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人没有一点的基础,得先给他们恶补理论知识,没有合适的教材,讲课的老大夫就从常见病讲起,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他们培新出来不算正规的医生,只能算是卫生员或者叫赤脚大夫。
    大家拼命记着老师讲的要点,落英也不敢例外,虽然她自觉已经记得差不多了。
    七连的宿舍内,姜淑敏看着落英和蒋琴走后空出来的床铺,心情一阵低落,别人都有了好去处,只有她还在这种地。
    7连这边水源充沛,种的都是水稻,初春的东北天气还有些凉,卷起裤脚,赤脚走进稻田,冷水冻得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没一会,她感觉小腿上痒痒的,抬起脚一看,一条黑黑的虫子吸在她腿上,当即尖叫起来,周围的知青见此连忙看自己的腿,于是稻田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知青排的排长梁大姐忙喊道:“这是水蚂蟥,千万别用手去拽啊,会断在肉里的,快上来,我帮你们弄掉。”
    本来她要给新知青普及一些常识的,可最近忙着育苗,给搞忘记了。
    只见她拿出一个小布袋子,用里面的白颗粒倒在蚂蟥身上,姜淑敏只觉得伤口处一阵刺疼,蚂蟥扭动着身子,从腿上掉了下来,没一会就化掉了。
    “蚂蟥怕盐也怕火,遇到了别害怕,明天你们自己带一小把盐来!蚂蟥吸过的伤口要及时挤出血来,免得感染。”这句话简直多此一举,大家还要下水去插秧苗。
    姜淑敏难过地挤着伤口,之前一直和落英、蒋琴一起行动,现在只剩下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别人的小团体她也挤不进去,加上大家都嫉妒落英和蒋琴离开七连,变相地孤立起姜淑敏来,她整天都是一个人,越发的沉默了。
    当天晚上回到宿舍,洗漱过后,看着自己双腿上的几个伤口,回想到蚂蟥那软乎乎恶心的触感,顾不上插了一天秧后酸软的腰,找出一块棉布出来,做了一双袜子,然后把袜子用针线牢牢地缝在了裤腿上,使得这像一条连脚裤。
    第二天她穿上这条裤子的时候,王萍忍不住惊讶地问她:“姜淑敏,你裤子怎么缝成这个样子了。”
    “被蚂蟥盯了我不怕,怕的是伤口感染了,有一层布料保护,应该蚂蟥就没办法了。”终于有人肯跟她说话了,她立马告诉了王萍她的用意,当然她隐瞒了自己是害怕蚂蟥的。
    王萍竖起大拇指:“你的脑子怎么想的,这么聪明,今天我跟你一起,看看效果怎么样!”
    姜淑敏笑着说好。
    一天下来,效果显著,姜淑敏一个蚂蟥都没盯上,唯一的缺点就是袜子和裤脚连接的地方要缝得结实点,不然在田里袜子上粘上泥巴,会一个劲的拉扯裤脚,很快就不结实了。
    晚上回了宿舍,王萍立马照样子做了起来,姜淑敏也连夜多缝了一条换洗。
    其他人也照猫画虎地学着她,大家关系似乎又和谐起来了。
    来哈市已经1个月了,老师开始带他们进行实行,40个人以宿舍为单位,分成5班,分别去不同的科室进行实习。
    期间有几个小插曲,比如一位知青晕血,都已经学到这儿了,也不能把她送回去,只好让她继续跟着学。
    至于以后怎么办就以后再说。
    还有一天晚上来了个急诊阑尾炎的患者,喊他们去手术室观摩,一群人团团围在患者周围。
    “先切开这里,再切这里……”老大夫边动手边讲解着:“你看,这个病人太胖了,肚子里都是油,阑尾就比较难找,啊,找到了,在这里,看到了没?”
    患者满脸绝望地盯着天花板,不敢有反对意见。
    “我没看到,”一个男知青大概眼睛有点近视眼,眯缝着眼睛说道。
    “快,过来看!”
    这时电灯灭了,见实习生们一阵慌乱,老大夫赶忙说道:“哈市电压不稳,老是停电,没关系啊,记住,手术时候,任何事手都不能抖!”
    没一会,护士姐姐们变魔术似的拿出手电,马灯,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肚子上的伤口处,老大夫继续跟他们讲解着。
    他们轮流去了儿科、外科、内科、妇产科等部门实习,来的时候是初春,回去的时候已是初秋。
    来时说好了要给姜淑敏和蒋琴带礼物的,可这个时代的东西大都看不上眼,选来选去没选到合适的,最后挑了2条丝巾给她们。
    第105章
    临走前, 建设兵团送来40个带着红十字标志的立体牛皮斜挎包,包底有4个防磨铆钉, 棕色翻盖款式,内里有两排小口袋,大家很是欢喜。
    在这个年头里,很少有皮包,能有个部队发的军绿的帆布包就很洋气了。
    这个包是立体定型的,拎在手里沉沉的,得有好几斤重, 看起来结实耐用, 特别适合放些玻璃瓶子的药水等医用品。
    就连落英都特别喜欢, 她决定要好好爱护着用。
    建设兵团农业机械化要比农村高很多, 七连有2台联合收割机, 他们这些人不能闲着,也要抓紧时间抢收。
    稻田里,姜淑敏看着分给自己的大镰刀,为难不知道怎么用, 她观察着前方的张国栋,他是男知青排的排长, 比她早来2年。
    钐刀形如镰刀,但刀头比镰刀刀头大一倍,刀杆有两米长。
    只见张国栋双腿岔开, 不用弯腰, 将那长长的刀柄夹在咯吱窝下,双手抓住刀杆,将刀口贴近麦根,用腰部力量带动钐刀使劲一抡, 稻子就成片的倒下了。
    张国栋感受到后背少女炙热的目光,干得更起劲了,只穿着背心的上身鼓起一块块的肌肉。
    姜淑敏学着他的样子,岔开腿抓着刀杆试了试,刀头抡出去后,要么从稻子的半腰处划过,要么从稻梢飘过去,抡几下后就累了。
    张国栋干着活,不影响他用余光注意这个漂亮的女知青,他早想和她搭讪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见她一直抡不好钐刀,张国栋抬头左右环顾了下,见大家都在忙,没人注意到他俩,便放下自己的钐刀,走到姜淑敏面前:“我教你吧!”
    帮她调整姿势:“熟能生巧,要用巧劲,刀刃贴着麦根,借着腰手臂扭动的力量,钐刀转出去。”
    两人站在一块,张国栋身上的汗味和荷尔蒙味熏得她一阵脸红,张国栋比她高将近一个头,帮她调整钐刀时候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几下她的腰。
    姜淑敏莫名地觉得有些羞赫:“算了,我还是用小镰刀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分给她的是钐刀。
    张国栋忙说:“你就练习钐刀吧,镰刀用久了会得什么腰椎突出,以后做一点点活腰都会疼。你就
    在我旁边练习,割不好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割!”
    钐刀手割稻的时候,旁边不能有人,会有误伤,所以钐刀手与钐刀手之间的间隔很大,每人一片地区,不像镰刀手,一人一小排的割。
    为了让她安心,张国栋看着姜淑敏这片还没收割的田:“我先帮你割,你就放心吧!”阳光下,他微低着头,黝黑地脸庞龇着大白牙,冲着姜淑敏笑。
    姜淑敏的心‘砰砰’加快速度跳了起来,她害羞得垂下眼皮,没有反对,走到不妨碍他干活的地方,练习自己的钐刀。
    场部的团长和政委两人在办公室里。团长正为学习回来的这些人去向发愁:“每个连发一个人的话人不够啊!”
    “那就距离近的2个连分一个卫生员,其他的技术员什么也是一样。”政委提议。
    “只能这样了,不过这个成绩最好的得留在团里。”
    政委看了眼名字,叫张五妮,:“嗯,就她留在这,卫生所收拾出来了吗?”
    他转头问管后勤的丁家林。
    “收拾好了。”
    “要不是以前的老医生病退了,她是不可能留在场部的!”团长感慨道,这人和人的运气就是不一样,那么多人想来场部,因为场部是他们团的大本营,直营的厂都在这儿,这边工作机会也多,比当农民轻松多了。
    落英知道自己会留在场部时候并没多激动,但当她看到属于自己独立的卫生所时,才兴奋起来。
    这年头能有个独立的宿舍太不容易了,卫生所是两间大屋子,大屋后面有一小间带灶头的厨房。
    东边大屋分为2间,前面是药房兼诊室,后面是落英卧室,连接卧室炕的灶头在后面厨房里。西边那间大屋隔成2间做病房,里面的炕也都盘得好好的。
    这里就看看小病,所以没有手术室,真要动手术还是要去哈市。
    “五妮姐!”门口蒋琴在喊她。
    落英转头一瞧,惊喜在这儿看到了老相识:“蒋琴,你现在调到场部来了吗?”
    “是啊,你刚去进修,我就调过来做文员了。”
    “那真好,不然场部都没熟悉的人。”
    “那我经常来找你玩啊!”蒋琴还是蛮喜欢这个大自己几个月的姐姐的,在她身边就觉得很安心。
    两人几个月没见,关系好像有些生疏起来,说话间也少了些热络。
    “当然可以啊!对了,给你带了礼物,你进来!”
    蒋琴倒不好意思起来,好像这个礼物是她张嘴要来的一样:“不用了,五妮姐,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我可不是随便答应你们的啊,快看,喜欢吗。”落英拉着她到了药房里的卧室里。
    不管哪个年代,女人都是爱美向往美的。空间漂亮的饰品多得很,她不敢送,选来选去,选了这个年代大家接受度最高的丝巾,介于这个年代什么事情都要上纲上线,有图案的她怕有问题,被说小资什么的,只拿了3条纯色的,豆沙色、大红和粉色。
    蒋琴家里好东西很多,这3条丝巾手感一摸就是真丝的,颜色鲜艳又洋气:“这个粉色好漂亮,这个粉色是什么粉!”颜色太漂亮了!
    “深粉是豆沙色,你看像不想红豆沙!”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豆沙色:“五妮姐,在哪儿买的?”她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落英,希望得到答案。
    说谎话太难了,她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说:“我在黑市买的!”
    “啊!”蒋琴惋惜极了。黑市那就是可遇不可求了,自己去估计也买不到了。好想三条都留下啊,可知道不能开口,会让五妮姐为难的,选择困难症的她纠结死了:“大红色鲜艳,粉色可爱,豆沙色好特别!”现在市面上的丝巾大都是红色,犹豫再三后选了更适合她的嫩粉色。
    “我选好了!”蒋琴心满意足的抚摸着粉色丝巾,声音里都带着愉悦,得到礼物尤其是喜欢的礼物,这个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一下子就没有了。
    落英脸上带着姨妈笑:“豆沙粉也给你吧!”
    蒋琴死命地控制住要伸出去的手:“不,不,不!”她一连三个不,似乎这样就是真的不想要:“我先回去了,晚上请你好吃的啊!”怕自己受不住诱惑,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落英笑了笑,蒋琴真的收下自己也不会觉得她贪心,漂亮的小姑娘戴着好看的丝巾,就像鲜花在漂亮的花瓶里绽放,比她自己戴都高兴。
    七连收稻一直忙到天色昏暗才回连队,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姜
    淑敏挑着2个空桶去井边打水洗洗澡。干了一天活,身上又臭又灰,不洗没法睡。
    宿舍大缸里的水是值日生打好的,其他人只能早上洗漱用,晚上洗澡都要自己去打水。
    所以哪怕她非常累了,还要打起精神去挑水。
    好在井是压水井,只要压手柄就能有水上来,不是老式地扔水桶进去的井。
    张国栋端着搪瓷盆从宿舍出来后,看到姜淑敏担着水桶要去井边打水,便一直站在路灯旁的阴暗角落里,想等她走了自己在去井边洗澡,他们男生只要不是数九寒天,都是在井边直接冲洗下。
    满满两大桶水,对于姜淑敏来说,显然太重了,她走得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路两桶水已经洒一半了,她眼窝一酸,心中绝望地呐喊着 太难了,太累了!谁来帮帮我!
    张国栋看到姜淑敏歪歪斜斜地挑着水桶,好像立刻就要摔倒了,担心得急忙跑上前说:“用一只手扶着扁担就好,另外步子别太大,走小快步!”
    姜淑敏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张国栋吓了一跳,桶晃得更厉害了。
    见她还是吃力,张国栋放下手中的搪瓷盆,追上两步:“我帮你,”不容分说地接过姜淑敏的扁担。
    姜淑敏揉揉自己的肩,默默跟在他的后面,张国栋把水送到她宿舍门口看了她2眼,见她始终没抬头,只好说了声就走了。
    姜淑敏看着张国栋在昏黄灯光下移动着的长长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落英在整理药房的药,这些都要登记造册的。
    “快,医生,医生呢?”一个人率先冲了进来,听说团部新建了卫生所,离这里最近的9连知青带着伤者过来了。
    落英穿着白大褂问道“怎么了。”
    “被镰刀割到腿了!”后面2个人扶着一个人进来了,他腿上用绳子绑了一道,大概是止血的。裤腿上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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