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帝王心难测,褚琰始终都记得这一点。
    所以即便受到承兴帝的偏爱,褚琰也没有完全把未来寄托在父皇手中。
    明里看去,他这个太子真是让人省心极了,为帝分忧,将皇帝安排好的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无缺。
    除此之外,他跟朝臣似乎再没有多余的私交,就连原本与他算是交好的李凭瑞和恩师杨知行,也时不时为了他那些层出不穷的新想法上演一哭二闹。
    褚琰谋事的分寸把握得太好,以至于连承兴帝都没有看出,这二人完全是明怼暗帮。
    若说褚琰在这个朝代最敬佩什么人,当属称得上国士无双的李相了。
    李相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思想却出乎意料的超前,褚琰每每提出一些违背这个时代礼制的东西,李凭瑞都与他所见略同,并总能一语直击要害,把褚琰的想法换一种形式,变得能够让当代人接受。
    随后他们一个在朝上上奏,一个反驳,看似好像对立,实则有推波助澜之效。
    只因丞相背后的势力越来越大,而太子哪怕没有表现出结党的心思,也架不住有人凑上门来巴结,在承兴帝眼中,太子和丞相已然成了相互制衡的关系,两边都得轮流尝个甜头,也都得轮流挨顿“打”。
    褚琰便是将什么时候让哪边尝甜头,什么时候挨打把握得极准,借此在朝堂上推行了很多新政,也暗中将不少重臣揽入旗下。
    靳苏说他天生就是操控棋盘的人,这棋局上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他预定好的路线。
    把测帝心到这份上,实在是有些吓人,幸好褚琰隐藏得深,否则他有再好的本事,承兴帝都容不下他。
    承兴帝终于发现端倪时,是在他南巡回来以后。
    彼时离收复南晋刚过两年,南边各地的政绩刚刚有了起色,承兴帝总得亲眼去看看新打下来的江山吧。
    他将太子留在朝中监政,一去就是半年,回来以后便发现,满朝文武皆已经站在了太子那边,太子的话一出,无人有半句异议。
    承兴帝一开始装作不知,想暗中做点什么,却无济于事。
    终于在某一日将褚琰叫到床前,说:“我病了。”
    褚琰连忙问:“太医可看过了,是什么病?”
    承兴帝盯着他不言语,目光里夹着深意。
    褚琰便明白了:“儿臣前些日子恰好得了一个方子,这便给父皇做一道药汤,强健身体”。
    药汤是褚琰亲自端来的,承兴帝却没急着喝,让梁冶用银针测过,又叫来试吃太监喝了一口,待到那汤都快凉了,承兴帝才终于让人端上来。
    褚琰在一旁递帕子,替承兴帝理好奏折,研墨,接碗,反正没闲着,等父慈子孝演完,承兴帝屏退了所有人。
    “朕知道,你一向是有本事的。”承兴帝没有拐弯,直言道,“天下没有哪个皇帝,是永远不防自己儿子的,可是,朕信了你那颗赤子之心,以为至少前几年,你能让朕放心。”
    褚琰道:“父皇现在也可以放心。”
    “放心什么?”承兴帝不禁提高语调,“放心朝堂上下都是你的人,放心禁军十支军里有一半的统领与你交好,放心朕的寝宫里都是你的眼线?”
    褚琰静静听着他发火。
    承兴帝默了一下,不可思议道:“真有你的眼线?”
    褚琰以沉默回答一切。
    承兴帝看起来有些疲惫,好半晌才继续说:“就连……就连朕的几个皇子,都满口不离大哥,褚琰,你真是会算计人心,你还想让朕如何安心?”
    “父皇,您不必忧虑。”褚琰蹲在他的床前,心平气和地说,“我这么做,是担心日后任人摆布,可我的确没有害您的心思,您仍是皇帝,是我的父亲,我心中,既尊敬您,也孝敬您。父皇,您莫气坏了身子,儿臣要心疼的。”
    承兴帝闭上眼,半晌后吼了一声:“滚。”
    褚琰拍拍衣摆,云淡风轻地“滚”了。
    之后一段时间,承兴帝便一直装病。
    褚琰的权势成了他心中的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吃饭要小心,点香要小心,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褚琰每次来探望他,他都疑神疑鬼。
    反倒是某一日忽然发现院子里侍奉的人被换了一批新的,一问才知道是有几个宫女前些日子被承兴帝无缘无故地罚怕了,褚琰便做主给她们调到其他宫里去,换了一批新的进来。
    承兴帝那一日难得没有发火,只是坐在窗前发呆,梁冶有些担心,想劝陛下心宽又不知从何开口。
    却听承兴帝突然出声:“那几个宫女是他的人。”
    梁冶一愣,迟疑地猜道:“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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