弃马隐入纵深的山林中。
    日头偏西,可离天黑依然还有很长的时间。敌人似乎善于追击之术,又似刻意将我们逼上绝路,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么大的密林,无论我们如何隐匿,甚至我们一度以为甩开了他们。可是不出一炷香时间,总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像噩梦纠缠不休,像猛兽一点点蚕食。
    第二名护卫朝我们一拱手:“盟主、护法,保重!”他面色沉肃的抽出双刀,交叉护在胸前,转身背向我们,低声喝道:“你们快走!”
    第一名护卫,已经在半个时辰前,留下阻击敌人,掩护我们三人。如今,这仅余的一名侍卫,也毅然要求留下——因为敌人的脚步声,已经太近了!
    我深吸一口气道:“保重!”转身却见林放死死盯着那护卫的背影,双拳紧握。
    我心口隐隐生疼——我知道,林放从不愿背弃自己的伙伴,虽然每个人都愿意为他而死。可今日,他一声不吭,默默跟着我逃亡,默许伙伴们一个一个留在逃亡的路上。他明白他是我们的希望,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可是林放,心中难过吧!
    我只觉得脑中一热,伸手一把抓住林放的手。他的手,一如他的人,冰凉入骨。
    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我。
    我将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林放,我们走!我会保护你!”
    林放,我已做好准备,做你身边最后一个倒下的人。
    ————————————————————
    天黑了。我们也跑不动了。
    我俩躲入一个岩洞中。周围一片沉黑寂静。大约,我们是躲过去了?
    我靠在岩壁上,林放坐在我身边。阴冷的月光从洞口投射,让人觉得这一日的逃亡有些不真实。
    明明早上我们还是十来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只余我们两人?
    “如果他们找到这里,我就出去引开他们。”我坚定的道。林放没搭腔,黑夜中,我竟能感觉到他目光灼灼的望着我。
    “林放,我引开他们,你就往岩洞后面跑。刚刚我们看了,岩洞后面已是密林的边缘。这里离武昌已经不到三十里,只要跑过去,就安全了!”
    “你忘了你如今不能动武。”他低低的声音传来。
    “方才,不是已经动武了么?我没事。”我肯定的道。半个时辰前,我们终于被人赶上,我阻杀了五个人。
    林放静下来。黑暗中,他冰凉的手忽然触到我的。我一呆,不知他要做什么。
    他的手,沿着我的手,缓缓向上,摸到我的肩膀。
    我没能忍住,闷哼一声。他收回已经湿淋淋的手。
    我的肩头早已被血浸透——大约在刚才的打斗中,伤口又裂开了。头也晕沉沉的,肩膀和心口一直隐隐作痛。
    “就算你死了,我一个人也逃不出去。”他说,“我从来不做这种折本的事。”
    你说得对林放,其实我现在,一招也使不出来了。可是林放,我们怎么办?等死吗?
    夜色更深,月亮也隐入了云层中。无边的黑暗中,只能听到我俩轻轻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还是半夜,也许已经清晨。
    我猛然睁开眼,看到天边有几颗星子,洗练的月光静静地照射着大地。
    隐隐,又有脚步声,阴魂不散的传来。似乎就在洞口数丈许远处。
    我想我真是不行了,敌人已经到这么近,我才惊醒!
    我提气想要起身,却被肩头剧痛和胸口的阻塞感一滞,眼前一阵发黑。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一抖——我竟真的,没有还手之力了么?
    黑暗中,有人按住了我的手。
    “清泓,记住,你要活着跑出去。”他的声音从未像今夜这般温和,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想起武林大会那日,他洁白的如莲花缓缓展开的笑容。
    “你疯了!”我喃喃道,轻轻提起我的玦。
    他的手顺着我的手摸过去,抓住剑柄,轻轻从我手中拿走了剑。
    黑暗中有他低低的笑声,带着父亲一样的宠溺:“这回,清泓不要笑话我用拿笔的姿势拿剑了。”
    “我说,你疯了?”我再重复一遍,伸手想要夺回剑,却被他顺手一带,轻轻怀抱着我,我竟然无法动弹。他没有武功,却比任何有武功的人还要理所当然轻而易举的制住了我。
    他轻道:“他们不会杀我。你明明知道,只有你走脱了,才能搬救兵回来救我。就算受伤的清泓,也比完好的林放要强啊!”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可是我从他怀中感觉到的,只有悲凉。
    我紧紧的抱住他。他将头埋在我肩窝,我听见他在我黑发中深深吸了口气:“保重,清泓。”
    保重,清泓。
    我的泪水瞬间迸流,心口一阵剧痛。
    来荆州后,我一滴泪也没掉过。哪怕当日杜增围城命在旦夕,我都没哭;哪怕久久盼不到温宥的消息心中早已想过无数种可怕猜测,我都没哭。
    可现在,怎么无声的流着泪,抓住他的衣襟,不忍心放开?
    他是林放啊,我们的武林盟主,朝廷御赐明威将军,那个一统江东武林让天下英雄闻风丧胆的人啊!那个坚毅的带着我们从军顽固抵抗杜增的人啊!
    我怎能让他去赴死?
    抱着我的林放微微一动,似察觉到我的心思,语气冷然道:“你忘了自己向我发的誓了么?”
    记得。
    绝不再欺瞒,绝不再违背,他的命令。
    林放松开手,轻轻拍拍我的头,拿起剑,起身向洞口走去。
    走到洞口,月光正亮,他忽然回头,看了我最后一眼,露出惯有的微笑。那云淡风轻的,让人仰视让人倾慕的笑容。
    他的身影隐入夜色中。
    不多久,林中隐隐传来一些惊呼声。那遥远的声音,却仿佛一根针,□我的耳朵,让我浑身战栗。
    我体力恢复了些,慢慢站起。只见西边林子深处,隐隐有火光——林放竟然,能够只身跑出去那么远!
    林中隐隐传来一些压抑的兴奋的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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