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散去,邵颜仍然要演完这场戏。她拿着冥饷,面无表情地向空中撒去,周家老少亦是如此。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心究竟有多痛。
    亲人不可相认,生死亦不可得知。
    这一切…都是邵颜造成的…
    如果没有邵颜的一意孤行,事情不会闹到如此境地。
    邵颜暗自内疚着…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绷住。
    这是她欠下的债,她要用心痛来还。
    纸饷一把,撒向空中。仿佛前几日所发生的事情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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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邹沁说出了她的打算,邵颜就像丢了魂一般。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要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暂时断了这份关系…
    她不忍心,可不忍心又能怎样?!
    她的父王,一旦狠下心来,亲生女儿的肉都能割上一块下来,更何况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所谓女婿?!
    邹霁雯将死囚的尸体用凉席和棉被裹好,让他尽可能地不要腐败,并借了一辆马车给她们。就这样,身受重伤的邵颜,顾不上疗伤,便坐到马车里,跟着邹沁向着国境而去。
    马车连夜赶路,几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邹沁从马车里拉出了一个侧放着的小板车,并独自将尸体抬到了板车上,慢慢地向山上走去。邵颜如犹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一般,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跟着邹沁。
    没走多久,邹沁便停住了,邵颜撞到了板车,一下便跌到了上面。
    邹沁闷着头向前走,走的好好的,突然前面的山路上出现了一双脚。她愣了一下,没有理会身后跌跌撞撞的邵颜,连忙停住,抬起了头来,看向阻道之人。
    那人素衣披身,白须白发,一只手垂在一边,另一只手平行抬起,那抬着的手里拿着一只木制的盒子,冰冷的寒气从木盒的缝隙里渗出,似乎肉眼都能看得出,那幽蓝色的凉气。
    “师…师傅。”邹沁看清阻道之人后,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
    跌在尸体上的邵颜,循着邹沁的声音抬起了头,看向那老者。看清老者面容后,邵颜轻轻张开早已干裂的双唇,刚准备说着什么。那白须老者突然手指一弹,将一颗药丸打进了正好张开嘴的邵颜口中。
    “咳咳…”毫无准备的邵颜不禁咳嗽了两声。
    老者不屑地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药对治内伤有奇效,你的内伤五个时辰内便会痊愈。”
    “谢…谢师傅…”伏在尸体上的邵颜吞下了药丸,恭恭敬敬地说道。
    那药服下的瞬间,一股暖流钻进了邵颜的身体,她本还隐痛的身体,渐渐轻松了起来。
    白须老者双眼微眯,打量一下邵颜,狠狠地质问道,“你作为堂堂鎏灏皇族,怎得如此颓然?!你的傲骨呢?!你的霸道呢!!”
    “…”邵颜撑起身子,愣在了原地。是啊,现在这个颓废的人…还是邵颜吗?!现在的自己…还是那个随心所欲,傲慢轻狂,霸道乖张的邵颜公主吗?!
    也许…还是吧…只是心中,被一根名曰周湘泓的刺梗住了…
    邵颜闭上了双眼,沉默了。悲伤,早已吞噬了她。
    “师傅!”邹沁突然站直了身子,挡在了邵颜的面前,说道,“师姐她受得打击太大,她需要时间调整!还请师傅助我们一臂之力!”
    “邹沁,”白须老者看向了邹沁,严肃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计划十分危险?!”
    “徒儿知道,但这是最好的办法。”邹沁实话实说道。
    “最好的办法能把她弄成这样?!”白须老者指了指邵颜,眉头微蹙,不理解地说道。
    “如果她现在不这样,她将永远这样!”邹沁言之凿凿地说道。
    “师傅…”还未等白须老者说些什么,邵颜先开了口,“师傅,徒儿对不起你…徒儿以前不该逼迫你的。”
    “?!”
    “?!”
    邹沁和白须老者同时不解地看向邵颜。
    邵颜眨了眨眼睛,从板车上爬了下来,轻声说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要负起这个责任。”
    “那你说,你准备怎么负责?!”老者好奇地追问道。
    “咕咚”一声,邵颜的双膝狠狠磕在了山路上,诚恳地说道,“师傅…徒儿不孝,等这件事过了,徒儿一定解开您的禁令!我还会接您回去!但现在,我希望您可以帮我们!”
    “哼!”白须老者有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随后便将手中的木盒递到了邹沁手里,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你跟我要的东西,拿去吧!”
    邹沁接过木盒,刚准备打开,白须老者突然伸手按住了盒盖,严肃地说道,“现在不要打开!这块面具必须在使用的时候才能打开,稍早一些,就会融于空气中!”
    邹沁愣了一下,将木盒还给了老者。
    老者推了推木盒,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就帮你到这了,这容还是得你们自己来易。”
    “可师傅,我根本就不会啊!”邹沁尖声说道。
    “师傅!”邵颜突然向地面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邹沁和老者都吓了一跳。
    “师傅!我恐怕是没有办法能保她毫发无伤了,但我现在可以尝试先保住她的名誉。我知道没有您,我们没有办法能够易容成功,还请您务必要帮帮徒儿啊!”邵颜哽咽道。
    “你起来!”老者不悦地斥道。
    邵颜摇了摇头,“师傅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是邵颜公主,是皇室贵胄,怎的如此没有尊严,向我这一介草民下跪磕头?!我受不起!你快些起来!”老者挥了挥衣袖,严肃地说道。
    “我是小辈,理应敬重长辈。”邵颜毕恭毕敬地说道,“就算不求您,我还是会下跪的,毕竟我有错在先,越是大的礼,越能代表我的诚意。您可能还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磕头,也不完全是求您帮我,更是希望您原谅我。”
    “原谅你?!”
    “是的,原谅我。原谅我以前的傲慢,原谅我曾经的无理,原谅我强迫您在我和邹沁之间二选一,更是原谅我…将您逼迫至此。”邵颜低着头,柔声说道。
    “哼!”老者不太高兴地夺回了邹沁手中的木盒,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邵颜轻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和邹沁一起拉着板车,向山洞走去。在她下跪的那一刻起,她似乎就已经想通了,虽然心还是很痛,但她必须这么做。
    进了山洞,老者将尸体放平,让他五官向上,拿出了刚才的木盒,那木盒依旧散发着阵阵的寒气。
    突然,老者打开了盒子在里面划拨了两下,便迅速地向死囚的面门打去,随即按着从上到下的顺序依次点住了死囚的眼角边、颚骨上,以及下巴上的几个穴位。
    只见死囚的皮肤底下逐渐凸起,下面出现了很多小气泡,像是钻进了无数'小虫'。那些'小虫'从死囚的面门一路扩散,慢慢向下,顺着眉毛,滑向眼角…鼻尖…颧骨…下巴,在他的皮肤下面蠕动着,翻滚着,沸腾着。如果这不是一张人脸的话,那它一定会被当作是一碗沸腾翻滚的热汤。死囚的眼角随着那气泡的移动而逐渐变细,颧骨也变小了些,而下巴更是由方转圆。
    那面容逐渐清晰,那张脸越来越明显,没一会儿,那张原本只属于周湘泓的容颜,便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湘…泓…”邵颜看着死囚尸体易容后的容颜,不由地唤出了她的心中挚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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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眼一时恍惚,易容当日的情景又出现在了眼前,身着丧服的邵颜,干脆地向空中撒着冥饷,强行洒去那段扰人的回忆。她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刚刚被自己刺伤的,才是真正的周湘泓。而她现在,必须以假乱真。
    送丧的队伍走到了周家坟冢,以辈份排列,找到了本该排给周湘泓的坟位,将那个以假乱真的棺材放了进去。
    无盖棺,几乎没有人下葬会用无盖棺。但现在,'周湘泓'用的便是。
    本来他们可以趁着挖坑的时间,去高价买一个棺盖回来,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因为邵颜,想在多看看周湘泓的脸。
    邵颜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抔抔的土洒在了尸体的脸上,身上,棺材上…她的心,反倒变得更加明晰。
    人,可以犯错,但要有承担的勇气。
    此刻的邵颜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早斓武一天回鎏灏,不然的话,邹沁的计划根本无法顺利进行。上天见怜,给了她这一次弥补的机会。只是苦了周湘泓…现在的她需要承受着自己本该不用承受的一切。
    也许,从一开始,周湘泓就不应该去见邵颜,也许,周湘泓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这些事情换做是别人遇上,大概都会冒出这样或那样的也许来抱怨上天不公,可邵颜却不同。
    她不懂什么叫也许,她的字典里只有必然。她始终坚信着,周湘泓与自己的相遇是缘分使然,即使痛苦,即使受伤,那也是她们修成正果的必然经历。
    那土,埋下了棺材,可是却没埋下邵颜的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棺材,心里暗暗发誓,'湘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接你回来!'
    人啊,有的时候真的会需要下定决心去发毒誓,才会更有承担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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