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庭对宝柒来说,无疑是童年阴影一般的存在。
    他真的会吃小孩吗?那她今晚岂不是盘中餐?
    宝柒哆哆嗦嗦。不过看着他,并没有那么可怕的长相,反而比她见过的大多男子都要英俊。
    傅宝柒拼命往沈离那边挤。
    沈渊庭发现了她。他道:“这是你妹妹?长的倒是与你相像。”
    傅宝柒的眼睛圆圆大大,藏着股稀奇古怪的劲头。
    其实也不太像。她的长相是温柔的,因为那双眼睛,过分妩媚起来,遮盖了原本的安静气质。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朝她看去。
    她穿着烟蓝色罩衫,锁骨露在外头,肩膀薄瘦,乌发垂于胸前。只是白皙脸庞几个红点,略显滑稽。
    沈渊庭没有再多看:“行了,吃饭罢。”
    傅宝仪很想问问他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来偏殿用晚膳,搞的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了,生怕说错个一两句话。
    她硬着头皮,取下悬着的金丝净筷,为沈离,宝柒各夹了一只春饼鲈鱼。出于礼貌,宝仪问:“侯爷要么?”
    “我不喜吃鱼。”沈渊庭声音淡淡:“给我盘虾。”
    傅宝仪的心里大起大落。
    她伸手,替他夹到盘子里。
    沈渊庭:“剥开。”
    傅宝仪:“……”
    整个晚膳,她给这个夹了,给那个夹,还得时不时的剥虾。自己反而没吃几口。
    这是宝仪吃过的,最漫长的一顿饭。等到结束,她狠狠松了口气。
    很快,那口松了的气又被提上去。因为沈渊庭用膳后,叫她:“随本王出来谈谈。”
    明明宝仪没有做错什么事,可听了沈渊庭说这句话,她总是怀疑又有什么坏事传到了他耳朵里。她只能福身:“是。侯爷。”
    月光格外明亮,两个人走出殿外,郑伯拎着盏灯。
    晚风徐徐,树影婆娑,树叶投在地上古怪的影。他一路上都没说话,缓缓踱步到露台前。
    摄政王府有四角高台。从上面看,与皇城遥遥相对,能将整个上京的夜色收于眼底。
    沈渊庭:“这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郑伯弯腰:“是。”
    傅宝仪心里又一阵难言之感。她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郑伯,心里喊着:“别走别走别走…”
    然而她的愿望没有灵验。郑伯还是走了。寂静的露台,只剩下二人。
    那盏八角翘边琉璃灯笼,放在二人脚边。
    这匪夷所思的尴尬气氛。
    傅宝仪强打起精神,微微笑着问:“侯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本来沈渊庭想找她说沈珩的事。
    他想说,若是沈珩学成归来,她又有那个心思,他可以同意两人在一起。
    可站在这里,被夜风一吹,他又不想说了。
    沈渊庭姿态闲散放松:“今日是十六。月亮比昨日圆。”
    傅宝仪抬头,月亮的确又圆又大。好像就在高台前头,踮起脚尖就能够到。
    可他找她来,还走到了露台上,难不成只是赏月么?
    傅宝仪安静听着。
    沈渊庭打量她一眼。傅宝仪垂着眼睫,腰肢纤细,站在离他不远几步。
    其实也有点距离。
    月光笼罩,沈渊庭好像闻见了股清淡的香味。他好像被香味下蛊了,朝她近了几步。
    傅宝仪立即往后退。双肩纤细,薄薄的轻纱衣服随风摇动。
    沈渊庭脚步顿住了。他发了话:“没别的事。府上要进一批新书,找人拟个单子。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就这事啊。还值得来高台上说吗?搞得她这么紧张。傅宝仪松下紧绷的神经,点了点头:“是,侯爷。等奴婢拟下单子来,就给您送过去。”
    沈渊庭嗯了声,顿觉无趣,连月亮都失去了几分颜色。他淡声:“拿灯笼下去罢。”
    旷远的星空几丝流云,云被月光染成了亮色。上京城里万家灯火,远处几盏祈福灯缓缓上升。
    傅宝仪拎着灯,跟在沈渊庭身后不远处。她脑子里想着明天要拟书单的事,走的很慢。要不就把《朱貢议事》的全集都买了,反正是为摄政王府添置书本,不要她的钱。
    谁知,他忽然停下脚步,宝仪一个没注意,额头撞在了他背后。那么坚硬的背,宝仪的鼻子酸酸的。
    沈渊庭有些嫌弃:“你走路不看路吗?如此蠢笨。”
    傅宝仪没有反驳,脸上的红疙瘩有点发痒,她很想伸手去抓一抓。但她忍住了。
    沈渊庭姿态倨傲,朝她伸出手。
    原来是要下高台了,石阶很陡。
    他竟然要拉她一把?
    傅宝仪连忙低头:“不扰侯爷劳烦。”
    她手脚麻利,轻轻松松的下了石阶。
    沈渊庭慢条斯理收回手,看她一眼。
    第16章 她无所谓
    其实这么也挺好的。如果沈渊庭能够抱着和平的心态对待她,傅宝仪自然能够和他和平相处。她也免除了诸多烦心事。
    从高台上下来,傅宝仪挑灯回了寝殿。昙花徐徐在夜里绽放,整个殿里暗香浮动。玉珠打着瞌睡,推开门时瞬间醒了:“姑娘回来了?”
    “嗯。”傅宝仪放下挑灯,“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罢。”
    玉珠揉了揉眼睛:“不困。我给姑娘去烧水。”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的问她:“姑娘与侯爷一同去了露台?”
    傅宝仪对着镜子看自己脸上的疙瘩,都怪她太白,皮肤又薄,弱不禁风的,连蚊子都能欺负她几口,咬了的痕迹好几天都下不去。她啊了声:“是。侯爷找我说明天要进一批新书来,叫我拟个单子。”
    玉珠长长的“噢”了一声:“这样啊…”
    她不着急去烧水了,反而来了兴趣:“我瞧姑娘长的美,又善,从没有看不起人,所以很喜欢姑娘。”
    傅宝仪不明所以,不知道玉珠要说什么。
    玉珠又说:“姑娘觉得我们侯爷如何?侯爷一表人才,从不会苛待下人,战功赫赫。我瞧着,和姑娘很是相配。”
    听见这话,傅宝仪愣了愣,反应过来,噌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胡话!”她被吓的不轻,提高了音量:“玉珠,以后再别这么说!你们候爷并不喜我。叫别人听到了该怎么想?”
    傅宝仪来了府里,一直是和和气气的,这是第一次大声说话。玉珠反倒是愣住了,脚在地上划圆圈:“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只不过觉得有些遗憾。
    傅宝仪脸都气红了。她板起脸:“难不成你们都这样传我?”
    “没有,这绝对没有,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玉珠连摆了摆手,圆脸蛋儿上写满了信誓旦旦:“我绝对没有在外面编排过姑娘。”
    “我不是不信你。”傅宝仪忧心忡忡,看向玉珠,眼底坦诚:“你也知道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只会越传越厉害。我与你们侯爷都没有这种心思,这种话别人听见了不免多想,万万不可再说。”
    玉珠瘪了瘪嘴,福身:“我知道了,姑娘。再也不说了。这就下去给您送水来。”
    傅宝仪点头。
    这么大的王府,一个人传两个人,两个人传四个。过不了几天,所有人都知道了。真不知道玉珠怎么想的,怎么看出来她与沈渊庭相配了?宝仪看来,无论是长相,爱好,家室,性格,脾气,没有哪一处是相配的。
    夜已深。宝仪简单盥洗,坐在桌前拟单子。时候还早,她取出了一卷心经,潜心抄写。
    露水潮湿,从叶脉上滑落。
    傅家,傅夫人正在就着蜡烛光绣绒面烙子,她眼有点花,认不上针,便喊绿芝来认针。
    绿芝年纪小,眼睛好,一下子就把线头从针孔里穿过去。
    傅夫人便笑:“我是老了,现在老眼昏花,连针都认不上了。”
    绿芝倒了杯茶:“夫人可没老呢!”
    “怎么没老?眼看着宝仪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傅夫人感慨道:“要早些给我的女儿找个好人家。要老实稳重的,家室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坏,仪姐儿大了,不能再拖。”
    傅夫人眉心一皱,问绿芝:“你从小便跟在你家小姐身后,我也把你视为己出,从未刁难。”
    绿芝点头:“是。家里主子都待我极好,绿芝很感激。”
    “那你实话告诉我,仪姐儿可有心仪之瞒着我?”
    绿芝丝毫未迟疑,摇头:“小姐从未有心仪之人。夫人您知道,姐儿喜欢读书,即便是有人问她这个心思,姐儿也会回绝的。”
    傅夫人放下心:“那这就好办了。再过几天,我便叫姐儿的婶娘来,给她好好说一说。”
    —
    翌日,天光大好。一天比一天暖和,日头也越来越大,春意盎然。
    隔壁园子里,两个撒扫婢子窃窃私语。一个说:“我们姐妹两个打赌。那来府上的女先生,一定和咱们侯爷有关系。要不然,侯爷叫她上高台做什么?”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见过那女先生的长相,真真儿是个天仙般的妙人儿。听说她脾气好,不经常生气,若是做我们的王府夫人,也是可以的。”
    “是啊。就怕到头来,来了个心肠硬的王妃,到时候日子就不好过了。”
    白荷刚准备去洗衣服,这两个婢子说话,脸色煞白,用力把洗衣服盆子扔在地上,“碰”的一声巨响。
    “你们两个小贱蹄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白荷是贴身侍女,比这些撒扫侍女身份高些。她气的脸色惨白:“说!你们两个听谁说的!”
    打扫的小婢女面面相觑,觉得这个人大惊小怪。其中一人挺起腰杆:“这位姐儿生哪门子气啊?昨夜里,侯爷的的确确带着女先生上了高台。这是我们都看见的事情。人家女先生博学多才人又平和温柔,与我们侯爷相貌相匹配,做王妃怎么了?姐姐犯得着这么生气么?难不成你这么生气,是做着什么攀高枝儿的白日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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